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宮女看著張嬰認真的小臉，想起玉蘭行宮里的對話，她手抬起來又放下。

    最后張宮女將女官令收好，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張嬰：“老嫗沒幾年好活了，你可千萬別顧忌我。多想想你自己，多想想你在咸陽的親人。

    聽我一聲勸，這人與人的緣分，是處出來的，你可別亂折騰?！?/br>
    張嬰連忙抱住張宮女的腰：“外婆別急嘛，我真不是搗亂！我是為大秦做事業?！?/br>
    張宮女嘴角一抽道：“呵呵?！?/br>
    “阿嬰可聰慧也？”

    “神童也比不上。但太聰明也不好?！?/br>
    “外婆你看……當初桔槔，是不是沒我弄出來的龍骨車好用！”

    張宮女聽到這里眉毛都豎起來，一臉無語：“你還好意思提桔槔，當初你將其玩壞了，玉蘭行宮的地沒法澆水。我們一人扛兩個竹筒，差點沒累死。多虧少府的工師路過，愿意陪你折騰出……”

    “咳咳……”

    張嬰也是有些不好意思，他沒想到工師家里出事遲到，也沒想到宮女們行動那么快。

    不過不能讓外婆繼續翻舊賬，再繼續，天都要黑了，張嬰連忙道，“哎外婆，這回去少府，真是好事噠！是陛下推崇的！”

    張宮女一愣，她很清楚皇帝有多偏寵張嬰，所以在任何有關皇帝的事上，張宮女從未私下做主。

    “真的？”

    “當然！方士改煉豆腐，對吧？太醫令，蒙、王家還有陛下都說豆腐好，外婆對吧？！……”

    張宮女連連點頭。

    “既然都沒錯。走，我們去少府！”張嬰笑瞇瞇。

    “可陛下不允你出宮！”

    “哎呀外婆?！?/br>
    張嬰不在意地眨了眨眼，很自然地開口道，“陛下若真不準我們出宮，豈會給你女官令?！?/br>
    張宮女渾身一震，揣摩圣意可是大忌。

    她在宮里謹言慎行，就是怕被人利用傷害張嬰，張宮女表情嚴肅：“誰與你說的……”

    “沒誰??！”

    張嬰表情有些懵，然后拉著張宮女往外走，“我覺得啦?！?/br>
    張宮女嘴唇微抿。

    她之前一直認為蒙毅是張嬰的血親，但陛下如此偏愛，張嬰又對陛下如此熟稔。

    她心緒混亂，沒留神便被張嬰給帶出去，目的地也不僅是少府。

    ……

    ……

    與此同時，咸陽宮。

    嬴政召來馮去疾，李斯留宿。

    因為這一兩年秦國開了許多大工程以及改革項目，比如郡縣制，收繳天下兵器，秦國水渠，秦直道等。

    陸續爆發諸多問題。

    所以這些天三人攜手在宮殿批改奏章到天亮。

    嬴政起身，準備去更衣，李斯和馮去疾餓得不想動。

    三人忽然聽到匆匆腳步聲。

    “君上?！?/br>
    原來是趙高忽然小跑過來，低聲道，“嬰小郎君，張宮女出宮了?！?/br>
    嬴政一臉不意外，眉頭都沒抬一下：“有女官令，竟才出宮？阿嬰尚且乖巧?！?/br>
    趙高嘴角一抽。

    雖已快習慣陛下對張嬰的特殊，但乖巧這兩個字到底從何看出來。

    嬴政道：“他去了何處？”

    趙高連忙道，“是徐福仙師急急忙忙地求見，奴從他口中得知，嬰小郎君這幾日都待在他那兒?！?/br>
    “徐福？”

    嬴政這下倒是有些好奇，“怎又是去找他？”

    他雖不再重視徐福，但也有些同情對方，這都被阿嬰盯著薅幾輪羊毛。

    趙高拱手道：“陛下可要傳召？”

