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長溝街巡邏時，早晨警察上街時，人很少，但鐵匠街的人還很多，有的人來去匆忙，有的人腳步拖沓，還有的人站在路邊一臉茫然。

    咖啡館里有咖啡和烤面包的香氣飄出來，十幾個孩子站在玻璃窗外眼巴巴的朝里邊看著，不過現在里邊只有兩三個顧客。

    這里看起來人氣更旺盛些，但當紅衣的皇家警察從街道上走過，瞬間一切就變了，男人按著帽子走到街邊，女人拽著孩子進了門，沒有人管的小孩跑進巷道里消失不見了，就連暖暖的咖啡香氣好像也凝固住了。

    類似的情況，奧爾已經見到很多次，他早就習慣了。

    奧爾看見了街邊躺著一個人，他穿著貧民常穿的藍色外套和同色褲子，頭上戴著一頂破舊的獵鹿帽，蜷縮在一棟房子的樓梯旁邊。他看起來挺壯實的，從背后看，鼓囊囊的肌rou把衣服撐得沒有一絲褶皺。

    最重要的是，他肩膀的位置，是血跡？

    奧爾走了過去，卡多兄弟不想管閑事，但他們拉住的手被布里克·布奇拽住了。布奇對卡多兄弟搖搖頭：“聽他的?！边€沒看出蒙代爾的出身有問題嗎？當然是他想干什么，就讓他干什么。

    走近之后奧爾松了一口氣，遠看那種暗褐色有點像血跡，近看就能發現那應該是咖啡之類的污漬。奧爾也沒從他身上聞到酒鬼那種深入到骨子里的臭味，這是病人嗎？奧爾單膝跪下，想要摸一摸對方的頭，他的手剛湊過去，這個男人瞬間睜開了眼睛。

    那是一雙暴躁兇惡的棕色眼睛，他直勾勾的盯著奧爾，就像是一頭威脅的野獸。

    奧爾把手收了回來，他家里養了一窩野獸，這樣的眼神嚇不到他：“您沒事吧？”

    “我沒事?！睂Ψ缴晕⒋瓜卵燮?，粗魯含混的回答。

    “如果沒有食物，可以前往馬蹄街的光明教教堂，那邊每天都會分發食物?！?/br>
    “……謝謝?！蹦腥税杨^壓得更低。

    奧爾站了起來，回到了卡多兄弟中間。

    “這種人很多，沒必要管他們?！笨ǘ喔绺邕€是沒忍住多說了一句。

    “他身體強壯，衣著有污漬但能看得出來他已經盡量讓自己體面了，不是徹底淪落的人。也因為他身體強壯，給他一線機會，我們也少一些麻煩?！?/br>
    接下來的四天，奧爾的生活都很平靜。

    在兩天后淀粉被晾干后，他成功用土豆淀粉制作了水晶蝦餃和水晶包。只是因為淀粉量不多，每個人只有一個。

    晶瑩剔透的外皮，小姑娘丹妮看到的第一眼，直接就眼睛亮了起來。雖然喜歡織毛衣，但并沒有任何少女心的狼人們，也對這兩種食物表示出了極大的喜愛，嘗過之后紛紛表示“5到10艾柯一個，也愿意買?！?/br>
    除了土豆淀粉之外，他們還制作了綠豆和豌豆淀粉——豆子前一天泡過，小石磨還沒送過來，就用石杵搗碎，然后放進過濾袋子里搓洗，同樣等四到五個小時沉淀后，就能得到淀粉。

    白涼粉就是主要用這兩種淀粉調配出來的，雖然還沒有糖，但奧爾用檸檬茶調綠豆粉，待結塊后放進奶茶里。這個世界的第一份加料奶茶做好了，狼人們表示非常喜歡。

    奧爾在和狼人們研究后，花大價錢定做了一輛馬車——這輛車有一面是活板，它是一輛餐車。

    但魚尾區的平靜，不等于整個索德曼都平靜。

    索德曼出現了一個可怕的強ji殺人魔，根據報紙上的報導，這家伙第一次犯案，可以追溯到去年的冬天。一位女性家庭教師在回家的路上失蹤，三天后，清潔工在一個雪堆里發現了她不著尸體，她渾身赤裸，只在脖子上有一條藍色絲綢緞帶。

