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定笑得很嚇人！

    我心頭暗恨，咬牙切齒想將面部表情的控制權奪回來。

    可我這兒還沒獲得勝利呢，那邊沈緣已經飛快的從青陽手中拿了丹藥，他拉開我的手，就著我咧嘴的笑容，將丹藥塞進了我的嘴里，一抬下頜，丹藥滾進了我的肚子里。

    身體中當即有清涼之意散開，被怨氣影響的心緒也被撫平了些許。

    我趁機呼吸吐納，用自己的靈氣將身體控制住。

    但我的嘴還是悄然留下了一句：“沈緣，你還是這么令人厭惡?！?/br>
    沈緣溫柔的回贈了一句：“你也不差?！?/br>
    “jiejie……”

    我抿住唇，后面的話便再沒有吐出來。

    在丹藥作用之下，身體里的裴顏暫時消停了下去。

    我松開嘴，嘆了口氣：“一茬接一茬，沒完沒了，真讓人疲憊……”

    屋里的人都有所感的點了點頭，花朝在屋里找了個地方坐下，問我：“主人在石蓮陣法之中到底發生了何事？妖雰為何會暴走？”

    前因后果，是該論道論道，于是我便看向了坐在我床榻邊的沈緣，他正盯著我被刺穿過的手，眉頭微微皺起，不知在思索什么。

    “沈緣?！蔽覇舅?，他便抬眸看我，我直言詢問，“石蓮陣法里面，為什么有怨氣？”

    此言一出，屋中一靜。

    我道：“石蓮陣法啟動后，我就看不見外面了，坐下石蓮裂開，里面全是鮮紅的怨氣?！?/br>
    花朝“唰”的站了起來，一洗先前的疲憊，她怒視沈緣，掌中隱約有了雷電攢動：“是你害主人？”

    “不可能！”青陽擋在了花朝面前，焦急的為沈緣辯解?！拔遗c沈仙君一同布下的陣法，松濤石蓮乃是歸來門最清凈處，不可能有怨氣??？”

    “我也不會無緣無故的發瘋?！蔽移沉饲嚓栆谎郏骸八晕艺谔骄窟@個為什么?！?/br>
    青陽眉頭皺得死緊。

    鳳長夕也在平復了心緒之后平靜的答了一句：“昨夜布陣法我也在，我們三人都未曾感覺到石蓮下有怨氣?！?/br>
    我再次看向沈緣，等待他的回答，卻見他捏著下巴思索了片刻：“你入了陣，石蓮之中有怨氣，引你體內妖雰暴走，而后裴顏便蠱惑你……”他猜，“他是不是說，是我故意在石蓮中放置怨氣，為了殺你？”

    我點頭，一五一十的坦白：“說你沽名釣譽，殺個人也要找正經理由，先逼瘋我，再殺我，你就是替天行道了?！?/br>
    沈緣低頭，輕輕笑了兩聲：“小良果，妖雰在你體內亂走成那般模樣，你出來之后，也沒有被成功蠱惑，沒有想殺我？”

    “這不合理?！蔽业?，“你要殺我，有很多機會?！?/br>
    “我是說，你那時控制不住妖雰，方才控制不住自己的嘴，但你卻一直能掌控自己的心?！鄙蚓墢澲佳?，笑意盈盈的望著我，“你是真的相信我呀，小良果?！?/br>
    然后我便對他這溫柔的臉放出了一句冷靜的話：“我只是有腦子，我能掌控自己的理智?！?/br>
    法則之神，沒在吹的。

    沈緣又笑了笑，我便又冷硬的打斷了他的輕笑，嚴肅道：“石蓮中怨氣怎么回事，你也不知道？昨夜也沒察覺出來？”

    沈緣終于收斂了笑意，搖頭：“確實沒有。你理智還在，你大可想想，若我知道，為何還要讓你進去?！鄙蚓壋烈髌?，他看了我一眼，又轉頭對青陽道，“稍后將南楓掌門尋來，問問咱們不在的這段時間，松濤石蓮處他們還做了什么改變?！?/br>
    青陽點頭應下，但還是奇怪：“縱使是之前做了什么事情，也不該昨夜沒有，今日就忽生異端……”

