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琳瑯 第1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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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突然響起一道亂糟糟的腳步聲,一人跑到門外,慌聲到:“大將軍,翡州來了消息??滦抻拦嫒缒媳磺芰?!陛下讓您去……” 亓山狼煩躁地忽然抓起床頭小幾上的香薰瓶朝著房門擲去。清脆的一聲響,青瓷的香薰瓶摔得四分五裂。 外面的人說了一半的話卡在嗓子眼,嚇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他又很快爬起來,趕忙屁滾尿流逃走,再不敢多嘴一句多留一刻。 屋內,施云琳看著摔得粉粹的瓷器,腿一軟跌坐在榻邊。她嚇白了臉,仿佛那瓶子不是砸在門上,還是砸在她的腦袋上。 亓山狼轉回身來居高臨下地看著施云琳。 施云琳仰著臉望著他?!安惶?,不疼了……”她慌張地搖頭,含在眼眶里的淚珠兒隨之墜落。疼總比被砸死好。 亓山狼看著施云琳恐懼的樣子,慢慢皺眉。 她怎么變得這么怕他?先前見時,她沒這么怕他。他不想欺負施云琳,也不想嚇她。他只是沒想到她這么……嬌弱。 亓山狼頭疼。 他嘆了口氣,開口:“你別哭了?!?/br> 施云琳一下子愣住,眼淚盈在眼眶里,半落不落,驚訝望著他,脫口而出:“你會說話???” 這下,反倒是亓山狼被問愣住了。 他沒有和她說過話嗎? 第11章 011 看著施云琳懼怕的樣子,亓山狼轉身回到桌邊坐下,倒了杯酒,獨飲。 亓山狼七八歲的時候才見到人類,才被教說話。大概是七八歲,具體年紀他自己并不清楚。他不知自己從哪里來,不知自己的年紀,連名字也沒有。亓山狼這個稱呼,不過是漁村里的人對他的惡稱。 “誰家孩子這么不懂事,又不是有爹生沒娘教的亓山狼!” “坐沒坐相站沒站相,連話都說不明白,你和亓山狼有什么區別?” 當然,在漁村里被一群小孩子追著笑話是亓山狼時,他并不理解那是惡稱。他只看得懂那些孩童對著他笑,他們笑,他也跟著笑。 可亓山狼在那個漁村沒待太久,也沒學會很多語言,就又逃回了亓山。漁村的人想要殺了他這個怪物。那些人類很弱小,他不想咬死他們,所以他不停往亓山深處逃,躲避人類。他在相當長的年歲里不與人接觸,所以他對人類的語言極其不擅長。 哪怕他如今率兵打仗與人接觸有幾年了,也沒人聽他說過長句子。如果沒有非說話不可的必要,他可以整日、整月、整年,半言不吐。 這也是皇室寬宥他不行禮不問安不稟話的原因,他會說話,但是亓國所有人默認把他當成了啞巴。 而亓山狼身邊的人也向來不會跟他說很長的句子。他能聽懂,但是需要花些心神去理解。次數久了,他就懶得聽。所以他身邊的人都知道若向亓山狼說長句子等于白說,他根本不會聽。 桌上的一壺酒見了底,夜色也漸濃。屬于人弄出的吵鬧皆歸于眠,偶爾的蟲鳴飄進亓山狼的耳朵里。 他回頭,想看看這個哭哭啼啼的女人睡了沒有。 施云琳坐在床邊,略歪著身子,腦袋一側靠在床柱上。亓山狼看過來,她立刻坐直身規規矩矩的樣子,安靜望著他。 亓山狼盯著施云琳看了一會兒,才起身朝她走過去,他立在施云琳面前,手掌握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臉。 