    他最近的一次行兇，則是……

    “又出現被害人了？”

    “嗯?！眾W爾今天輪到留守警局，他沒在警員休息室，而是待在達利安的局長室里看報紙，“貝爾劇院的女小提琴手，第三十四名被害人?！?/br>
    女家庭教師、女小提琴手，還有女打字員、女銀行職員等等，這也是為什么魚尾區到現在依然安全，這家伙殺害的都是有著體面工作的妙齡中產女性。

    很“神奇”的是，這個連環殺手，竟然不是警察發現的，而是《索德曼日報》的記者發現的。他跟蹤記錄的六宗強ji案，受害者的死亡情況都驚人的巧合，進一步收集情報后，他在三天前發表了《可怕的緞帶殺手》這個報道。

    結果報道發布后剛三天，新受害者出現了。

    昨天魚尾區收受到了皇家警察總局發來的通緝令——沒有犯人模樣的白色通緝令。根據上面的命令，所有皇家警察必須全力緝捕這名殺人犯。

    達利安遞給了奧爾一杯奶茶，里邊還加了檸檬涼粉。他昨天和比爾商量過，魚尾區的女性雖然不符合緞帶殺手的捕獵范疇，但還是加強了保護。警察們會增加夜間巡邏，彎鉤幫也組織人在各處街道蹲點。

    “看來這位記者先生還好?！苯裉祛^版上關于緞帶殺手報道的署名，還是這位名叫巴托·卡夫特的記者。

    “事情已經爆出來了，殺了記者只會讓情況更麻煩?！边_利安也喝著自己的奶茶，沒有粗吸管，但用勺子也是可以的。

    奧爾嘆氣，已知的三十四條人命，看情況死者還會更多。這是被記者發現的，有獨特標志的連環殺人犯，那些沒有被殺的呢？

    在藍星那邊看罪案記錄，近代的連環殺人犯，不乏受害人數過百的。在如今的這個時代，那些連環殺人犯手里的受害者，只會更多。

    一天過去，奧爾思考著是否今天回去就開始熬麥芽糖？麥芽已經長出了一寸多長的輕芽，又或者還是再等一天？

    白天在警局留守的警員也都開始下班，同時來接班的晚班警察們也陸續走進大廳簽到了。早晨和下午，這是警局最繁忙的兩個時間。

    車輪伴著馬蹄聲從銀行的方向傳來，等著過馬路的警察都停了一下，一輛黑色的寬大四輪馬車迅速靠近警局。

    看見那輛車的人都有些好奇，因為馬蹄街這邊來去的車大家都是熟悉的，很少有陌生的馬車來往，更不用說是跑得這么快的馬車。

    隨著靠近，奧爾看見那輛馬車的車門竟然打開了？

    突然，達利安和伊維爾他們一塊朝著馬車竄了出去——安卡是夜班，現在還沒來。

    駕車的御者直接從懷里掏出了槍，朝著他們扣動了扳機。狼人們只能分別向兩邊飛撲著躲閃開！敞開的車門里，這時候被扔下了一個用被單包裹的人形物體。

    御者持續不斷的開著槍，一切發生得太快，大多數警察甚至還愣在原地，眼看著這輛高速行駛的馬車就要從他們眼前馳過！

    當大多數警察總算邁開腳步時，他們也看見了馬車車廂的后部，那上面掛著一個人……

    “蒙代爾？！”“奧爾！”

    奧爾比狼人們反應慢了一點，雖然狼人們什么都沒來得及說，但看他們的行動，跟著走就對了。狼人們也正好吸引了御者的注意力，奧爾得以從一個靠后的角度跳上了車。他摳著車廂的頂部，想了想還是不要走車頂去和御者rou搏了，對方畢竟有槍，他爬上去可能就會挨槍子。

    奧爾用最大的力氣踹向車輪！

    “嘭——”“轟轟！”

