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死了很多年 第31節
他心臟忽然跳起來。不好的預感??蔀槭裁?? 也就在這時,從州牧府那頭趕來的聶七爺,也若有所感,抬起了頭。 人太多,他不得不被阻攔在人海之外。但是他抬起頭,仍然一眼見到了高處那道倩影。 她戴著冪籬,面容不露分毫。 但她柔婉的聲音,他聽過一遍就不會忘。 接下來她說出的每個字,聶七爺都將聽得清清楚楚。 “——我不同意?!?/br> 清澈柔和的聲線,在死寂的天地中,宛如玉珠瑯然墜落,一粒粒地擲地有聲。 “朱雀本的《云舟帖》,是我的東西?!?/br> ——嘩啦。 天地間的死寂,炸開了。 第21章 誰嫁誰?誰娶誰? ◎【修】◎ ——“朱雀本的《云舟帖》, 是我的東西?!?/br> 寂靜的余韻還殘留在此處。 人群的嘩然已經如巖漿爆發。 事件中心的人們,更是一片愕然,竟齊齊愣在原地。 他們沒見過嫁妝宣讀引來爭議嗎? 見過。 可他們想過, 云家會遇見這事嗎? 沒有,完全沒有。 怎么可能? 連最長袖善舞、知機識變的云大夫人, 都愣神在原地。 她抬起頭,她身邊的云大爺,還有今天事件的主角——云三小姐,也都愣怔地抬起頭。 誰???她怎么敢?她不要命了嗎? “……真是胡說八道??!” 云大夫人率先反應過來, 當場勃然大怒。 她性格機敏果決, 比起先思考不速之客的身份,她的第一想法是矢口否認對方的指控。 何況, 她也確實這么想。 朱雀本的《云舟帖》,當然是他們云家的——只能是,必須是。 云大夫人一開口, 她那呆愣的丈夫也終于反應過來。他是個溫吞儒雅的人, 此時卻也黑著臉,對自家養的家丁喝道:“去將人拿下!” “——慢!” 這個“慢”字在整座城里回蕩。 因為這是徐戶正說出的。 “法”字投影還在,來自蒼穹的無形之眼還在注視著此間。官府的威嚴重重壓下,壓得熱血上頭的云家人微微一驚。 云大夫人心中便驚著。 她看向徐戶正,發覺這位以往圓滑和氣、誰也不得罪的笑面小吏,此時神色肅穆,眼神也十分嚴厲。 “云大夫人,云大爺?!?/br> 徐戶正托著“法”字, 一雙眼睛冷冷地掃射在場眾人, 道:“云家嫁女, 是家事??涩F在有人不同意財產歸屬, 便是國事?!?/br> 云三小姐猛地抬起頭,一張臉漲得通紅,眼中已經帶了羞辱的淚。她失聲喊道:“什么國事!那個、那個小人……!” 云大夫人用力一捏她的手掌,云三小姐吃痛之下,神智才猛地回歸。 徐戶正卻已經不高興了。 “財產之爭,律法所轄,如何不是國事?!”他喝道,“如果不是,本官站在這里做什么,當個擺設不成!” 人群里響起了幾聲零落的、抒發緊張用的笑。 云大夫人趕緊略略一禮,陪笑道:“徐戶正說笑了。我這侄女也是心急。既然是您管轄的事,還望您替這可憐的孩子,也替我們云家問個清楚、討個公道?!?/br> 這話軟硬皆有,令徐戶正不能再追著云三的話柄發作。 他心中嗤笑一聲,往口中塞了兩枚上品元靈丹,維持掌中“法”字不滅,抬起頭去。 “你是何人?”他肅聲質問,“你說云家這朱雀本《云舟帖》屬于你,有何依據?” 其實他當然知道那是誰,可場面總得做一做。 越來越多的目光向上看,去看那樓上的姑娘。 ——那是誰? ——好大的膽子…… ——看不清臉啊。 ——聲音還怪好聽的…… 浣花城的民眾是祖傳的喜歡看戲,宗旨便是享受當下。他們現在雖然很緊張,但這緊張更像是看戲看到重大轉折時的津津有味。 