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的新娘 第96節
根據他倒數第二句話,秋瑜推測出兩個信息。 ——“主視角”就是第一個視頻里,面部被加密的中年人。 ——陳側柏則是被濺上鮮血的試驗品。 秋瑜不想用“試驗品”去指代陳側柏,可他確實是生物科技的試驗品。 秋瑜以為自己能想象出公司會怎樣對待他,但跟現實比起來,她的想象力還是太過貧瘠了。 她沒想到,他竟會在實驗中,從活人變成一灘血rou組織,又從一灘可怖蠕動的血rou組織,變成一個活人。 他為什么不告訴她? 她不想指責他,可是這一刻,她確實對他的隱瞞行為生出了蓬勃的怒意。 這些事情,她居然是從裴析一個外人口中知道的! 而且,裴析給她發這些視頻,還不一定是出于好意! 他就這么自信,認為她不會被外人挑撥離間,被視頻的內容嚇到,然后遠離他? 秋瑜憤怒地洗完了澡。 她換上睡袍,光著腳走出浴室,卻一腳踩進了某種濕冷黏膩的物質里。 室內一片昏暗,所有窗簾全部拉上,如同幽冷深晦的海底。 腳下的黏物質,也像一團滑膩膩的水棲生物,幾乎覆蓋至她腳踝,令她直冒雞皮疙瘩。 秋瑜出于某種直覺,小聲喚道:“……陳側柏?” 一只手突然出現,攥住她的手腕,往旁邊一扯。 秋瑜一驚,轉頭卻只看到更加幽晦的身影。 熟悉的氣息包圍了她。 陳側柏從后面抱住她,下頜抵在她的頸側,是一個交頸的姿勢。 他聲線偏冷,此刻卻溫柔得幾近古怪,話的內容也讓她汗毛倒豎: “瑜瑜,你洗澡的時候,都看了些什么?” 第62章 chapter 25 “瑜瑜, 你洗澡的時候,都看了些什么?” ——陳側柏發現了。 秋瑜瞳孔微放,第一反應是震驚, 他怎么知道她洗澡的時候在看東西, 他入侵了她的芯片? 也是。他自己親口說的, 除非入侵者的水平遠遠超過設計防入侵程序的人,否則不可能入侵市中心的廣告牌。 而他本人就是入侵者。 他想看她的芯片, 當然輕而易舉。 秋瑜剛要說話, 陳側柏卻倏地伸手, 捂住她的嘴:“別說話,讓我猜猜?!?/br> 他體溫一直很冷, 可從未像現在這樣冷, 幾乎像寒冰一樣凍住了她下半張臉蛋。 秋瑜忍不住皺起臉,倒抽一口涼氣, 推了推他的手臂。 陳側柏的手卻紋絲不動:“你看到了一個可憐蟲,他出生在骯臟的垃圾山里,前半生都在公司的手下輾轉、茍且?!?/br> “這個可憐蟲卻有著非同一般的運氣。每天有幾萬人給公司寫信, 企圖改變命運。但只有他和另外一千多人被公司選中了?!?/br> “一千多個試驗品,同時進行為期五年的基因改造。他以為自己必死無疑, 卻僥幸跟另外十二個試驗品一起活了下來?!?/br> “可能是看他運氣太好, ‘上帝’派人到這十三個試驗品中,隨機抽選一個猶大殺死——也有可能是耶穌,隨便什么,想要遏制一下他的好運氣,可他還是活了下來?!?/br> 說著, 陳側柏冷不丁按開了室內的壁燈。 秋瑜不喜歡冷色調的燈光,所以室內的燈飾, 無論位置一律都是暖色調。 但再溫暖的燈光,也無法調和眼前的恐怖景象。 只見地板、墻壁、天花板、枝形吊燈上爬滿了冰冷而黏滑的漆黑污物,如同某種駭人的畸形生物,向四周擴散、攀爬,臟器搏動般一張一縮,不懷好意地侵占了整間臥室。 就像是恐怖電影里,荒涼山林里的廢棄別墅,推開門,只能看到密密麻麻的黏膩蛛網。 似乎只要走進去,就會有巨型蜘蛛,從后面發動攻擊。 恐懼來源于未知,面對這種未知感,秋瑜很難不感到頭皮發麻。 她只能在心里拼命念叨,這些東西是陳側柏,這些東西是陳側柏,是陳側柏……才勉強把恐懼壓下去一些。 等等,這玩意兒是陳側柏吧? 