她已經不哭了,可是一張嬌嫩的臉頰上殘留著哭過的痕跡。 亓山狼不懂她哭什么。 他又沒做錯事。 她這哭哭唧唧的,倒像他是強占掠取的yin賊。他娶了她,他睡她便是天經地義的事。若不是她先前病了一場,上次去送香囊的時候,他已經把她帶走睡了。 亓山狼就這么直勾勾盯著她,這讓施云琳的心跳又開始加快,鼻子一吸,澈眸里立刻又涌上了淚。 亓山狼無奈了。 行,他錯了。 他錯在不該沒有按照婚儀章程等喝了交杯酒結了發后的婚夜再睡她,他錯在早睡了她小半日。 他們這些人類最喜歡按照規矩章程做事。 亓山狼松了手,四仰八叉地躺到婚床上,睡覺。 施云琳驚魂未定地坐在那里一動不動盯著亓山狼,過去了很久很久他還是不動,施云琳才知道他睡著了。 施云琳重重松了口氣。她慢慢躺下來,動作小心翼翼,不想發出一丁點聲音來。她緊靠著床榻的另一側,離亓山狼遠遠的。 喜燭長亮整夜,隔著繡著鴛鴦與比翼鳥的大紅色床幔,仍舊照進床榻。 施云琳一點睡意也沒有,閉著眼睛去熬這長夜。 時間過得那么漫長,施云琳把過去十七年的所有年華都回憶了一遍,朝陽還是不肯升起。這種不知時辰不知何時能天亮的未知感,實在煎熬。 熬著熬著,施云琳聽見了奇怪的聲音。過了一會兒 ,再次聽見那響動時,她才反應過來是自己的肚子在叫。她立刻捂住自己的肚子,不準它發出聲音來。 肚子不聽話,嘰里咕嚕。 施云琳后知后覺,今天居然一整日只吃了一個生餃子。有心事的時候不覺得餓,意識到餓之后只會覺得越來越餓…… 望見枕頭旁的兩個刻著囍字的小錦盒。施云琳回頭,偷偷望了一眼亓山狼,見他睡著,她緩慢坐起身,把那兩個母親給的小錦盒拿過來。 擔心下床的聲音更大,她背對著亓山狼在床角吃薄餅。咬上母親親手做的薄餅,薄餅脆脆的、香香的,還有剛剛好的咸。施云琳眼睛一紅,心道天底下果真母親最好,會擔心她在婚儀上顧不得吃東西會餓著。 她小口小口地吃著,慢動作的咀嚼,盡量不發出聲音來。 可她不知道深山里長大的亓山狼聽力過人,她在床榻上小聲吃薄餅,和貼近他耳朵咔嚓沒什么區別。 施云琳吃得專心,一口氣將薄餅吃得只剩最后一塊,本資源由蔻蔻群夭屋兒耳起五耳吧一整理肚子空落落的感覺才得到緩解。她拿起最后一塊薄餅,一邊去舔唇上沾的芝麻,一邊下意識回頭去看有沒有把亓山狼吵醒。卻撞見亓山狼明亮的漆眸。 施云琳連芝麻也忘了舔,愣愣望著他。 她很快反應過來,連聲賠不是:“我把你吵醒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亓山狼沉默盯著她。 施云琳硬著頭皮示好:“還有一塊,你……你要吃嗎?” 亓山狼沒說話,去拿放在施云琳縮起的腿旁邊的另外一個小錦盒,將其打開。 施云琳趕忙說:“那個不是薄餅,是藥膏或者胭脂水粉之類的東西?!?/br> 在婚輿上的時候,施云琳只瞥了一眼,沒來得及仔細看,還不知道那盒雪白的膏物是什么。若說的藥膏,她身上又沒受傷。味道有一點甜甜的香,或許是擦臉的東西。 亓山狼將其湊近嗅了嗅,又用手指沾了些,放進口中嘗。 施云琳瞧著他的舉動,再瞥一眼手里的最后一塊薄餅,腦子里想這東西難道是薄餅蘸著吃的輔料? 亓山狼卻忽地變了臉色,他掀起眼皮盯著施云琳,目光從上到下打量著她。施云琳被他的眼神唬住了,手足無措起來。 總不能是有毒的東西吧? 亓山狼手臂支撐著坐起身,握住施云琳的手腕,將她拉近。施云琳的手一抖,手中最后一塊薄餅掉了。 他隨手這么一拽,對于施云琳來說力氣卻大得不得了。她整個人撞進亓山狼的懷里。她急急伸手去抵他的肩,想要拉開兩個人的距離??伤壬弦呀浺粵?,被扯去了紅色的薄紗寢褲。 