    飛速旋轉的車輪在被奧爾一腿踢中后，直接爆了，另外一個也直接飛了出去，車廂的后部整個跌了下來，甚至在地面上摩擦出了火星。奧爾縮著腿，飛濺的木頭岔子打在了他的臉上，奧爾放手，用雙臂護住頭臉，摔在了地上。

    當他幾個翻滾后停下來時，那輛車的前輪也碎了，御者直接飛了出去，車轅打在了馬身上，一匹馬直接倒地，另外一匹也被拽著翻在了地上，馬車車廂直接懟在了兩匹馬的身上，隨著兩聲凄厲的馬嘶，車廂來了一個三百六十度旋轉，終于停了下來。

    第58章

    “奧爾！”達利安作為唯一一個叫奧爾的人，也是跑得最快的人，他把奧爾從地上扶起來，緊張的檢查他身上的情況。

    “沒事?！眾W爾拍了拍制服上的灰塵和木屑，他也以為自己多少要掛一點彩的，結果他皮糙rou厚，沒有任何不適。

    “被單里是什么——？”確定奧爾沒事，達利安松了一口氣，他朝著還在門口的警察們喊著。

    “尸體！女人！”

    奧爾：“……”

    狼人們剛才沖上去，是因為他們聞到了尸體的味道？

    今天剛和達利安談論了緞帶殺手，警局門口就被扔尸體，這……穿越者的事故體質？

    不過，這些歹徒是怎么想的？跑到警察局門口口，槍擊警察，拋尸？警察是暴力機關，皇家警察還代表著諾頓帝國的皇室臉面，這人是怎么想的，嫌棄自己活得太輕松了嗎？

    “我去看尸體，你呢？”剛才對奧爾擔心到臉都扭曲了，但奧爾沒事，那他就要履行自己的職責了。

    “我去看車?！眾W爾指了指車。

    “好?！?/br>
    已經有巡警開始整理殘骸了，奧爾跑得更遠一點，去看御者的尸體。御者穿著黑色的長風衣，剛才駕車和襲擊時，他都將領子豎起，再加上頭戴一頂老式寬檐帽，把整張臉遮得嚴嚴實實。

    不過之前再怎么遮掩，現在都沒用了。

    他被直接甩飛到了人行道上，很顯然他不是狼人也不是血族，所以，他現在死的很徹底。奧爾在他尸體的十幾步外，找到了他的頭。他的額頭整個凹陷了下去，當年對著直接砸碎的人頭會嘔吐的奧爾，現在已經可以把它托在手里，很冷靜的端詳了。

    這是一個年輕人，很可能還不到三十歲，他把胡子刮得很干凈，頭發向后梳理得十分整齊，即使現在這個樣子，頭發沾上了發蠟，也沒弄亂一分發絲。

    還有他的黑色風衣款式雖然老舊，但摸一下就能知道，用料上乘。

    把頭放在尸體旁邊，奧爾把尸體翻過來，脫下外套，里邊是一件稍舊的西裝。

    還有，剛才能在馬車高速前進的情況下，一手持韁，一手射擊，而且射擊很準。這可不是簡單的受過射擊訓練的人能做到的，至少在警局里，只有狼人們有幾個能做到。

    有其它巡警抬著擔架過來收斂尸體了，奧爾跑向了馬車殘骸。

    而這里只有殘骸，沒有尸體，連一塊rou，一片血跡都沒有。

    “跑了？”奧爾一臉難以置信。

    “不，一開始車廂里就沒人?！边_利安指了指地面上一個破破爛爛的金屬玩意，“應該是它把尸體拋出來的?！?/br>
    “這是……機械造……物？”

    已經老實了很久的記憶碎片，在這一刻炸開。

    目前這個世界的世界觀，都在奧爾的合理理解范圍內。每天他看著公共火車響著汽笛來去，還會有一種和藍星依舊有所聯系的親近感。奧爾的潛意識里，一直覺得這個世界就是未來的藍星，這沒有東方世界，因為東方世界已經飛向了星辰大海，他在這，說不定有一天能遇到回來母星看看的同胞。

