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的新娘 第105節
她回頭,與他視線相對。 天色徹底暗了下去,各色霓虹燈將天空襯成了渾濁而腐爛的淡紫色。 變異種的尖嘯聲、人群的慘叫聲與尖叫聲、全息廣告-機械而空洞的旁白聲……在這一剎那快速遠離,化為朦朧的白噪聲。 陳側柏一身白色,領口略微濺了一點血污。 他一動不動地盯著她,目光貪婪、癡迷、令人毛骨悚然。 讓她想起了那個清晨,無意中察覺到他幾近露-骨的視線,沉重而灼燙地壓迫在她的后頸上,令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從此,故事開啟了另一篇章。 她也迎來自己的新世界。 找到他之前,秋瑜想過會對他說什么,可能會罵他一頓,可能會安慰他一番,可能會把自己的想法全盤托出。 但她沒想到自己會哭。 鼻尖一酸,淚眼朦朧,眼淚不由自主就掉了下來。 陳側柏走近,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腦勺,另一只手擦掉她臉上的眼淚。 他低聲:“你又為我哭了?!?/br> 他將視線移到自己的手指上,有那么幾秒鐘,指腹似乎化為沸騰的黑色黏物質,形成一個古怪可怖的漩渦,將她的眼淚盡數吞沒殆盡。 秋瑜一把攥住他的手指,臉上仍掛著淚,有些惱怒:“不許再做這么掉san的事情!” 陳側柏反扣住她的手,用冷硬的側臉輕蹭了一下她的手背。 他問:“你看到新聞了?” “看到了?!?/br> 他說:“我殺了人?!?/br> “我知道,他肯定說了很難聽的話?!?/br> “我還在進化,”他說,隨著話音落下,漆黑液態金屬迅速覆上他半邊身體,另一半則悄無聲息地攀到她的身上,如同一個黏稠的繭,拉出致密的細絲,“進化的原因,很可能是為了更好地捕獵你?!?/br> 秋瑜被這些東西弄得頭皮發麻,很想扯下去,但想到他肯定會發狂,裂殖更多到她身上,默默忍了: “我知道?!?/br> “可能到最后,我還是會帶你去那個永恒空間?!彼f,“我是一個自私的人,想跟你永遠在一起。哪怕突破人類壽命的極限,會讓你感到痛苦?!?/br> “……嗯,這一點我不同意?!?/br> 陳側柏倏地收緊手指,攥得她手掌生疼。 “不用等到最后,”秋瑜忍不住笑了,仰頭,朝他露出一個明媚燦爛的微笑,“我現在就想去那里了?!?/br> “——帶我去那里吧,讓我永遠屬于你?!?/br> · 從臟污灼熱的垃圾山,到宏偉奢華的公司大廈。 從掙扎求生,到“底層人民的希望”,再到恐怖猙獰的怪物。 從壓抑,到放縱。 始終有一個人,視他如一。 不管他是什么樣子,高低貴賤,是否面目可憎,是否貪婪癲狂,她都能無條件包容。 在這座混亂、瘋狂、麻木的城市,她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月亮。 也是他唯一想要抓住的月亮。 (第二個故事·正文完) 第69章 chapter 32 【1.永恒】 人對“永恒”這個詞, 總是向往又恐懼。 秋瑜也不例外。 她擔心時間一久,自己會感到無聊。她一露出無聊的表情,陳側柏肯定會患得患失, 胡思亂想。 他一胡思亂想, 必然會發瘋?! m然陳側柏發起瘋來挺帶勁的, 但秋瑜覺得,為了可持續發展, 還是不要輕易招他發瘋的好。 秋瑜說出了自己的顧慮, 想給陳側柏打個預防針。 陳側柏卻說:“你不會無聊?!?/br> 秋瑜感覺他在吹牛逼。 誰知, 再度進入“永恒空間”,感受與之前截然不同——整個空間既有四維空間的縱深感, 又有三維世界的遮蔽感。 這是一種很難形容的感覺。 莎士比亞有一句名言, 叫做“我即使被關在果殼之中,仍自以為無限空間之王”。 現在, 他們就在擁有無限空間的果殼之中。 