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真不是我爹? 第385節
李斯敏銳地看向張嬰,拱手開始表忠心,道:“老臣如今身居九卿之一廷尉要職,足以!老臣只望大秦長長久久,至此再無其他心愿?!?/br> 張嬰心下佩服,不愧是久立朝堂的重臣,不光極為敏銳,面子工程也做得很足。 只可惜,李斯猜錯了他要拿來開刀的點。 不是利祿,而是功名??! 張嬰開口道:“廷尉說得很對。李廷尉簡在帝心,子女姻親遍布大秦朝野,什么都擁有了,自然對這些榮華富貴視之如糞土,更不會斗米折腰。但是……” “但是”兩個字一出,李廷尉的眉毛一跳。 其他朝臣彼此交換的一個“又來了”的眼神,同時豎起耳朵,知道皆在“但是”后的一句才是張嬰真正想表達的意思。 “李廷尉是大秦絕頂聰明的人,在法家一學上造詣頗高,不好與李悝、管仲等人比較?!睆垕胝J真地看向李斯,“但應當是想與商鞅較量,最好是能勝過一籌。對否?” 張嬰說完目光定定地看著李斯。 李斯抿了抿唇,他知道在此刻否定是最好的,只要否定,不管張上卿準備了什么后手都沒有辦法說。 但他否定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他已是花甲之年,若此刻還不表明心志,日后可還有何機會明志? 思及此,李斯蒼老的臉抖了抖胡須,笑著拱手道:“老臣慚愧,不敢與古之圣賢比肩,但同為大秦效力的秦官,老臣為何不能與之爭高!” 其他朝臣們驚訝地看向李斯,這位一貫裝低調好人,鮮少見到如此銳氣的一面。 張嬰倒不意外對方的回答,畢竟是個敢于做出“秘不發喪”的投機分子,心氣不可能真的那么平和。 張嬰道:“廷 尉想得很對。同為大秦當官,為大秦效力,自然可以比一比。商鞅對秦的幫助巨大,但李廷尉也不差。比如,對方創建了軍功爵制度,李廷尉也暢意科舉制度……” 張嬰將李斯和商鞅的功績一人說了一個做對比,最后道,“但李廷尉是后者,真想徹底超越商鞅,勢必要做到商鞅及前法家人都沒做到的事,比如將法家學說徹底推到巔峰。 比如你現在做的,“罷黜百家,獨尊法術!”” 李斯瞳孔地震:?。?! 其他朝臣:?。?! 扶蘇和嬴政幾乎同時在心中默默回味這句,“罷黜百家獨尊法術?!?/br> 周青臣第一個起身,開口道:“上卿,你,你為何如此說?” “嗯?這個結論很奇怪嗎?法家一直挺排斥部分學說,在他們看來遵守法令,統一思想,推動變革才是國家強大的根基?!?/br> 張嬰懶懶地瞥了對方一眼,“不過各家學說差不多。給你們儒家一個機會,你們也會罷黜百家獨尊儒術?!?/br> 周青臣:…… 張嬰看一下李斯,他點破“獨尊法術”可以說是將對方軍,就看李斯要如何應對,一個不好,在嬴政那就會留下假公濟私的印象。 李斯忽然哈哈一笑,長嘆一口氣,道:“上卿,知我,卻又誤我!” “哦?!睆垕胫缹Ψ揭磽袅?,笑瞇瞇道,“什么意思?” 李斯收斂起笑容,道:“身為朝臣,我確實想做到商鞅也做不到的功績,但并非罷黜百家,墨家能帶來耕具、農具,農家能增產糧食,兵家能為我大秦開疆拓土……我只打算摒棄其他六國的歷史、儒家。 雖說商鞅焚毀過一次儒家典籍,并未成功,但那只是時機不對。而我這一次趁著覆滅六國余孽,焚毀史書、儒家書籍,統一黔首們的思想,必然能達成商鞅從未做到的事?!?