    說到此處，青陽忽然頓了一頓，他神色變得有些古怪，也看了我一眼。

    “先問問吧?！鄙蚓墰]讓青陽再開口，只道，“松濤石蓮處如今也已去不得，上面皆是污濁之氣，我們的情況也不適宜再上去探看?！?/br>
    “嗯……”青陽轉開了目光。

    “還得想辦法，把那些污濁之氣凈化?！兵P長夕也道，“歸來門本算是一片凈土。我此前來時，在路上所見，多有城鎮村莊出現這種污濁混亂。許多人已經失控?！?/br>
    聽到鳳長夕提到此事，青陽頭疼的揉了揉腦袋。

    沈緣也沉默下來，面對天地之間的混沌擴散，大家都愁眉不展，我本也有些憂心，但我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忽然腦中閃過一個想法，我慢慢的舉起了手。

    眾人看向我。

    “我……好像有個解法?！?/br>
    沈緣一挑眉。

    我在他們期許的目光中，掰著手指頭道：

    “你們看，之前妖雰在我身體里的時候，我可以通過渡化怨氣，凈化妖雰?，F在，我身體里的妖雰遠沒有以前多，我可以通過引渡的陣法，將一部分妖雰吸納到我身體里來。不管是天地間的還是大家身上的。然后！”

    我指了指我的心口。

    “我把身體里這個裴顏的怨氣渡化，就能凈化掉我身體里的這部分妖雰?！?/br>
    花朝點聽得連連點頭：“若是主人能不停的吸收妖雰，然后將其凈化，那就可以清除世間的妖雰了?！?/br>
    “沒錯！”我道，“但我個人力量是有限的，在此期間，我也可以研究一下，渡化怨氣的辦法，若能將這個方法傳播出去，哪怕有人妖雰入體，也可以去尋找怨氣，渡化怨氣，以這種方式，凈化心靈！一舉兩得！”

    “主人好方法！”花朝最先應了。

    沈緣與青陽鳳長夕面面相覷，互相看了一會兒，即便是鳳長夕也笑了出來：“你哪來那么多主意？”

    沈緣便道：“之前主意就挺多?！彼D了頓，問我，“可以是可以，但裴顏的怨氣，你能渡化？”

    我看了眼鳳長夕：“我應該有一些經驗……”

    我話還沒說完，外面忽然跌跌撞撞御劍來了一個弟子，慌張的在院子里呼喊：“老祖，青陽老祖！”

    青陽立即起身出門，房門與窗戶都沒關，所以我們都聽到了，外面的弟子驚慌的告訴青陽——丹房打起來了，從松濤石蓮回來的師叔們好大火氣，怎么勸也停不下來。

    南楓掌門閉關了，其他沒有去松濤石蓮的弟子都管不住這些修為高的師叔們。

    青陽聞言，連忙招來劍：“去丹房”。

    花朝有些擔憂的看了眼外面，復而又看向我，目光在我和沈緣之間轉來轉去，她似乎還是有點不放心沈緣。

    我便擺手道：“花朝，你跟著去吧，你適應得最好，不太受妖雰影響?，F在你也有靈力，能用天雷了，你幫忙管管，歸來門幫了我們大忙，不能讓他們亂起來?！?/br>
    花朝立即點頭，喊著：“青陽仙君，等等在下！”便也追出去了。

    外面御劍的光芒往歸來門丹房的方向去，我回頭問沈緣：“我還在石蓮陣法里的時候，外面到底發生了什么？松濤石蓮上本沒有那么多人，為何后來他們都來了？”

    沈緣聞言一聲苦笑：“小良果，你動靜鬧大了?！?/br>
    “陣法還未破，妖雰之氣便已經外溢，天地變色，你出來后，也都看見了?！兵P長夕道，“他們都是奔著誅殺妖邪來的。被某人攔住了，眾人無奈，這才在外面加固陣法?！?/br>
    我瞥了眼“某人”。

    沈某人神色平靜：“陣法光芒太強，我也看不見里面情況，本還以為是你體內的妖雰抗拒進入石蓮，我便試圖增強陣法力量，強行把它們渡進去，不曾想……”