陳側柏的聲音沒什么情緒:“基因改造的副作用是全身dna鏈斷裂,有將近一年的時間里,他都是一灘溶解、重組、又溶解的血rou組織?!?/br> 陳側柏始終沒有松開她的嘴,仿佛那是潘多拉的魔盒,他必須時刻確定盒子是關上的。 “后來,他被人注射了一種高活性、高攻擊性、能無限增殖的黏物質。他的運氣始終沒有消失。即使接受過基因改造,即使全身dna鏈斷裂,即使被注射了不明物質,他仍然茍活到了今天,而且娶到了你?!?/br> 最后一個字,視角轉換,令秋瑜心臟一霎停跳。 她不由自主屏了一下呼吸。 似乎察覺到她的反應,陳側柏平淡地笑了一聲,情緒仍然無甚波動,卻顯出幾分冰冷的惡意,不知是針對她,還是針對他自己。 “早在讀書的時候,他就在肖想你?!?/br> 陳側柏掐著她的臉頰,大拇指輕輕摩-挲她的皮膚。 “起初,他只是想知道,你為什么那么天真,明明什么都懂,卻像什么都不懂,天真得幾近愚蠢?!?/br> 秋瑜聽見“天真得幾近愚蠢”,豎起眉毛,很想咬他一下。 他的下一句話,卻讓她怔?。?/br> “但就是這份愚蠢的天真,讓他體會到了正常人活著的感覺?!?/br> ——他還是人類嗎? 很長一段時間里,陳側柏都在思考這個問題。 他出生在地獄般燠熱的垃圾山里,那里終日彌漫著不潔死物的氣息。正常人不可能居住的地方。 他從出生起,就從未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后來更不必說了。 他連人形都沒有,又怎么能算得上人呢? 進入大學以后,他雖然成績一騎絕塵,卻沒有得到任何人的器重——校內講師教授都知道他的來歷,對他又懼又怕,還夾雜著一絲說不出的羨妒。 學生不知道他的身份,以為他真的是靠自身實力,“考”到了那所學校,對他進行了無處不在的霸凌。 實驗記錄被破壞。器材被損壞。 嘲諷,孤立,無休止的謾罵與造謠。 以上這些行為,沒有對他造成任何影響。 ——每一次,他都可以提前計算出概率而完美避開。 上學期間,他其實從未遭受過真正的霸凌。 沒人能越過他的運算能力,對他實施暴力。 唯一一次,是他自愿走過去的。 ——與秋瑜接吻的那一次。 他被她身邊人鉗制住的那一刻,看似是獵物自投羅網,實際上是獵人在不動聲色接近獵物。 除了利用與她的基因適配度,避免不必要的sao擾以外,也是因為想知道,在那種場面下,她是否會對他一視同仁。 她會怎樣看他? 貧民?天才? 抑或是,一個異想天開的可憐蟲? 陳側柏神情淡漠地入侵了計算適配度的機器,然后,瞥了秋瑜一眼。 秋瑜眼里卻什么都沒有,一片清澈。 在她看來,他與周圍其他人,沒有任何區別。 陳側柏移開視線,心臟卻不可抑制地麻了一下。 他在這個世界上,有太多身份。 天才、怪物、貧民、底層的希望……公司把他變成了一灘令人作嘔的血rou,又將他包裝成一個精美得可憎的商品。 從一開始,他就不是一個活人,只是一個物品,實驗中的消耗品,實驗最終的數據。 只有秋瑜,把他當成一個活人注視,并吻了他。 天真又愚蠢的女孩。 而他是那么貪戀這份愚蠢的天真。 在那之后,他們成為了夫妻。 他的身體一直在惡化,體溫在下降,心率再也沒有超過50,呼吸頻率更是無限接近于一具尸體。 他以為自己隨時會死,從未想過掠奪或占有她。 直到她自投羅網。 陳側柏的敘述口吻十分平淡,再加上他用的是第三人稱,冷眼旁觀的視角。 秋瑜好幾次都一陣恍惚,以為他真的在講另一個人的故事。 可是,不是。 就是他本人經歷了那些事情。 她有種窒息之感,心臟像是毛巾被擰了一圈又一圈,眼眶也濕熱起來,很想轉身抱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