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死了很多年 第66節
她抬起眼,卻發現薛無晦也正凝視著她。她清楚地感覺到,他的眼神變了:笑意消失,變成一層層看不透的迷霧。他冷冷地看著她,又成了那個多疑的、冷漠遙遠的亡靈。 他輕柔地開口:“你在看什么?” 直接問吧?這樣簡單。猜來猜去很煩的。 云乘月坐直身體:“‘祀’字書文為禍一方,這件事是不是你造成的?” 青年的神情本來就冷,現在變得更冷了。 冷到極點,他反而翹起唇角:“我若說是,你要如何?” 云乘月搖搖頭,嚴肅起來:“你不要用反問來逃避我的問題。你告訴我是不是,好嗎?” 有契約在,他只要說不是,那就真的不是。 可薛無晦卻發出了一串冷笑。 “不好?!?/br> 青年的身形散去。 “喂……你先說是不是,我們才能商量接下來的事啊?!?/br> 沒有回答。 車廂內鑲嵌的明珠散發柔和光暈,簇擁著云乘月。她對著空蕩的車廂怔了會兒,凝視著車壁上自己的倒影。 她本來覺得和他沒關系的。但他為什么不肯正面回答?難道……他們之間真的有關系? “薛無晦,”她說,“我只是想聽你說實話?!?/br> 還是沒有回答。 云乘月抱著兔子,抱得更緊,威脅道:“你要是再不吭聲,我就殺死兔子?!?/br> ——[……隨你。] “……小薛這么可愛,你怎么可以對它棄而不顧?!?/br> 云乘月感覺自己像個單向喇叭,一直說啊說啊,只能得到一星半點的回應。 她往背后一靠,也不想再說了。一個人說話又累,又沒意思。 “薛無晦?!?/br> 她輕聲說:“我有時也會累的?!?/br> 她的影子微微一動。 但一切仍舊沉默。 云乘月忽然有點煩躁。 她再次走下馬車時,雨還在下。她望著低垂的天空,突然意識到,陰沉的雨天原來會讓人的心情也低落起來。 她打著傘,抱著兔子,一言不發地往回走。 路上她沒碰到熟悉的侍女,其他下人們通常不和她主動說話。 經過前院時,正好碰上云大夫人在廳堂里讀信。她的聲音聽上去很快樂。云乘月不由停下來多看了一眼。 廳堂的大門開著,里面坐了幾個人,而云大夫人正走來走去,輕盈又快活。她兩手抓著信紙,一邊笑一邊讀,抬臉時眼睛都在發光。旁邊坐著的云大爺也在笑,還有個頭發雪白的老頭兒也笑得開懷。 云乘月望著這一幕,有些出神。就是這出神的片刻,云大夫人也無意看過來。她們對上了目光。 大夫人快樂的笑容微微僵住。她捏著信紙,好像無意被撞破了什么秘密,一瞬間有些無措。 但很快,她就又笑起來。這不是剛才天真自然的笑,而是屬于“云家宗婦”的笑,優雅親和、挑不出錯,也就說不出究竟有幾分真心。 “二娘怎么就回來了?今日去書院,一切可還順利?” 大夫人招手,熱情地說:“你大哥和大姐來了信,你可要來一起聽聽?” 換個時候,哪怕是一個時辰前,或者今天別下雨,也許云乘月都會敬謝不敏。顯然大夫人也不是真心想邀請她過去。 但這一瞬間,也許是秋風秋雨吹得花草太蔫,也吹得她悶悶不樂,鬼使神差地,云乘月點了頭。 “好啊?!?/br> 她走過去。 云大夫人的笑又僵了僵。其他兩人也是。連下人都是。 云乘月心里卻涌起一股惡作劇似的快樂。她意識到自己也有惡劣的一面,自己心情不好,就作弄別人;看別人苦惱,她就會輕松一些。 她人站進了廳堂,也將剛才那天倫樂融融的氣氛破壞得一干二凈。 大夫人左右看看,退開半步,說:“二娘,這是爺爺?!?/br> 她指的是上座的白發老人。老人慈眉善目,笑瞇瞇道:“這就是二娘?好人才。今天去浣花書院聽課,可有什么收獲?” 這就是云府的老太爺了。云乘月望著他,又看了看云家大夫人、云家大爺,忽然意識到一件事:云府中的主人,只有老太爺、大房和三房。假如被禁足的三房夫婦真的不是害了她的兇手,那真兇很可能就是這間屋子里的一個。 問題是,哪一個——或者每一個? 