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在夫君登基前/碎金 第13節
所以宣化軍還在的時候,葉家堡遠沒有現在在鄧州橫著走的豪氣。 幸運的是,他死了,他兒子繼承了宣化節度使之位,領了宣化軍。 其實理論上來講,節度使是朝廷委派的官員,一個節度使死了,該由朝廷再任命一個新的節度使。 但朝廷早就沒有能力轄制這些擁兵自重的節度使了。 節度使們一個個把替朝廷管轄的領地當成了自己的私產,把朝廷的軍隊養成了自己的私兵。一個節度使死了,他的兒子會理所當然地繼承他節度使的位子。 朝廷也沒有辦法,只能捏著鼻子補發一張任命書,過了明路,全了大家的面子。 但新的節度使沒有他父親的沉穩,他年輕有野心,適逢末帝被強迫禪位,江山易姓。 那時候亂得很,許多人都想分一杯羹。 新節度使年輕,又自信爆棚,帶著宣化軍進京分大餅,不是,進京勤王去了。 他身死京畿,滯留在京畿的宣化軍殘部被另外幾股勢力吞并,再沒歸來。 那時候京畿和北方一直在打仗,偽梁朝時期整個就沒消停過。 包括鄧州在內的這幾州一時出現了勢力空白的狀態。偽梁朝廷自顧尚且不暇,哪顧得到這里。 流民南逃,守軍炸營,流兵亂竄。鄧州開始種種亂象。 鄧州的穰、南陽和內鄉三縣的縣令無法,懇求諸地方豪強出手。 看不清世道,各家都只想自保,這時候葉家堡挺身而出,以一堡之力護住了鄧州一方平安。 當然,這幾年也是葉家堡迅速壯大的時期,在諸家之中脫穎而出,成了對鄧州有影響的最大勢力。 但“有影響”不等于就是鄧州的主人。 鄧州現在三縣縣令均在,未有一個掛靴回鄉的。實因這三人都是北方人,回鄉還未必有鄧州安全。朝廷大亂,也沒有述職考核之說了,于是大家就這樣看似名正言順,實際上名不正言不順地留在就任之地繼續做官了。 打眼一看,民生政事都還上下通行無阻,宛如朝廷還在的模樣。 的確現在是有個朝廷叫作大晉,但從大梁開始,鄧州和周邊幾州因為地理位置在河南道較為靠南的邊緣,幾個州已經大著膽子不給朝廷上交賦稅了。 朝廷若有人來收,便交。 但朝廷一直沒有人來收,那便這樣吧。 三縣受葉家堡庇護,每年都會有一定“贈予”。有事也會與葉家堡商議。這一直是葉氏族人覺得面上有光的事。 如今葉碎金重生回來,再看大家伙,真是從頭到腳一股子土渣子味,渾身上下都透著小家子氣。 沒辦法,這個時候,大家其實都還是土包子,都還沒見過世面開過眼界呢。 這輩子,她會帶著他們去開眼界,還會帶著他們一路平平安安! 趙景文端了盆子過來:“娘子,吃飯?!?/br> 葉碎金坐在馬扎上,接過飯盆就吃。 三郎五郎七郎十郎和趙景文都圍著她,也都有馬扎坐。一個個都繃著臉捧著飯盆。 葉碎金道:“先吃飯,吃完飯再說話?!?/br> 幾個青少郎君只低頭猛吃。,誰也不說話,詭異地沉默。 明明沿路都有村子人家,葉碎金卻不帶他們尋村投宿,非帶他們露宿野外,擺明了是要磨煉眾人。趙景文嘴角微微一扯,隨即忍住,也低頭吃飯。 這些個葉家郎君,或許武藝比他精熟,卻沒吃過他吃過的苦,沒經歷過他經歷過的事。 平時看著一個個英姿勃勃的,青年精英、少年英雄似的,真事情到了跟前,是英雄是狗熊才見了真章。 直到現在,趙景文還沉浸在前兩日在議事堂的感覺里。 葉碎金,他的妻子。她是怎么能用那么輕描淡寫的口吻說出“拿下鄧州”這樣讓人瞠目結舌的話來的呢? 那一刻他看著她的側臉,覺得她仿佛在發光。他甚至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只有心臟在怦怦地跳動。 視線都不能從她身上移開! 然而今天,她又給了他更大的震撼。 