更讓秋瑜詫異的是,現在她能從這個“果核”里,看到現實世界, 只是現實中的人一無所知,甚至碰不到他們。 ……簡直就是神的視角。 秋瑜驚訝、欣喜、看到新鮮事物或起惡劣趣味時, 瞳仁就會像貓似的變得溜圓。 陳側柏忍不住輕掐住她的臉頰, 吞沒了她驚喜的呼吸。 他現在情緒一激動,身上就會裂殖出大量的漆黑黏物質。 如同黏稠綿密的蛛絲,一層一層地裹纏住她,在她的皮膚上蠕動、蔓延,拉出膠狀的黏絲。 每次, 秋瑜都會起一身雞皮疙瘩。 但她表現得越抗拒,那些黏物質就裂殖得更快, 在她身上也裹纏得更緊,仿佛怎么也撕不干凈的膠紙。 她只能強迫自己去習慣那種黏乎乎的感覺。 陳側柏垂眼,見她眼中露出幾分可憐的迷離,仿佛深陷黑色的浪潮,卻無力掙脫。 她不知道,這副表情,并不會讓他感到憐惜,反而會催生出一股恐怖的破壞欲。 那是一種畸形、癲狂而又混亂的沖動。 明知這是自己最愛的人,犧牲一切也要保護的人,卻總想捕獵她,挾持她,進犯她。 為了不被沖動俘虜,陳側柏離開她的唇,松開她的臉頰,輕推了一下她的肩胛骨: “去前面看看?!?/br> 【2.夢中情屋】 就像在玩一個擬感沙盒游戲,世界因她的意志而變化,以她的意志為基準。 她可以令房屋平地而起,也可以令鵝毛大雪倏然落下。 秋瑜看不慣自家公寓很久了,立刻興致勃勃地想再造一個。 只是,在“永恒空間”里,也要遵守基本的物理學定律——在“創造”之前,就得將一切細節都想好,包括房屋的地基、材質、內部構造、整體布局等等。 秋瑜隨手“造”出來的那兩個房屋,很快就塌了。 原因很簡單,她“造”的時候,壓根沒有細想材質,也沒有設計地基,房屋就像一堆草草堆起來的積木,坍塌是正?,F象。 秋瑜一臉苦惱:“……這怎么可能建得起來!” 現實中的“沙盒游戲”,墻、地磚、房檐都是系統預設好的,她只需要輕輕一點,就能豎起一面墻; 在這里,她卻需要先構想出建筑材料所需的成分。 比如,她想要創造出一塊磚頭,必須先想出磚頭的化學成分,再想出每種成分的化學式。 光有化學式也不行,小到分子中的原子數目,大到每種成分的重量比例,溫度、壓力、反應速率和生成物的結構也必須考慮在內。 這不是游戲,這是一場計算量極其恐怖的考試。 秋瑜寒毛倒豎,幾乎生出了逃遁的想法。 陳側柏輕笑一聲:“你想造怎樣的房子?” “……這里可以用芯片嗎?” “可以?!?/br> 跟陳側柏在一起久了,秋瑜已經能從他簡短的話語中領會到無限含義。 他說“可以”,意思就是,她在這里不僅能用芯片上網,而且絕對安全,神經不會受到芯片的損害。 秋瑜啟動芯片,把自己的“夢中情屋”發給了陳側柏。 那是一幢建造在山野里的別墅,整體結構簡約清爽,臥室四面都是落地窗,正對成片的杉林,既能曬太陽,又能聽雨聲。 陽臺更是直面雪峰,天高地闊,殘雪鮮烈,隔著影像都能嗅到那股清冽干爽的空氣,仿佛能將體內的濁氣滌蕩一空。 秋瑜尋思著,造一塊磚頭都那么難,積石成山、植木成林、創造出生機勃勃的叢林,豈不是更難? 她正要讓陳側柏量力而行,周圍的環境就發生了變化。 山脈隆起,地面開裂,清澄的雪水自山巔淌下,形成清澈見底的溪流;嫩綠的樹苗拔高,逐漸茁壯,開枝散葉,頃刻間化為幽靜茂密的杉林。 秋瑜睜大了眼睛。 她甚至看到了鹿和盤羊,早已滅絕的動物。 陳側柏的計算能力太恐怖了。 跟創造一塊磚頭不同,想要創造出生物,意味著他必須從生物體的細胞結構開始構建,同時模擬出生物體的生命周期和生活方式。 以鹿角為例,倘若要創造出符合生物學規律的鹿角,就必須明確鹿角的化學成分、結構、形狀、大小、作用、生長速度和生長周期,小到鈣磷鎂,大到角的長度和直徑。 僅僅是在腦中想一下,她的cpu就快燃起來了,陳側柏卻創造出了一頭會覓食、會喝水、有視覺感知和嗅覺功能的鹿。 而這只是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