/br> 張嬰聽到這話就知道李斯又縮回去了,不愧是玩心術的茍王,見勢不妙,借著炮轟儒家的方式拉攏其他百家。 心臟??! 張嬰心下感慨,然后道:“廷尉,你這就沒意思了。我在和你說野心,你又繞回去說商鞅焚書。我們都直接點,廷尉你想控制輿論,你嫌棄儒家的“仁義”“以古非今”那你就只針對這些不好的方面。不要全燒了?!?/br> 張嬰說到這忽然想到廣電只說不能搞瑟瑟,某網站直接一刀切,脖子以下不能碰,語氣越發不善,“這就好比,某個山區里的村落很貧窮,很容易出盜匪,你為了政績把整個村落的人都斬首,這是正確的嗎?正確的處理方式不應該是修路、減稅嗎?或者讓這個村落的人搬遷出來開荒耕地也行。 這也好像墨家,其實墨書人人平等的理論不是更不利于仲父統治嗎? 但墨家三分,其中鐘愛農具改造的秦墨不是深得大秦人的喜愛嗎?!難道就不能效仿墨家三分,搞一個更適合大秦的秦儒嗎?! 尤其李廷尉還強調要燒毀其他國家的史書,這個我更是堅決反對! 歷史是我們最偉大的書冊,可以從中學到至多至偉至善的道理,這是最重要的瑰寶?!?/br> 一直保持沉默的嬴政和扶蘇同時看過來。 扶蘇道:“那里從六國歷史發展中,得到了什么道理?” 張嬰看了一眼嬴政,道:“那可太多了。比如“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遠交近攻、六國即便不團結只要不賄賂秦國還能活久點”、“廣納賢才,不問出身,重視意見”……” 張嬰一口氣說了好幾個,嬴政忽然道:“嗯,那你認為你從歷史中得到的最大收獲是什么?” “明事理!當今遇到的困境,歷史中多遇到過,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1但也不全對……”張嬰一 頓,忽然想到了一句話,“畢竟,有位黑格爾說過,人類從歷史中獲得的最大教訓,就是從不汲取任何教訓?!?/br> 眾人皆驚。 嬴政瞇了瞇眼,垂眉不語。 …… 自張嬰引用了幾句充滿哲學味裝逼話后,朝臣們再開口時,也喜歡用一句“似是而非,霧里看花水中望月”的話來結尾,整個偏殿討論的氛圍都被帶偏。 不過他們也沒討論多久。 扶蘇一句“兩城一切聽召”變相服軟的話,徹底絕了淳于越,以及站在扶蘇身后朝臣們說話的念想。 嬴政一句,“禁私學、禁抨擊朝廷新政,只焚鄉野私藏《詩》、《書》”的話,這差不多有些敷衍的焚書結論,也熄滅了李斯等一行人說話的欲望。 換句話說,在火鍋湯底差不多被燒干的時候,再無一人爭論。 張嬰慢悠悠地喝了口茶,平安夜來臨了。 …… 這一夜,張嬰睡得非常的舒服,第二天日上三竿才起身。 然而等他慢悠悠的吃了點熱湯、鍋盔墊肚子,剛剛走出廂房門,就從滿臉苦澀的趙文嘴里聽到了幾條晴天霹靂的消息。 其一,咸陽那邊傳來消息,博士學宮跑了二十多個博士,其中二十個都是儒家。 其二,北地匈奴聯合了白馬羌的人,埋伏在運輸羊毛的車隊里從后面繞道偷襲蒙恬將軍,好在采桑將軍及時趕上,但也因此丟了一座城池。 其三,扶蘇已經跪在嬴政廂房內兩個時辰,青銅器都砸爛了幾個。 張嬰表情有些呆滯地看著趙文,道:“所以,又吵架了?” 趙文苦澀地點頭。 “這都是第幾回了?這都是這三十日內的第幾回了!”