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為敵國郡主后 第47節
. 明湘在下棋。 她的棋藝并不好。對于明湘本人來說,下棋和聰慧似乎沒有什么關系,因為她的棋藝差到連趙珂都能在一刻鐘之內把她殺得丟盔棄甲。 與之相反,桓悅的棋藝則很不錯,他在這方面的造詣大概相當于一百個趙珂。 按照這個水平來推斷,明湘如果和桓悅對弈,她大概撐不過一盞茶。 然而事實恰恰相反,桓悅行云流水般地在明湘手下輸掉了今日的第五局棋,鼓掌稱贊:“皇姐技藝高超,我望塵莫及?!?/br> 明湘坦然接受了桓悅的稱贊,她甚至沒有多看棋盤一眼,信手一拋手中白子,鐺的一聲砸上棋盤,將原本的棋局震得四分五裂。 “雪醅來了?!泵飨娉恻c了點,“我出去一下?!?/br> 桓悅點頭:“嗯?!?/br> 明湘的身影消失在房門處,桓悅抬手,將已經散在棋盤上的黑白棋子一顆顆拈起,按著記憶各自放回原位,甚至連落子順序都一步不錯。 那枚被明湘信手拋出的白子仿佛還帶著湘平郡主指尖的余溫,桓悅輕輕捻著那枚白子,垂眸看著棋盤上的終局,仿佛在心里復盤每一步的落子,揣摩明湘在下棋時心中所想。 明湘的棋藝不好,和趙珂下都要輸,和桓悅下只會輸的更快。但因為桓悅的私心,棋局公正性嚴重失衡,整局棋從頭到尾乍一看有理有據,仔細一看莫名其妙。 桓悅凝視著棋盤,突然深深地嘆了口氣。 明湘棋下的不好,其實是因為她每一步都走得天馬行空,十分自由,仿佛想到哪里,就隨手落到哪里。既沒有斟酌,也沒有思慮。 如此一來,不輸才怪。 湘平郡主是個十分謹慎,精于謀劃的人。這一點大概沒有人會否認。 她從十二歲開始,就能代替東宮出面來往交結,面對廢魏王時滴水不漏,在先帝面前卻是最討人喜歡的孫輩。無論換做誰,都不能比她做的更好了。及至桓悅登基,更是主動放權,除了鸞儀衛,其他部堂一概不多插手。 哪怕她走錯一步,都未必能有今日的湘平郡主。 ——可是,她真的很快活嗎? 桓悅想了想,卻得不出答案。 他心里知道,如果不是有采蓮司那層威脅時刻纏繞著,以皇姐的身份,她本來應該很尊貴很自在的活著。無論登基的是桓悅還是魏王,面對武安王遺下的獨女,都不可能苛待,只會金尊玉貴地供養起來,嫁到最頂尖的勛貴門第,以此來彰顯圣恩。 然而明湘不是真正的湘平郡主。 身份暴露的陰影籠罩在她的頭頂,所以她注定不能走上那條更自由、更平靜的道路,只能拼死一搏。 桓悅回想起年幼時與廢魏王對峙的時日,那時他幾乎連睡夢里都充滿了無盡的陰霾和思慮,唯有皇姐能安慰他——皇姐看上去總是那樣從容不迫,仿佛廢魏王不能給她帶來絲毫恐懼。 然而那時,她心底其實還深藏著比桓悅更深的憂慮,采蓮司的陰影從未消失過,軟刀子割rou的折磨不下于任何極致的恐嚇。 桓悅想:皇姐是帶著怎樣的心情,日復一日端起從容鎮靜的儀態,處處周旋處處謹慎地料理好一切呢? 他想起明湘跪倒在床榻之上,朝他請罪時的哀懇目光,以及她小心翼翼的試探和謹慎的回應。 桓悅很輕地嘆了口氣。 思慮和謹慎已經刻在了明湘的骨血里,成為了她生存的本能。所以她習慣將一切掌握在自己手中,掌握鸞儀衛也好、主動坦白一切也罷,她需要掌握主動的權力。 但她其實也會疲憊。 桓悅凝視著棋局。 這是一盤湘平郡主信手而下的棋,是她可以完全掌握,哪怕輸掉也沒有關系的真正棋局。 無關生死,無關利益,無非游戲而已。 所以她沒有思慮,更不謹慎,每一子下的都像是橫沖直撞毫無后路地去送死。沒有人會在意這一局的輸贏,只要湘平郡主開心就夠了。 她輸不起性命,能輸的只有這一盤棋。 桓悅托腮,望向殿門外的方向。 他眉頭輕蹙,仿佛有無盡思緒。 ——我什么都可以給你,可是,我該怎么讓你完全相信我呢? 輕輕的足音響起,桓悅隨手一抹,棋局完全打亂,棋子七零八落躺在棋盤上,什么都看不出來。 明湘根本沒關心那些和她離去之前好像沒什么區別的棋子,她擰著眉,半含憂慮地道:“衡思,妙儀又傷著了?!?/br> “……什么?” 桓悅一剎那想起幾日前他悄悄給盛儀郡主遞信,請她從中制造機會,最好能請桓悅和明湘同時出去玩。 那一瞬間桓悅的第一反應是:表姐這也太盡心了。 明湘卻以為桓悅是在驚訝:“這次是墜馬——舊傷剛好又添新傷,真是……我現在要去府上看看,你和我一起去嗎?” 桓悅大吃一驚:“原來是真傷嗎?”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3-01-15 12:00:37~2023-01-16 12:14:0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nl 1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47章 請欽天監給你算一算。 “對不住, 是我不當心?!?/br> 盛儀郡主淡淡道:“我沒聽清楚,你說什么?” “對不住,是我不當心?!?/br> 盛儀郡主:“再說一遍?” “……” 丹陽縣主血氣上涌, 臉漲的通紅, 一瞬間幾乎忍不住要破口大罵。然而她余光一掃,只見隔著一扇屏風的外廳中,一抹杏色若隱若現。 那是皇帝。 盛儀郡主:“你怎么不說話了?” 床前的錦凳上,湘平郡主回頭看了她一眼。 丹陽縣主瞬間像是被澆了一盆冰水, 上涌的心火頓時熄滅了。 她咬牙抬高聲音:“對不住,是我不當心!” “天哪!”盛儀郡主掩住嘴,“你咬牙切齒做什么?可見道歉的心不誠?!?/br> 丹陽縣主忍無可忍,暴怒道:“慕妙儀,你欺人太甚!” 盛儀郡主同樣大怒:“從馬上摔下來的是你嗎?” 她拍案而起,沒能起來:“蘇思遙, 你就是存心要害我吧!” 丹陽縣主頓時矮了一截:“我回去就把那匹馬宰了給你送過來行了吧!” 盛儀郡主陰陽怪氣:“宰馬算什么本事, 有本事你把自己宰了給我送過來!” 眼看兩人立刻要爆發一輪新的爭吵, 明湘不得不輕咳一聲,予以制止:“夠了妙儀, 你先住口,丹陽縣主,你也住口?!?/br> 明湘先將丹陽縣主打發走, 然后道:“我帶了太醫來, 再讓他看看?!?/br> 盛儀郡主受傷,是因為她原本的傷剛好,就約了丹陽縣主出來比試騎射, 順便互相陰陽怪氣地嘲諷。豈料丹陽縣主的馬突然狂躁, 連帶著盛儀郡主的坐騎受驚。盛儀郡主毫無防備之下墜馬, 丹陽縣主則在馬背上堅持了一會,被侍從救了下來。 清溪小筑的醫官已經為盛儀郡主包扎過傷口,也虧得盛儀郡主運氣好,沒被暴躁的馬一腳踩死,甚至只是原來的傷口裂開了,連骨頭都沒傷到。 明湘本來想數落盛儀郡主,轉念一想盛儀郡主純屬無妄之災,蹙眉問道:“丹陽的馬怎么回事?” 盛儀郡主不疑有他:“她那匹馬后腿上有個傷口,侍從看過了,傷口細窄,又有毛發遮擋,尋??床怀鰜?,奔跑時卻正好牽扯傷口,痛極之下就發了瘋?!?/br> 丹陽縣主的馬是自己帶來的,只臨時在清溪小筑的馬場上停留片刻,問題應該出在運送途中。 明湘想了想覺得不對:“不對吧,以你的脾氣,居然高高拿起輕輕放下,就這么放她走了?” 盛儀郡主面露心虛之色:“其實,侍從私下里跟我說了,她的馬在馬場上的時候,和我新得那批好馬放在一起,我的那些馬野性未馴,比較暴躁?!?/br> 明湘恍然大悟:“所以你懷疑你的馬欺負了丹陽那匹馬?!?/br> 盛儀郡主心虛道:“是,雖然她那匹馬受傷,應該是運送途中的緣故,馬打架弄不出來那樣的傷口,但誰知道她的馬發瘋到底是因為受傷,還是因為敵視我的馬?!?/br> 明湘看她一眼,也懶得再多說什么,只道:“叫太醫進來看看,清溪小筑的醫官比不上太醫?!?/br> 盛儀郡主乖巧道:“好?!?/br> 明湘便命梅醞去外面傳隨同的太醫。 盛儀郡主又道:“等一下讓太醫也給容歡看看,若不是他及時撲過來護住我,保不準我還真要受重傷?!?/br> 明湘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容歡是誰,猶豫道:“這不太合適吧,要不還是讓醫官給他看看就行了?!?/br> 盛儀郡主:“???” 她話音剛出口,就宛如一只被扼住了咽喉的鵪鶉,聲音戛然而止。 從門口進來的太醫看上去還很年輕,像一株秀挺的翠竹,面上神情淡漠。他先給皇帝行了禮,才朝屏風后的內室走來。 盛儀郡主瞪大眼睛,無助地用眼神控訴明湘:“你怎么把鐘疏叫來了?!?/br> 明湘這次是真覺得冤枉:“不是我,我本來令梅醞去太醫院傳劉太醫過來,劉太醫恰巧不在,鐘疏一聽是要出宮來給你看診,自己拎上醫箱就過來了,難道我不讓他來?到時候太醫院以為我或者衡思對鐘疏不滿,他往后會不會受排擠?” 盛儀郡主頓時沒聲了。 鐘太醫拎著醫箱進來,明湘和盛儀郡主同時陷入了沉默。 她用眼神詢問盛儀郡主:“我先出去?” 盛儀郡主瘋狂搖頭。 一片沉默中,明湘別開眼起身,走到屏風前假裝研究屏風上的花鳥紋路,正好和悄悄探頭試圖偷看的桓悅對上目光。 桓悅用目光問她:“他們怎么樣了?” 明湘眨眼表示:“要不你自己過來看看?” 桓悅猶豫了一下,還是戀戀不舍地坐了回去,用實際行動表示自己不進內室的避嫌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