    “罷了，不見?！?/br>
    嬴政不重視徐福，自然不介意張嬰在那搞幺蛾子，也就不想聽徐福過來求情，“讓那小子去折騰，我倒要看看還能折騰出什么?！?/br>
    李斯聽了一耳朵，冷不丁在一旁逗趣道：“想來是逃不過陛下的手掌心了?！?/br>
    “哈哈哈……”

    ……

    過了幾日，咸陽宮。

    嬴政又一次召來馮去疾，李斯留宿

    三人伏案工作，準備用膳。

    這一會，他們面前居然率先擺上來一個銅鼎。

    嬴政皺起眉，看向宮女：“何人上的鼎？”

    鼎在古代象征的意義非凡，尋常老百姓家用不起，用得起的貴族家庭，一般會選在大型宴客，或有重要節日時才會用。日常出現這個大鼎，有些不合規矩。

    “嘿嘿。仲父！”

    居然是張嬰跟在銅鼎后冒出來，他伸出小手手，笑容燦爛如花地看著嬴政，“想你啦！”

    嬴政眉毛一挑，沒想到是幾日不見的張嬰。

    如果他沒記錯，上回見面對方還氣鼓鼓地堅持己見。

    這是服軟了？

    思及此，嬴政心情不錯地打趣了句：“如何？不出宮了？”

    “那是！仲父一片拳拳愛護，感受到啦?！?/br>
    張嬰連連點頭，小手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仲父知我??！何必出宮呢！”

    嬴政一頓，微妙地覺得哪里有些不對。

    李斯和馮去疾和張嬰打交道少，所以注意力都放在對方故作小大人的模樣上，忍住笑。

    此時，宮婢們端上膳食。

    張嬰立刻嘴巴子利索地報菜名。

    “這是水豆腐、豆皮、豆腐竹、炸豆腐……今日是羊湯全豆腐火鍋宴。請用，請用啊?！?/br>
    嬴政三人的表情有些古怪，都是沒聽過的菜名，但從“豆”的前綴字，自然能分析出本質。

    “誰讓光祿寺做的？”

    “不知，我聽少府的人說，上行下效?！?/br>
    張嬰扳著手指，一板一眼地背誦，“仲父，什么是上行下效？”

    嬴政手一頓。

    上行下效么，敢提這點子倒是大膽。

    嬴政簡單釋義：“我們做了，黔首會學著做?！?/br>
    張嬰呱唧呱唧鼓掌：“原來如此，那仲父喜歡吃豆腐，全天下都會吃嗎？太好啦！”

    嬴政也是這般想，民以食為天，豆腐作為祥瑞對身體有益，黔首們得了好，越快推廣，越能凝聚民心向秦。

    只是……他定定地看了張嬰一會，還是夾了一筷子放入口中。

    “嗯，朕心甚喜?！?/br>
    馮去疾和李斯見狀，也連連夸贊，緊跟著也用了膳。

    三人咀嚼了一會，眼前一亮，倒沒想到豆腐做法這么多，還這么美味。

    他們彼此對視一眼，又想出不少利用祥瑞籠絡民心的用法。

    這下連全豆腐宴都不吃，三人匆匆拿出刀筆討論。

    此刻，他們也沒察覺張嬰趁機偷偷離開，然后大搖大擺地來到一處宮墻，那里正站著一位來回打轉轉的宮女。

    宮女見到張嬰嚇了一跳。

    “阿，啊……”

    她似乎沒想到，自己追蹤的人，居然會掉頭找到自己，“奴，不是故意來，這……奴?！?/br>
    “找我嗎？”

    宮女一愣，看著張嬰懵懂的表情，糾結了一會，想到自家夫人。

    她低聲問：“嬰小郎君，那個……陛下這般吃了？”

    張嬰連連點頭，笑瞇瞇：“吃了，還說朕心甚喜?！?/br>
    “真的？你若敢胡言亂語！欺瞞虞美人……”

    宮女原本想威脅，但看到張嬰的模樣話又給咽回去，“就，就……”

    “什么是欺瞞？”

    張嬰歪了歪腦袋，“本就這么聽到的?！?/br>
    那宮女一愣，對呀，這么小的孩子哪里會忽悠，她連連道謝，便快速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