    不曾想是石蓮之中有怨氣，我在里面拍著陣法結界說放我出去……

    真荒謬啊……

    不過……

    “你也沒有動手殺我?！?/br>
    我盯著他握劍的手，想起了當時他對我揮劍，卻斬斷了我腳上束縛的模樣。

    “我當時如果真給你一刀，或者轉身跑了，你怎么辦？你口中的“混亂”就此降臨了，怎么辦？”

    沈緣一怔，似乎此時才想到這個可能性似的。

    他搖頭，聲色溫和：“可沒有這個如果?！?/br>
    確實，我沒信錯他，他也沒信錯我。

    我按耐住心頭因為這彼此信任而升起的暖意，轉頭看向鳳長夕：

    “關于你們所說的末日，我還有好多問題想問你們，但現在歸來門的大家因為幫助了我們，而有些失控，營救他們是最當務之急的。所以，我要先想辦法渡化裴顏，長夕仙子……我需要知道裴顏，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br>
    “他……”鳳長夕話語凝滯，垂下的眼眸之中帶著幾分晦暗，“是我親手放出來的‘惡鬼’?！?/br>
    第70 章

    “我在一個雨天見到了裴顏。彼時，他不過十五六歲的少年模樣，他躺在林子里，渾身都是泥漿與血，我救了他?！?/br>
    鳳長夕聲色平靜的像我講訴她記憶里的這段過往。

    但神奇的是，當她開始描述這些場景的時候，我的腦子里卻自然而然的開始出現這些話語對應的畫面。

    我看見了瓢潑大雨在林間落下，聽到了好似永遠也停不下的雨聲，嘈雜又令人倍感孤寂。

    潮濕的腳步聲由遠至近，“我”在大雨之中轉過頭，看見了一雙月白的靴子，靴子向上，是同樣顏色的裙擺，衣裳和油紙傘。

    雨點在她的油紙傘上打出與四周雨聲格格不入的悶響，她也有著與四周的泥濘全然不同的干凈。

    她是走過來的，為什么污泥沒有染了她的鞋與衣……真想……讓她與“我”一樣，沾滿泥污。

    ——這是“我”腦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

    我眨了眨眼，恍然回神，然后用力的甩了甩自己的腦袋。

    許是我的動作弧度太大，讓面前的沈緣與鳳長夕都愣了愣。

    沈緣抬手，動作自然的用手背探摸我的額頭，很是輕柔：“頭疼？不舒服？”

    我卻狠狠拍了兩下自己的太陽xue：“好像是裴顏的怨氣，讓我看到了一些他的記憶……”我對沈緣伸出手，“方才那丹藥呢？我再吃兩粒?！?/br>
    沈緣卻沒有直接給我：“丹藥多食無益，若只是讓你看見過去的記憶，倒也無妨，莫讓他cao控你便可?！?/br>
    我揉了揉心口，比起之前，現在裴顏的存在確實沒有干擾我太多。我便也忍了下來。

    “他的記憶與我所言也不會相差太多，你或許還能看到更多他的罪惡?！兵P長夕垂眸繼續道，“我救他時，已經看出他不簡單，畢竟，能在那樣的傷勢下活下來，身上還帶著濃厚的妖異氣息。但我還是救了他?！?/br>
    “醫者仁心?！蔽尹c頭，“就像你現在四處救人一樣?！?/br>
    鳳長夕聞言一愣，隨即苦笑著搖了搖頭：

    “那時，我并沒有與現在一樣。我飛升九重天后，仍舊醉心醫術，時常下界行于林間，尋覓藥草，我救他，是因為他的身體實在奇異，我想探明原因?！?/br>
    這個回答倒讓我有點沒想到。

    可也因為她的回答，我的腦海里又出現了新的畫面。

    畫面中，“我”躺在床榻上，床邊，鳳長夕將苦澀的藥灌入了“我”的口中。

    “我”渾身動彈不得，被迫將苦藥喝了下去，心里想的卻是，這是什么毒？幾時發作？死之前，能否拼著最后的力氣，將這個女子，推入屋外的篝火里？

    一起死在火里，讓她也變得黑漆漆的。

    然而，等了好久，等到雨停了，天黑了，屋里亮起了燭火，“我”也沒有等到毒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