她縱馬疾馳,他很努力地在追了,卻追不上。 她那一刀揮出去,在煙塵和日光里劃出了一道虹。 血霧沖上了半空,她的人卻已經穿過血霧追擊而去。 趙景文看得一清二楚,她每一個動作都一氣呵成,不需思索,也沒有猶豫。 所以為什么是葉碎金當堡主,不是葉老四? 敢問他葉老四有這份魄力嗎!還總妄想跟他的娘子爭風頭。 段錦和兵丁們一起圍坐地上,大口吃餅!腮幫子鼓鼓,用力咀嚼! 他在生自己的氣。 居然,居然不如那個入贅的姓趙的!真的要被自己氣死,好想給自己幾拳。 段錦其實就猶豫了那么一下。 葉碎金斬殺了第一個人,后面的人就都是活捉的了。 綁起來就地審問,都是烏合之眾,哪有什么骨氣,一問就問出來了幾個策劃的主謀。 都拎出來了。 那時段錦就站在她身側。 因他給她牽馬,隨身侍奉,因此常常站在她身側。 而她的另一側站的是趙景文。 “砍了?!?/br> 段錦確信,主人那一句命令真的是給他下的。因為她下令的時候,臉微微向他這邊側了過來。 其實他在出發前就已經做好了這一回要見血的心理準備。 但人之常情,他的第一反應,還是猶豫了一下。 只有一瞬,下一瞬,他已經拔刀了! 可是! 趙景文! 他竟然一瞬都沒有猶豫。在主人下令的第一時間他就已經拔刀了,一刀就砍下了一個人的頭顱。 啊啊啊啊啊啊氣死了! 段錦在那一瞬就后悔了。 他再不猶豫,緊跟著立刻砍下了另一個人的頭顱。他一口氣砍了兩個。 直到葉碎金制止了他:“阿錦,讓三郎來?!?/br> 他是輸給了趙景文沒錯,但郎君們還不如他。 他們幾個臉都有點白。 被點名了的三郎已經沒了剛從塢堡出發時的精神抖擻,他全身都緊繃著,吸了口氣,才砍下一個人的人頭。 接下來四郎五郎七郎九郎十郎都被依次點名了。 十郎最年輕,沒有族兄們沉穩。一刀慌張下去,蓄力、發力都不夠,砍脖子沒砍斷,刀卡在骨頭里了。 那個人的頭顱半掉半不掉的。 十郎嚇到了,使勁想把刀拔出來,拔不動。 三郎五郎七郎也是第一次見這種場面。他們能順利砍下人頭已經算是不錯了,看十郎這情況,也不知道那個頭半掉的人死了還是沒死,總之他們也傻住了,竟沒想到該上去幫他。 趙景文似乎也沒有想幫忙的動靜,不知道是嚇傻了還是怎么了。 這時候,葉碎金喚了聲:“阿錦?!?/br> 剛才猶豫是因為沒經驗,這一次段錦再沒有猶豫,立刻便過去踩住那人肩膀,對十郎說:“你拿住力,別動?!?/br> 十郎緊緊握住刀柄,哪敢動。 段錦一刀下去,把半根沒砍斷的脖頸也砍斷了。 十郎的刀終于拔了出來。十郎差點哭了。 那具尸體脖頸的刀口,是幾個死人里最不整齊的。 段錦也算是挽回了點,但想起來被趙景文搶先了第一刀,還是氣。 他咬著餅子扭頭看了一眼。 姓趙的就挨著主人身邊坐,挨得那么近。 葉家郎君們個個都不說話。 葉碎金抬眼掃視了他們一圈,這幾個把頭都低下去。 葉碎金端起飯盆喝了口菜湯,收回了視線。 兵士們有低低的說話聲。葉碎金身邊這一圈人卻只安靜地吃飯。 十郎吃著吃著無意識地低頭看了眼餅里夾的rou,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然干嘔了起來。 七郎什么也不說,只給他拍背。 三郎九郎大口吃餅吃rou,絕不低頭多看一眼。 每個人心里都不安寧,都有著自己的心思。 真有趣,趙景文想。 的確郎君們出身都比他好。 像他,以前只會一些粗淺拳腳,真正的刀槍功夫,都是婚后葉碎金才手把手教出來的。 他們還都正經讀過書,不像他,只小時候發過蒙,識得幾個大字,不算睜眼瞎而已。 但,那又怎么樣呢。 葉碎金下令砍頭的時候,他們都不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