    燒煤精和氣精雖然比較玄幻，但這兩種東西從根本上還是炭和瓦斯。

    沒有石油，可以理解為石油已經被上一個文明的人類取用殆盡，煤精和氣精則是前文明遺留給這個世界的合成能源，煤精或許只是長得像鉆石而已。

    狼人和血族那就更好理解了，他們是生化人、人造人，所以才會擁有遠超正常人的力量，至于生命力，可能實際上是生化人的磁場？

    正是因為他潛意識里的這種行為，才將機械的記憶碎片，封鎖到了現在。因為機械造物，是唯一一種沒辦法被他合理化為“未來地球產物”的東西——這東西根本就不科學。

    （其實天文是最能證明是否還在原地的，但奧爾連北斗七星都找不到，更不用說對比兩個世界的星圖了，反正這地方也是二十四小時一天，太陽東升西落。）

    機械造物，是用煤精或氣精驅動的，有一定活性的機械。

    原本機械造物還分為煤精派與氣精派，前者多用于制造陸地和海洋中的機械，后者則制造空中的。

    蒸汽火車不算，那玩意用煤炭。目前工廠里的大多數機械更不算，它們現在雖然被大規模使用，但仍舊被主流科學家們所鄙視，因為它們粗笨骯臟缺乏精密的美學，還要被愚蠢的平民用骯臟的手所碰觸和支配。所以它們只是機器。

    更何況機器是沒有活性的，機械造物則是活的。

    機械造物的活，很難用語言詳細的描述，即使它們是齒輪驅動的，沒有芯片的，連個電子管都沒有，但金屬制成的獅子老虎可以奔跑咆哮外出捕獵，金屬制成的鳥類可以跟隨正常的鳥類一起在秋日遷徙春日回家，即使是那些沒有生物外表的金屬長臂或板凳，也能為主人穿衣，在主人需要的時候，挪到主人的身后。

    平民一輩子都沒有見過一次真正的“機械”，以原主過去的階層，也只是在公學里見過一位來拜訪友人的機械學者帶來的金屬夜鶯。

    它的外表看起來就是一只很逼真的金屬小鳥，住在銀色的籠子里，鳥食罐里放著煤精顆粒，水罐里放著一團氣精，它在鳥籠里靈活的飛翔，會用鳥喙似模似樣的梳理自己的金屬羽毛，圓圓的小腦袋靈活的轉來轉去，還會唱出婉轉的調子。

    偶爾它會張開嘴，噴出蒸汽，為自己散熱。

    那位機械學者十分和善的為他們介紹這只小鳥，表示現在已經進入了一個新的時代，對于煤精或氣精機械劃分的界限已經越來越模糊，兩種力量的混合，才是真正的未來。

    奧爾嘆氣：真的，確確實實的，來到了一個陌生的世界。認清現實吧。

    比起那只夜鶯，地上這個毀壞的東西就十分粗糙了。它看起來就像是個馬扎（就是用來坐的那種馬扎），下面是兩條x形狀的腿，上面是個金屬的托盤，托盤上還有兩條金屬的箍帶。

    它x形腿的金屬管破開，能看見里邊密密麻麻全是齒輪，因為變形損壞，機械已經失控，它在不斷的重復著下壓又彈起的動作，吱吱嘎嘎的聲音聽得人牙酸不已。

    達利安隨意的把它拎了起來，這機械像是垂死掙扎一樣，扭動的速度更快了。它的齒輪嘩啦啦的朝下掉，維持動力的核心呼呼噴出蒸汽，仿佛憤怒的咆哮，又如垂死掙扎。狼人們表情平靜，普通巡警和警探們一起后退了一步，很多人下意識縮起了脖子。

    回到警局門口，已經有不少閑人聚集了過來。他們中大多數是過來晚禱告的體面人，巡警也不敢掄著警棍驅趕，只能用身體把他們攔擋在一定范圍外。

    裹著一條床單的女尸，脖子上系著一根粉色的緞帶。雖然她現在身上傷痕斑駁，但從皮膚和手腳的狀態能知道，這不是個平民女性，她是在優渥的家庭中長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