云乘月心中那惡作劇的意氣暫時褪去了。她想起自己最開始回到云府的目的。她手里線索太少,而現在說不定正是一個主動出擊的好機會。 她微微一笑:“很有收獲,我已經畢業了?!?/br> 人們一怔。 老太爺神色有了細微的變化,終究是笑著問:“怎么就畢業了?” “我學了基礎筆畫,臨摹了一篇靈文字帖,成為了聚形境修士,又觀想出一枚完整書文。魯夫子很高興,說我畢業了,還給很多人傳了消息呢?!?/br> 云乘月輕言細語,又暗中觀察三人神色變化。 三人自然大為驚愕,但誰都沒有喜色。光憑這一點,看不出誰更異常。 云乘月思忖著,又輕描淡寫添了一枚棋子:“也許真的很傳奇吧,不過我覺得很累,靈力都消耗空了,聽說要多養幾天,才恢復得了?!?/br> 云大夫人還怔怔地回不過神。她下意識看看手中的書信。就在片刻之前,她還在為了兩個孩子的游學經歷而高興,但現在,她只覺得心情復雜到了極點,一時不知道是何滋味。 伶俐的大夫人說不出話,云大爺就只會訥訥說:“哦,好事啊,二娘果然厲害……” 唯獨老太爺愣怔過后,又是慈愛一笑,夸道:“果然是有出息的孩子,好好好,云家有你這么個孩子,也對得起列祖列宗了?!?/br> 他語重心長:“二娘,今后你與家族相互扶持,要爭取走得更遠?!?/br> 云乘月盯住了他的眼睛。這是一雙老人的眼睛,眼皮褶皺、眼珠混濁,和尋常老者無異。 她對著老人,微微一笑:“不?!?/br> 秋風刮過,雨滴亂打,廳堂內一片安靜。 只有年輕姑娘的聲音清澈明亮。 “我會離開這里,從此任何榮辱禍福,都無半點相干?!?/br> 說罷,她又看了看三人臉色,隨意行了個禮。 “告辭?!?/br> 云乘月轉過身,離開了。 她拿起門口滴水的傘,撐開來,踏上冷雨潮濕的石板路。她沒有回頭,卻能感覺到人們的視線聚集在她后背。 她暗忖:不知道這種程度的刺激,能不能引誘兇手再次出手? 且行且看罷。 她的裙擺劃過飄落的銀杏樹葉,隱沒在轉角的樹叢之后。 …… 傍晚。 聶家。 雨還在下。 荷塘被秋雨亂打,亭亭蓮花凋零不少。 聶七爺站在廊邊,望著天地雨霧蒼茫。他站得筆直,右手捏住左臂。他捏得很用力,但小臂上肌rou不停顫動,仿佛有什么東西想要從他血rou里掙脫而出。 聶二公子站在他身后,垂首不語。 良久,聶七爺淡淡問:“阿瑩又睡了?” 聶二公子略抬起頭,面帶憂色:“是。原本都好了,這才過了一天,她又開始犯困。雖然不像之前一樣昏睡,但這次辟邪符也沒什么用?!?/br> 聶七爺沉默片刻,聲音輕了一些:“阿瑩之前在星祠遇到了她?!?/br> 聶二公子張張口,半晌才低聲說:“嗯?!?/br> 聶七爺垂下眼眸,復又抬起。 “明天?!彼鏌o表情道,“明天,我去請她過來?!?/br> 聶二公子一愣,不覺說:“七叔,她性格鋒利,不如我……” 聶七爺扭過頭,眸如寒星:“你覺得她性格鋒利?” “……七叔?”那一夜的凜然還歷歷在目,他不明白七叔為什么這么問。 聶七爺微微搖頭,看著侄兒的目光隱有失望,道:“任何有能力、有骨氣的人,被逼到那個地步,都會冷硬起來。但如果將這份冷硬當成她的本性,你未免也太不會看人?!?/br> 二公子更驚愕:“七叔,您自己不也……” “不要帶著先入為主的印象去對待她,容易弄巧成拙?!甭櫰郀斦Z帶譏誚,隱有自嘲,“你七叔前車之鑒,你怎么還沒學會?” “七叔……” “只管去懇求她,拿出個求人的樣子,別自以為是?!甭櫰郀斃涞?,“我去,你乖乖守著阿瑩?!?/br> 聶二公子繃緊神情、想要再爭取一二,卻又不覺看向叔叔的手臂。片刻后,他頹然垂首,苦澀道:“是,七叔安排罷?!?/br> 第35章 冷雨未盡 ◎【修】◎ 在云府前院的廳堂里“耀武揚威”一番后, 云乘月徑直回了自己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