男主死了很多年 第79節
然后,她抬起左手,豎起中指。 “去你爹的?!彼邶X清晰地罵道,“祝你下次投胎,一輩子天天睡不好!” 罵完,她繼續一瘸一拐往前走。再走幾步,用玉清劍砍了一根樹枝,拿來當臨時拐杖。等生機書文再努力一會兒,她的腳踝應該就好了。 云乘月一邊走,一邊又擦了擦臉,自言自語:“偶爾罵罵臟話,還挺神清氣爽?!?/br> …… 她一路戒備,但接下來沒有再遇到敵人。 或者說……她遇到的都是敵人的尸體。 全都是封氏的人。他們戴著面具,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有的像被刀戳穿心臟、有的像被弓箭射殺,有的像……被盾牌砸碎了頭。 他們身上都沒有多少血液,看起來全是黃的、白的一團,皮rou骨骼內臟都混在一起,汪在地上。 場面很惡心。 云乘月盡量不去仔細看,只管往前走。 她的腳踝差不多好了,雖然還有些酸痛,但不影響正常走路。她扔了樹枝拐杖,重新緊了緊左邊胳膊上的長耳兔。經過一場激戰,兔子也變得黯淡狼狽,身上破了好幾處,露出蒼白的棉絮。 快到山頂的時候,泥土小徑上多了石板。 云乘月仰起頭。天已經全黑了,星空的光芒被“祀”字所奪;山上籠著詭異的暗紅光芒,建筑群的輪廓寂靜又模糊,恍如陰森沉默的野獸。 最上面的那一座,就是通天觀。不如她想象的氣派……甚至顯得有點寒酸。 除了道觀,山頂還有一棵樹。遮天蔽日、氣勢磅礴,一眼即知是多少年的古木。 云乘月好似見到了某個人影,但那道影子立刻又消失了。她小心地用手背揉了揉眼睛,避免塵土飛進眼睛,再仔細去看,可又什么都沒看到。 她深吸一口氣,最后摸了摸兔子柔軟的頭,又握緊玉清劍的劍柄,這才踏上石板。 轟——! 一面黑紅流轉的光屏降落,擋在她面前,宛如通往陰間的火焰之門。 是從“祀”字降落下來的。 云乘月試著后退,發現“門”消失了,她再踏上石板,“門”又出現。 “這是……”她記憶中幽邃的地方又開始翻涌,一個詞浮現,“防火墻?” 云乘月沉思片刻:“好像不是這個詞……” 但總之,要想去通天觀,就必須通過它。 嘩啦啦…… 她又聽見了鎖鏈聲。但再仔細觀察四周,卻并沒有黑色的鎖鏈流動。唯有樹林間的鬼影,仍遠遠近近地綴著她。 如果她沒感覺錯,這里存在著兩股不同的力量。一股是“祀”字,另一股…… 云乘月抬起劍,按照之前的方法狠狠砍向“大門”。 白光散去,“大門”紋絲不動。這股力量比她之前面對的還要強大千百倍,憑她現在的實力,很難動搖它。 云乘月專注心神,提劍重來。 一次,又一次。 全都失敗了。 再繼續下去也只是浪費靈力。她停了手。 云乘月沉下臉,有些生氣地提高聲音:“薛無晦,你給我出來!” 山中寂靜,連蟲鳴鳥叫都無。風聲窸窣,她的聲音順著夜風傳出,在幽暗的光線里回蕩。 沒有人回答她。 “你給我出來——我知道你在里面!開門!別以為你不吭聲,我就不知道你在里面!” 還是沒有回答。 雖然這個結果在預料之中,但云乘月還是感到怒火上升。她從來沒這么憤怒;出事以來的景象就在她腦海中旋轉,她忘不了——那碗面、那只風箏、那個吃糖的姑娘……她忘不了! 她張開口,又停下,使勁擦擦臉,才咬牙壓下那口氣。 “……好,我自己解決?!?/br> 她凝神看向這道大門。這是陣法——她不知不覺想起來了,而所有陣法都有破解的方法。 心神下沉,她的意識變得專注而純粹。 倏然,當她的意識沉入某個玄奧的點時,她眼前的“大門”改變了模樣。它不再是一整面燃燒的暗紅火墻,而變成了無數文字。 在黑暗的空間之中,無數細小的“鎮”字和“祀”字交纏在一起,組合成了這面巨大的火墻! 兩個字? 云乘月走近一步,仔細觀察著。 兩個字分別列成一列列的,互相交纏在一起,呈螺旋狀流動。每一列文字都有微妙不同,或清峻,或狂放,或莊嚴,或奇古…… 云乘月想起了在浣花城中得到的那枚“鎮”字。她拿出筆架,喚出書文,觀察著。她這一枚“鎮”字筆畫圓潤而古樸,結字穩重,最下面兩點卻又猙獰鋒銳,像兩顆獠牙。 她嘗試將手里的字按進墻里,卻被彈開了。 “奇怪,明明風格一樣……” 她挑的是類似風格的一列“鎮”字。難道不是這樣解的? 云乘月不斷逡巡,看得眼睛酸澀,暫時閉目養神。不能急,仔細思考,假如這枚零散的“鎮”字是鑰匙,應該怎么用? 忽然,盧 桁的教導浮現在她心頭。這是此前觀賞祭祀碑時,老人告訴她的,他說,一副好的作品,筆法、章法、結字渾然一體,這三者相輔相成,就形成了筆勢。 筆勢? 如果將這面火墻視為一副作品,它的筆勢是什么?只有兩個文字,風格雜亂無章,它的筆勢能是什么? 換個角度,如果從作品內容來考慮呢?鎮,祀。祀字應該是祭祀的意思,是用活人生機祭祀死靈,可鎮字是什么意思?為什么這兩個字要放在一起,而且要互相交纏? 鎮——鎮的是什么?是死靈?不可能……那就是鎮活人了? 對了。以活人喂養死人,這種事有傷天和,所以需要鎮壓活人的怨氣……但前提是,先有活人的奉獻,再有鎮壓之意,所以兩個字必須一一對應。 而在這幅作品里,每兩個字互相映照,并沒有多余的“祀”字給她放置這枚字。 不……說不定有。 云乘月倏然睜開眼。 她左手拋起“鎮”字,右手倒轉玉清劍,在自己左臂上一劃! 幾絲血液飛出,恰恰潑在“鎮”字上。書文有靈,登時低吟一聲,自動沒入“大門”。 云乘月的血化為一個新的“祀”字,與“鎮”字糾纏,投入陣列。 轟隆隆—— 門,開了。 云乘月走進去。她的血順著胳膊、指尖,滴落在地,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唯有黑黢黢的草木影子一抖,悄然吞噬了那滴血液。 …… 通天觀里異常安靜。視線所及,還有不少伏地的尸體。云乘月已經不想去看了。 她只是順應直覺,往某個方向走去。 ——陛下! 什么聲音?! 她猛地回身。 身后的來路,居然變成了一片黑暗。一個人渾身籠著微光,正從她背后走來。是一名青年。他容貌柔和清秀,眼神里有一股燃燒般的狂熱。他穿著衣角曳地的暗銀色長袍,戴著窄而高的黑色帽子,往前走去。經過她身邊時,他的部分身體徑直穿過她,變得縹緲透明。 ……靈魂?還是幻覺? 云乘月望著那個人的背影。 “陛下!”那人呼道,匍匐下拜。前方空無一物,他卻莊重而顫抖,不知是太敬還是太畏?!俺?,封栩,蒙陛下天恩,在……離開后,監修歲星網,臣必將鞠躬盡瘁,如有疏忽,臣必萬死以謝陛下恩德!” 在……誰離開后?她不知道是自己沒有聽清,還是那個人沒說清楚。 封栩……封氏的祖先? 封栩沉默了一會兒,仿佛在仔細傾聽什么。 片刻后,他卻伏地大哭起來。他哭得凄厲悲傷,近似野獸的嚎叫。 “陛下,陛下,臣萬死……臣萬死??!臣自知其罪,臣對不起天地眾生——可是陛下,這都是因為臣能看見命運!陛下想走的路,走不通啊——陛下!……說的未來,實現不了的!” “陛下不愿屈服,可臣為了避免那恐怖的命運,必須這么做……竊取虎符,是無奈之舉??!” 他伏在地上,一下一下地撞著地面,撞得滿臉是血。 “臣死后,心有不甘……也許臣終究懷有疑惑,不知道自己是對是錯,才茍延殘喘至今,想要看個分明……” “可是死靈,終究不是活人……臣被戾氣蒙蔽,再次戕害陛下……就此灰飛煙滅,已是臣僥天之幸。不敢奢求陛下寬宥,臣只愿陛下……早日回歸正途!” “還有……還有……也終將歸來……” “臣,再拜……” ——“你一直在說的,究竟是誰?” 這道聲音響起之際,四周黑暗轟然破碎。那道發光的靈魂也化為碎片,最終再化為齏粉,沒有留下絲毫痕跡。自然也就沒有任何回答。 云乘月抬頭望去。 原來她已經來到古木之下。一旁地面伏著一具尸體,模樣慘不忍睹。 在蒼翠挺拔的巨木上,散發黑衣的帝王高坐著,在無數黑色鎖鏈的簇擁下,居高臨下地望著她。他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從頭到腳,沒有絲毫放過。 “真是凄慘至極的模樣?!?/br> 他的聲音在四面八方回蕩,如架起無數編鐘,撞出清越空靈的回響。 “云乘月,你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