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在夫君登基前/碎金 第11節
但同樣,南方人往北方去,光是一個寒冷就受不了。 故而南邊地界,趙景文不著急打,慢慢收回來就是。 葉碎金指尖再一劃,劃了半個圓:“劍南道?!?/br> “天府之地,福澤深厚。蜀道難,難于上青天。這地界,自古就易守難攻。所以王榮敢據守劍南道自立蜀國?!?/br> “這三處地方,都有天然地勢的倚仗,所以敢最早稱帝?!?/br> 最早…… 楊先生抬眼撩了葉碎金一眼。 葉碎金的視線卻落在劍南道之外,山南東道的一處地方。那地方在歸州、房州和夔州三州交界之處。 那地方有誰呢? 有趙景文的第二個妻子裴蓮。 現在不是想裴蓮的時候,葉碎金把裴蓮趕出腦子,手掌攤開一個巴掌覆蓋住了一片地方:“楊先生,你看看這里?!?/br> 楊先生凝目看去,葉碎金這一巴掌覆蓋住了差不多整個山南道和江南道的大半,他不解地看了葉碎金一眼。 眾人亦是不解。 葉碎金笑:“世間糧倉在此,楊先生想不想要?” 大家哄堂大笑,都以為葉碎金調笑楊先生。 只有楊先生目光微凝,但隨即也大聲笑起來,說:“我若是想做皇帝,自然想要這地方。這可是自古必爭之地啊?!?/br> 手握荊楚之地,多少軍隊也養得活。這是趙景文敢于一次次北伐的底氣。 葉碎金手指戳戳地圖:“等著,我猜,這里很快又要有一位皇帝了?!?/br> 但這片地區太大了,光是節度使就有好幾個。 大魏滅亡之前,宦官把持朝政,節度使的名號像不要錢似的往外送。那些手里有些兵馬的武將,只要送去厚禮,便能從京城得到任命的文書。 于是你也是節度使,我也是節度使。只是有大有小,有正牌的有雜牌的而已。 有人撓頭:“哪個會當皇帝???” 楊先生幾乎是不假思索,便道:“武安軍節度使崔涪?!?/br> 葉碎金屏住了一瞬的呼吸。 葉四叔不信:“我知道他。武安軍可有年頭了,他是個正牌節度使,該是個老頭子了吧。武安軍當年也去京城參與過勤王的,敗了才退回去的,應該大不如前了吧?他怎會做皇帝?” 楊先生道:“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也是一世英雄,現在會這樣,實在是因為他年紀太大身體撐不住了。再一個,他的長子是個庸人,偏又壓著諸兄弟,才會一年不如一年?!?/br> 葉四叔更不信:“你也說了他一年不如一年,下一個要當皇帝的怎會是他?!?/br> 楊先生嘆了口氣,捻捻胡須:“因為他老了啊,要進棺材板了?!?/br> 連葉碎金都凝神靜聽。 楊先生道:“他最鼎盛的時候,大魏尚在,他到底是守住了臣子之義。但現在,哪還有大魏,偽梁都沒了,眼下這個大晉也不知道能撐幾年?!?/br> “那幾個,”他手劃拉一下,指的是蜀國、漢國和閩國的那三個,“那幾個都稱帝了,他豈能不動心?似他這樣的一時豪杰,若死前不能穿上龍袍,那是要死不瞑目的?!?/br> 眾人又轟然而笑。 “可不是?!?/br> “要擱著我,有那么多兵馬,也死不瞑目?!?/br> “你也配?!?/br> “呸,我是說如果!” 葉碎金垂眸。 她重生而來,知道歷史的發展。楊先生卻全是靠現有的信息推斷,竟絲毫無誤。 前世,楊先生在她身邊一直未受到重用,到底是她辜負了人才。 正如楊先生所說,崔涪果然是在死前穿上了龍袍稱帝,立國號為楚。 他當了兩個月還是三個月的皇帝,就蹬腿了。 偏愛自己的爹爹死了,廢物長子壓不住兄弟們,被弟弟們所殺。他的一個弟弟登基,新帝勤勉強干,勵精圖治,差一點就把適才她手掌覆蓋的那么一大塊寶地給統一了。 可惜英年跌馬,愣是磕在石頭上,磕死了。 他們后來能拿下這么大一片魚米之鄉,全靠楚帝的兒子和叔叔、兄弟們鬩墻,殺得你死我活,讓楚地再一次四分五裂。 要這么說,趙景文還真有點氣運加身。 啊呸,什么氣運,他靠的全是算計,算計了兩個妻族為他奔波賣命。 葉碎金收了手握拳,在眾人的嘻嘻哈哈中,對楊先生道:“我想要啊?!?