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真不是我爹? 第345節
張嬰本以為馬車會停在宮墻外,沒想到宮墻的側門緩緩推開,馬車只稍微停了下,便直接行駛進去。 順著長長的左轉右轉的宮墻內道走了近一盞茶,在張嬰有些困頓時,忽然聽見便不遠處響起搬運東西,捶打木樁以及各種吆喝聲。 馬車也停了下來。 趙文掀開車帷幔,探頭對張嬰道:“張上卿。陛下特意囑托老奴,將此地作為上卿臨時辦公與落腳歇息的住處。您不妨下來看看,還有什么需要,或是不夠滿意的地方?” 張嬰沒想到仲父又給他安排了一套房子,他走下馬車。 這是一處非常高大的門楣,他必須后退兩米遠才能將大宅的大門外觀看清楚。 他隨著趙文往里面走。 傍晚的余暉正好落在廊下滄桑的大桑樹上。 凌厲不修邊幅的假山群。 隨處可見的玄鳥與其他花草動物的造型繪圖。 這是一處典型的裝潢簡單、涂色很黑,卻又彰顯著渾厚古樸的大秦建筑風格。 張嬰對住所沒什么要求,主要是空調、暖氣什么的也要求不到。 他正想對趙文說,都滿意,不用繼續逛了,然后他一抬腳,就踏入了一個案桌上堆了滿滿當當文書的房間,他身體微微一滯,頓了頓,轉身就走。 “哎!上卿,張上卿!” 趙文連聲呼喚,“這,此處可用作查勘政務文書,上卿可有其他需要更改的地方?” “有?!睆垕胫钢鴷郎系奈臅?,認真道,“能把桌上的紙都挪走嗎?它們與屋內樸素的大秦風格不一致?!?/br> 趙文:“……” 他搖了搖頭,露出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 張嬰深深地嘆了口氣,偏過頭,忽然發現丁郎官的表情有些古怪。 張嬰低聲道:“可有不對?” 丁郎官猶豫了會,動了動嘴皮子,只低聲感慨道:“陛下,是真的寵信上卿啊?!?/br> 張嬰一頭霧水。 不過他也沒多想,張嬰逃避了一會,決定直面慘淡的人生。 他走到案幾前,翻開文書,看了一會,微微蹙眉。 張嬰又看了好一會后,才抬頭看向趙文,疑惑道:“這是 ……送過來的文書?” 趙文湊過來又仔細看了看,點頭道:“是從丞相府送來,泥印也是對的?!鳖D了頓,他眉頭一皺,“上卿,莫不是哪里有問題?” 張嬰搖了搖頭道:“倒也不是。就是沒想會是這樣的內容?!?/br> 他本來以為文書或是滿篇詞藻,或是令人昏昏欲睡繁瑣文章,萬萬沒想到是這文書是收、發、留底、再抄至轉送的全紀錄。 有點像論壇帶回帖,或者說圍脖大v轉發的模式。記錄了許多人的點評留言。 某些內容特別的奇葩搞笑啊。 比如這一條。 秦始皇二十八年七月戊戌朔乙巳。 啟陵鄉嗇夫趙敢言之:我之前讓啟陵鄉捕捉貢獻所用的鳥,抓到明渠雌鳥一只。趙鳥和文書交付給尉史文,讓文負責運送。文不肯接收,還拆了文書,篡改其名,將鳥和文書交給了小史適。 小史適不敢聽令去送文書。文這人非但不知悔改,反而大罵小史適,還從船中拿出船槳來趕趙走,辱罵趙。 請將文上交獄中治理,若是有罪,就判處他吧!補充說,令史上看見了他罵趙的情形。 七月乙卯日,啟陵鄉嗇夫趙說:怕前一封文書領導沒送到,再次抄寫呈上。敢言之。貝書寫。 七月己未日水下八刻,信件送達。二年律令·賊律。/敬拆封。貝書寫。1 又比如這一條。 卅二年六月乙巳朔壬申。 都鄉守天敢言之:我本來打算將我奴婢、馬匹等財產轉移給我的妻子云,但是我的妻子卻不愿意,她甚至還讓勻這個人辱罵我。請問有什么律法能讓她同意嗎? 六月壬申,縣尉烏說:你說馬匹、奴婢要給我,她指不定就同意了。 六月壬申日,牛說:我同意上面的提議,分給我也行。2 …… 張嬰看得津津有味,甚至有一種在看大秦官吏的奇葩事跡笑話合集的感覺,好幾次憋不住笑出了聲。 忽然,他耳畔響起趙文低沉的嗓音,“上卿,這文書……怕是不該送來啊?!?/br> “哈!我知道。瞧瞧這老舊得快發霉的竹簡,也難為他們找出來這么多雞毛蒜皮的事,還挺有趣的?!?/br> 張嬰甩了甩手中的竹簡,“這是想把我當個吉祥物供起來,嗯,算是非常柔和的下馬威,多半是顧忌仲父的威力啊?!?/br> 趙文有些詞匯沒聽明白,但大意還是理解,他皺起眉道:“上卿,我立刻去……” “哎。不用?!睆垕霌u了搖手指,他是喜歡擺爛,但他不喜歡被人算計成咸魚,“放心,這事很好解決?!?/br> 趙文一呆。 第176章 張嬰說得輕描淡寫。 