亓山狼指上重新沾了些雪色的膏脂,給施云琳上藥。 施云琳脊背一下子僵住。她這才知道母親給她的這一小罐膏脂是什么作用。她搭在亓山狼肩頭的手沒有再推。她低著頭,額頭抵在亓山狼的肩上,垂眸去藏臉上的緋。 上了藥,亓山狼松開施云琳。他低著頭,將藥膏的蓋子擰回去。他抬眼望向施云琳,施云琳又在他的眼里隱約看見了蒼白色。她心口怦怦跳著,立刻向后挪退。 亓山狼握住她纖細的腳腕,將她拽回來。 上了藥就不疼了,就可以繼續做新婚夜該做的事情了。 象征著十全十美的十根喜燭,必然會長亮整夜。 在這個漫長的長夜里,不能入眠的不止新婚小夫妻。長青巷盡頭的宅子里一直亮著燈。 付文丹憂心忡忡地坐在窗邊,手里擺弄著一塊帕子。這是施云琳給她繡的帕子,她指腹反復摸著帕子上牡丹的繡紋。絲絲柔軟的繡線磨著她的指腹,也有了痛感。 施彥同沉默立在另一面墻壁前,仰頭看著墻壁上“忍”字的字畫。因為他的無能,今夜他又失去了一個孩子。 負于身后的手握成拳,松開、再握緊,反反復復。 突然的叩響院門聲打破了屋內的寂靜,施彥同大步走出去親自開了門,讓趙將軍進來。 “林務和黎源昌兩位將軍從魯逃出來了!”趙將軍壓低聲音道。 施彥同松了口氣,他用眼睛的余光瞥了一眼站在暗處的小廝,帶著趙將軍往書房去里。 兩個人徹夜長談。天亮之后,施彥同疲憊地揉了揉額頭,道:“這里四處都是眼線。昨天剛好是你生辰,你來這里與我舉杯言歡名正言順。只是下次要更小心尋理由,最好不見面?!?/br> 趙將軍想了想,道:“公主如今行動沒那么多限制,回來看望父母很正常。不如讓她從中帶信?” 施彥同立刻搖頭:“不要再把她牽扯進來?!?/br> 趙將軍點點頭不再提。兩人商量好了下次如何送消息,趙將軍才離去。 送走趙將軍,施彥同立在院中,望著已經高掛的旭日,心里念著施云琳,也不知道小女兒現在吃早飯了沒有。 施云琳當然還沒有吃早飯,她昏昏沉沉地睡著,早就被折騰得不止日夜與時辰。 當施云琳睡醒的時候,已經馬上要中午了。 她記得今日要跟亓山狼回亓山。她忍著痛坐起身,茫然地望著屋內。入眼一片大紅色的屋內只她一個,不見亓山狼的身影。 她歇了一會兒才起身穿衣和梳洗。 她不知道亓山狼是不是自己回亓山了,她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應該干什么。她忍著腿軟慢吞吞地走到桌邊坐下,拿起桌上的帖子。 這帖子她剛醒的時候就看見了,以為是亓山狼的東西沒打算碰??勺呓瞬虐l現是給她的帖子。 施云琳好奇地將其打開,才明白是太子妃送給她的帖子。太子妃快過生辰了,在東宮設了宴,宴請臣眷。帖子前段時間就從東宮送到了各府,施云琳昨日與亓山狼成親,今日送給她的帖子立刻補送到了。 房門被推開,亓山狼出現在門口。 施云琳的心立刻一緊,下意識緊張地站起身。 亓山狼邁進來,在施云琳對面坐下。 施云琳尷尬地看著他。她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么,又不知道說什么。索性破罐子破摔,沉默地坐下來。 他亓山狼可以裝啞巴,她憑什么就不行? 這個時候的施云琳還不知道,亓山狼最喜歡沉默不說話的人。 緊接著,有宮婢將午膳端進來。都是些rou食,沒有一道青菜??粗槐P又一盤的rou食,雖然施云琳曾是錦衣玉食的公主,也覺得太浪費了些。 施云琳早就餓了,拿起筷子連吃了幾塊rou,胃里好受多了。她再吃了三兩塊就飽了。 她放下筷子,端坐等著亓山狼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