張嬰頭皮發麻,甚至有一種頭發正在掉落的詭異感,“為何這么幼稚!幼稚!” 趙文急得表情都皺起來,連忙低聲道:“不興說??!這可不能說??!” “有啥不能說!敢做還不能說?!”張嬰單手撐著臉,“所以你又找我?去當和事佬?” 趙文早從張嬰這知道和事佬的意思,嘆了口氣道:“我知道上卿為難,但這樣的難事過去也只有……” “我也沒轍?!睆垕胱龀鎏善降膽B度,“我也送你一句話,世上無難事,只要肯放棄。就在這等著吧?!?/br> 累了,愛吵吵吧,反正又不會死。 擺爛。 第212章 離譜五人組 沒有人能叫醒一個裝睡的人,正如沒有人能激發一條擺爛的閑魚。 張嬰說不去就不去。 即便趙文時不時跑回來,和張嬰匯報扶蘇和嬴政吵架的進程。 張嬰還在腦海中大概總結了一下兩人的互動。 扶蘇跪了:替還留在咸陽沒有跑的博士們求情,希望不要一怒之下全殺了。 嬴政怒了:你怎知他們沒跑是無辜,而是沒來得?儒家政道,從不以天下黎民百姓為根基,天然就與法家對立!你自幼師從法家,為何總是對儒家留一線。 扶蘇據理力爭:不是為儒家留一線,若這一回出事的是墨家,是農家,兒臣也會站出來反對。大秦以法治人是不錯,但秦律過于嚴苛,手段過于冷漠不近人情。父皇總說天下黎民,但天下黎民苦徭役,苦嚴苛,父皇可知。 嬴政平靜了:我知道。但法不容情,方為公正,若法能容情,受益的只會是王孫貴族,與你口中的黔首幾乎無關。至于你親睞的儒家,他們更講究出身,講究“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你信不信儒家當政,黔首們會過得更慘。 扶蘇又跪了:兒臣知曉,兒臣只是想取長補短,嚴苛的律法,輔佐溫和的仁,有何不可? 嬴政砸東西了:你是取長補短嗎?你分明是取短補長!你經常學東西只學了個皮毛。你不信,朕來給你說道說道。 你想學我御下,你見我待李斯、王翦他們時常說笑,所以你對待你的幕僚也格外縱容。 然而結果呢。 李斯他們再如何,也不敢在眾人面前替我表達政治主張。你的幕僚淳于越卻敢,他甚至不是替你表達,他就是在借著你的名聲表達儒家。你說你是不是學了個皮毛? 扶蘇恭敬道:但阿嬰提出了秦儒,兒也愿意支持秦儒。 嬴政氣笑了:哈?!你支持?你用什么魄力支持秦儒?你若有能力處理一切,我聽你一次又何妨。 …… 張嬰知道趙文的舉動是嬴政默許的,但他聽這些實時播報依舊沒有半點想參與進去的念頭。 他對趙文揮揮手,敷衍道:“辛苦了?!?/br> 趙文眼巴巴地看著張嬰,道:“上卿,陛下與長公子還在……” “我不去?!?/br> 趙文急得汗都流出來了,但也只敢低聲說一句“上卿說的是,老奴下回再來?!北戕D身離開了。 不過趙文這一次離開后,就沒有再過來。 張嬰也不在意,應該說對趙文的識趣很滿意。 他在怒懟過李廷尉等人后,只覺得渾身的精力爆發壓榨干凈,急需一段能休息的賢者時間。他連主系統發布的補償任務都犯懶請假,更別提其他事。 什么也不想理會,只想放空大腦。 又過了兩日,嬴政和扶蘇都沒有出現。 從李斯和馮去疾偶爾送來的政令文書來看,大約還要在這兒小小地待上幾日。 張嬰本來想去拜見一下,但路遇姚賈,從他那得知扶蘇和嬴政似乎還在僵持后,便也歇了過去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