/br> 楊先生凝住。 葉四叔沒聽明白:“要什么?” 葉碎金盯著簡陋的地圖:“大家都在動,唯有我們不動,這怎么行。眼前世道,便是逆水行舟,不進則退?!?/br> 她一拳按在那片巨大的糧倉:“我想要這荊楚之地,屯糧,練兵。待有朝一日……” 她的拳突然張開,五指向各個方向,手下覆蓋的面積一瞬便擴大了。 廳中變得很安靜。 因為這不是一個年輕閨女隨便說笑,這個女子她是葉家堡的主人。 她是領著大家走路的那個人。 葉四叔今天一再地被葉碎金驚到,覺得腦子簡直有點跟不上她。他瞪著眼睛,不知道是不是該呵斥她。 作為叔父,呵斥侄女的荒唐之言自然是應該的。但是作為下屬,卻不能當眾這么下堡主的面子。 他起初跟葉碎金有過幾回爭執齟齬,兒子們人后都反復勸他來著。 這時候,楊先生捻著他那看起來有點臟的胡子,直接潑了葉碎金冷水:“你要不起?!?/br> 氣氛一下子就松弛下來了。 正有人準備笑,葉碎金卻抬起眼。 “我知道呀,所以,”她嘴角帶著笑,輕描淡寫,“先拿下鄧州吧?!?/br> 仿佛在葉家堡的議事大堂里投下一個炸雷。 瞬間炸得眾人再無聲息。 第8章 內鄉 內鄉縣的縣令把官帽掀開透了透氣,汗珠子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他已經盡量待在樹蔭下了,架不住太陽曬得空氣都是干熱的。今年比往年熱得厲害,這天不正常,總讓人心里不安。 總覺得有什么事要發生似的。 歇夠了,他站起來:“走,接著走?!?/br> 時值夏收,一年里再沒有比這個更重要的事了。他親自出來巡視。 世道越亂,糧食越珍貴。內鄉縣令深深地明白這個道理。 一縣之地能否安穩,全在于大家能不能吃飽肚子。 河南道土地肥沃,適宜耕種。只要不遇上災害天氣——干旱、洪水、蝗蟲,大部分時候都是能豐收的。 今年也不例外,肥沃的土地又養出了一個豐年。 但不能放松得太早,得看到這些糧食入庫,有兵丁把守,他才能真正放心。 只要庫里有足夠的糧,一有情況就把城門一關,大部分時候能保安寧。 當然,還有另一個前提,就是流民不暴動。 待看完了這一片夏收沒有問題,他還要去游說那些大戶施粥。 尋常老百姓啊,哪怕還有一口稀的喝,就不會去做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事。 只是這一趟事不如意,他走訪的兩個本地鄉紳,紛紛哭窮。 放屁,他來的路上都看見他們的佃農扛著成扎的麥穗去脫殼、晾曬。還有許多青壯護院執著木棒、管事腰佩鋼刀來回巡邏。 但扭頭看看,他身后一個胖縣尉,一個瘦文書,七八個不大精神的皂吏,實在沒法和人家精壯護院比。 他雖也能組織一些民壯,但那是用來巡城、護鄉的,要他們為著流民與本地大戶起沖突,支使不動。 內鄉縣令說話的語氣都頗為低聲下氣,毫無官威,懇切地與這些大戶解釋當下的情況,渲染流民可能爆發的sao亂會導致的可怕結果。 大戶們卻只把手一擺:“我家墻厚院高,家丁健壯,不怕?!?/br> 這些人永遠這么目光短淺!只顧著自己!只顧著眼前! 他們也就能看到鞋尖那么遠的地方。 一樣是擁有塢堡,怪不得就讓葉家堡成了地方豪強。 這一趟無功而返。 回城路上正怏怏地,前面忽然有人扯著嗓子喊:“前面可是縣臺大人?” 縣令伸脖子看去,前面騎著驢沖過來一個皂吏,慌里慌張地翻下來:“大人不好了!” 這時節,喊“不好了”,內鄉縣令一驚,屁股都離鞍了,驚問:“可是流民有異動?” 火星遍地了,本地人和外鄉人的沖突越來越頻繁,只要再有一簇小火焰,怕就要整個燒起來。 縣令每天憂心得睡不好,就是怕這個! 那皂吏一路跑得喉嚨快冒煙了,啞著嗓子說:“是、是……” 內鄉縣令只覺得腦子嗡地一下子,一陣暈眩。好不容易撐了這幾年,今年是真的過不去了嗎? “是、是……”皂吏聲音嘶啞,“是葉家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