畢竟不關他們事嘛。 而在樓上,所有坐在二樓而得以直面當事人的客人們,礙于聶二公子在座,不得不做出一臉凜然。 實則大多人都心中驚喜:這十兩銀子花得值!哎呀,楊柳閣演出的第一等票要五十兩銀子,可沒這值回票價呢! 唯有聶二公子面上飛起怒色。 “這位姑娘,若你即刻退下,我還能與官府求個情面,不讓你受太多罪!” 他已然在心中補全了一出戲,譬如這美麗少女是敵人派來,專程給聶家攪事,所以她和自己搭話也是別有居心,并非偶然。 饒是清雅脫俗的貴公子,此時也動了真火。 但“法”字威嚴籠罩下,便是地位高貴如聶二公子,也不得擅自打斷官府問話。 云乘月站在窗邊,身姿舒展筆挺,沒有緊張或如臨大敵,更不見任何戰戰兢兢。她在一心想著自己的目標時,通常會忘記緊張。 她甚至還有余裕抬了抬冪籬。 她沒看聶二公子,只望著底下蕓蕓眾生。 “我姓云,叫云乘月,在這云府里行二?!?/br> “這朱雀本《云舟帖》,是我母親宋幼薇的遺物?!?/br> “我母親的遺物,當然是我的?!?/br> 在旁人聽來,她每一個字都清澈柔軟,不高不低、不疾不徐,如花枝徐徐搖擺。 但這一句句的信息,卻像是驚雷,一聲更比一聲高,炸得一些人頭腦嗡嗡作響。 云二? 云二! “……不可能!” 這回矢口否認的,是云家大爺。 他急得有些團團轉:“二娘,二娘……二娘她是個傻子呀??!” 而且二娘還丟了……這句話,云家大爺要不是被妻子狠狠拽了一把,說不得也要昏頭昏腦地說出來。 他吃痛之下一個激靈,卻還是瞪大了眼,宛如見了鬼,使勁兒抬著頭去看云乘月。 這模樣很有幾分滑稽,可他周圍的人們利益灼心,沒一個笑得出來。 一道道目光往上釘,一根根釘住云乘月。 遠方的聶七爺也面色數變。 他雙手攥得死緊,臉色青得可怕,眼中宛如烈火燃燒,說不好是震驚更多還是憤怒更多。 憤怒是家族利益受到威脅的憤怒,也是一種自己被玩弄的羞辱式的憤怒。 他第一反應是覺得那個女人是故意的,故意接近他,故意要讓他……! 可聶七爺到底還存了理智,知道一切都是巧合。她只見了自己那么一面,只看了他那么一眼。 是他自己要一腳踏進那一眼里,甚至到現在,他心里再是熊熊烈火、焱焱怒氣,都掩不住那么一絲隱秘的喜悅——找到她了,又見到她了,原來是她。 竟然是她。是云二小姐……云乘月。原來她叫云乘月。 現在要怎么辦? 這位聶家實際意義的家主,頃刻間冷靜下來,將一切思緒埋藏如地底的巖漿,思考起接下來的對策來。 不止是他們,還有很多其他人也在想:怎么辦? 二樓上,聶二公子站在一旁,呆呆地望著那身影,所有方才陰暗的揣測都煙消云散。 云二小姐?他的未婚妻? 他喃喃道:“云……云二小姐?” 這幾個字吐出來,不可遏制地染著歉意。這歉意一直潛藏在他心中,現在又猛烈地撞上了那點朦朧的好感,霎時便釀成了更濃郁,可他卻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但在云乘月心里,聶二公子約等于不存在。主要是不喜歡的人,懶得記。 她再往前一步,讓斜照來的陽光完全灑在她身上。光會帶來所有的注意力,也會讓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更被傾聽。 沸騰的井水街,忽然安靜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