趙文遲疑了會,憂心道:“張上卿,這朝堂上的事,看山是山看水是水,但又可能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不好說的呀?!?/br> 官場彎彎繞繞的規則多,混跡其中的又多是天之驕子,他擔心張嬰驕傲了。 張嬰卻笑著安撫道:“我明白你的意思,若說玩官場手段,十個張嬰聯合起來可能都不是他們的對手。但若只是掀桌子,并不需要多聰明?!?/br> 趙文還是不太明白,低聲道:“上卿想要如何做?” “簡單。這些文書多是下級秦吏們雞毛蒜皮的小事,我甚至懷疑其中某些是被旁人不慎拿了家書來湊數。但無妨,皆對接下來要辦的事有利?!?/br> 張嬰甩了甩手中的竹簡,“你們將這些人的官職、所在地、都記錄在白紙上。然后查到他們所在郡縣的上官,先將文書全部送過去?!?/br> 趙文微微蹙眉,若有所思。 丁郎官想了想,卻低聲提醒道:“上卿,這文書既然能送過來,怕是……”他用食指輕輕指了指上面,然后重新看向張嬰,“就這么遞過去,只怕那些秦官不敢收、不肯收??!” 張嬰一笑,開口道:“他們不肯收的,那你就與他們說三點。 其一,大秦上卿看到無法理解和處理的政務時,會將文書全部上呈給陛下。 其二,大秦強調各司其職,意思為,各自負責的職責。 哪一位秦官認為這是上卿應該處理的政務,誰就簽上大名再將文書送回上卿處,待得來日早朝,我會將這些簽了的名文書準備好,再寫上一份《論上卿文書處理范疇》的奏章上朝,等陛下一個明白答復。 其三,大秦對官吏也是有道德約束的,猶記得那本《為吏之道》寫了十條,其中吏有五失中,有一條是“不得夸夸其談不做事”。 瞧瞧這文書里面的浮夸的內容,什么抓到特別美味的魚,認為是蓬萊仙長分過來的,希望能上供給陛下做長生不老的丹藥,這完全就是夸夸其談嘛。 諸如此類的文書還有許多,丁郎官,我記得某下級秦吏行為不當被懲罰的話,提拔他的秦官也是要負連帶責任。不知道我記錯沒有,若是沒有,你記得講這句話也去說一說?!?/br> 趙文:?。?! 丁郎官:?。?! 他們對視一眼,彼此都能看到對方眼底的駭人與震驚。 這一鬧,事情就徹底鬧大了??! 張嬰見兩人都沉默。 他忍不住伸手晃了晃,開口道:“當然,我作為初入大秦官場的新人,想法也很淺薄,你們一位作為我的長史,另外一位也與我相交多年,有什么還請指點一二?!?/br> 趙文率先道:“上卿,您這樣做的話,這……只怕日后政務依舊不好展開?!?/br> “嗯。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覺得我大鬧一場,依舊不會收服秦官甚至可能被排擠,所以沒有太多必要是嗎?”張嬰看向趙文道。 趙文忙道:“倒也不是。只不過上卿向來聰明絕頂,應該會有更好的……” “免了。這樣我高興?!?/br> 張嬰擺擺手,他搞這個本來就不是為了積極工作,而是不喜歡被迫咸魚。 他看向憂心忡忡的趙文道,“你也放寬心,天塌了高……呸呸呸,剛剛的話不對,是大秦官場人才濟濟。我也不必他們服我,反正各司其職,但誰也別想耍我?!?/br> 打工人還cao什么資本家的心,開心第一。 趙文無奈地抿了抿唇,倒也不好再多說。 “既然上卿是這個意思?!?/br> 丁郎官仔細想了想,補充道,“臣還是有一個建議,送文書時只告知對方一點即可,或最多兩點?!鳖D了頓,他看出 張嬰眼底的疑惑,補充道,“過于得理不饒人的話,有理也會顯得無理?!?/br> 張嬰聞言微微頜首,文化人嘛,掀桌子也可以掀得優雅一些。 “成,那就這樣。這么去辦吧!”張嬰往后一躺,隨手拿了個文書當笑話大全看,“對了,將丞相府的人都召過來一起處理,免得累著你們?!?/br> 趙文和丁郎官一愣。 趙文道:“上卿,所有人都召來嗎?即便是有政務在處理……” “只要不是涉及邊疆、救災大事的,都召來?!睆垕肼朴频靥ь^,恰好與趙文為難的視線對上,他疑惑歪了下腦袋,“怎么,我召不過來嗎?” 丁郎官和趙文忙拱手道:“上卿有令,丞相府莫敢不從?!?/br> 兩人心中同時閃過一個念頭,召集丞相府秦吏的命令一出,后日即便有人想遮掩也沒辦法遮掩,事情必然會鬧得極大。 搞出下馬威的這人啊,怕不是要倒大霉。 …… …… 千米之外的咸陽南街。 蠟祭雖然過去多日,但長安鄉過年的年貨流傳出來后,整個咸陽城都震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