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的新娘 第88節
她對他沒有圖謀。 她對任何人都沒有圖謀。 這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盧澤厚覺得不可思議——她怎么能活得這么輕松、這么純粹呢? 這個世界,就像一場快要燃盡的燎原之火,每個人都在這場大火里掙扎翻滾求生。 不說貧民窟,就是市中心光鮮亮麗的上班族,也不過是另一種蠅營狗茍罷了。 秋瑜卻像活在真空環境一般,笑容看不見一絲陰霾,眼睛明亮,酒窩甜美。 她怎么能露出這樣毫無負擔的笑容? 她怎么敢露出這樣毫無負擔的笑容? 她看不到正在燃燒的熊熊烈焰嗎?看不到痛苦生存的人們嗎? 兩分鐘前,他們才路過一個女人,黑黃膚色,腹上一道可怖的疤痕。 盧澤厚知道這里每一個人的過去,那女人是因為在酒吧喝斷片了,醒來后,肚子上就有那道疤了。 ——有人趁她醉得不省人事,把她拖到黑診所去,摘除了她的腎臟。 那女人自嘲地說,她唯一慶幸的是,對方手下留情,只割了她一個腎,手術時還給她打了麻-藥,簡直是割腎里的“業界良心”。 盧澤厚不理解,秋瑜難道看不到這些嗎? 她在這樣黑暗殘忍的世界里,如此鮮活、健康地活著,簡直是另一種病態。 盧澤厚看著秋瑜,心中陡然生出一種毀滅欲,很想刺破她周圍無形的防護罩,將她拽到現實世界中去。 下一刻,盧澤厚后背一涼,感到一道森冷至極的目光。 盧澤厚若有所感地轉頭,對上了陳側柏冰冷得幾近猙獰的視線。 他居高臨下地迫視著盧澤厚,一手攬著秋瑜,另一手自然垂落。 只見黑色液態金屬如流水一般朝他的手指涌去,頃刻間籠罩住他整只手臂。 起初,盧澤厚以為這是一種新式納米級武器,沒太在意,直到他發現這些液態金屬,居然來自陳側柏的體內! ——陳側柏似乎能自由控制身上的細胞組織,將其轉化為液態金屬的結構。 除此之外,他似乎還擁有無限裂殖的能力。 只見那些液態金屬猶如活物一般向外延伸,蠕動伸縮的同時,構成一把鋒利可怕的黑色鐮刀。 盧澤厚毫不懷疑,只要自己對秋瑜出手,陳側柏就會毫不猶豫地割下他的頭顱。 怪不得這么天真無知,原來有人一直在保護她。 盧澤厚面露冷笑,很想問陳側柏,你保護的人知道你的真面目嗎? ——能自由控制身上的細胞結構,從微觀層面將其轉化為另一種物質,以及超出自然限制的無限裂殖的能力,說明陳側柏已經不是人類了。 盧澤厚對陳側柏露出一個譏諷的笑容,無聲地說:我看你怎么收場。 你把她保護得那么好,除了讓她更難接受真相以外,沒有任何作用。 她會像無視那個黑黃女人一樣,無視你的保護與犧牲。 你向她展示你黑暗的過去,她只會痛恨你打破了她平靜的生活。 盧澤厚看著陳側柏,臉上明明白白寫著一句話:你在作繭自縛。 陳側柏對視回去,唇微啟,帶著幾分躁戾,做出一個口型: ——滾。 第57章 chapter 20 秋瑜等了一會兒, 遲遲沒有等到盧澤厚的下文,忍不住出聲提醒:“盧教授,然后呢?” 盧澤厚見她一點兒也沒察覺到他和陳側柏的暗流涌動, 嘴角微微抽搐, 語氣頗恨鐵不成鋼: “跟我來!” 說完, 盧澤厚掏出鑰匙,打開貨倉門。 秋瑜發現, 雖然盧澤厚帶領團隊, 研發出了納秒級生化芯片, 他本人卻不用任何高科技,不僅沒有做人造皮膚移植手術, 甚至很少使用芯片, 出行都帶著一大把鑰匙,如同二十年代電影里的宿管阿姨。 貨倉門是老式卷簾門, 開啟時,發出巨大的嘩啦聲響。 倉庫門口,擺滿了亂七八糟的紙箱子。 迎面是一幅占據整面墻的涂鴉, 黑紅相間的噴漆,骷髏頭里盛開著碩大繁麗的花朵。 秋瑜不自覺將這幅涂鴉拍了下來。 盧澤厚瞥她一眼。 她說:“很有藝術感?!?/br> “一個小孩兒畫的, ”盧澤厚漠然說, “她在雜志上看到類似的圖案,就畫了上去。她才八歲,學都沒上過,懂什么是藝術?” “資本告訴她,鮮花和骷髏頭結合是一種藝術, 是一種美感,于是她就把鮮花畫在骷髏頭里。她至死也不知道, 鮮花不該長在大棚里,也不該長在生態建筑里,更不該長在雜志的骷髏頭里。鮮花應該長在她腳下的土地里!” 秋瑜有不好的預感,猶豫一下,輕聲問:“那孩子呢?” “死了?!北R澤厚面無表情,“死因不明,可能是某種基因病,自從人類的基因池被污染以后,這種事就屢見不鮮。媒體連報道都懶得報道了?!?/br> 盧澤厚說的是實情。人們已經對這類新聞麻木了,從一開始群情激奮,到后來哪怕推送到眼皮子底下,也懶得點進去一探究竟。 秋瑜抿緊嘴唇,沉默。 她一直不知道如何面對這些事。 同情?悲哀?憤怒? 她找不到合適的情緒。 沒人教過她這些。 就像當初,陳側柏在她的面前被欺凌,她有心想要幫忙,卻無從幫起一樣。 ——呵斥?制止? 只能幫他一時,等她轉身離開,他會迎來更加猛烈的打擊報復。 ——表明態度,告訴周圍的同學,她不喜歡校園霸凌? 也許有幾個同學會買她的面子,不再給陳側柏難堪。但時間一久,等她和那群人漸行漸遠,霸凌仍會繼續。 就像一群狼圍獵一只羊,你可以鳴槍示警,警告那群狼,不要再靠近那只羊,但只要你收起槍,轉身離開,狼群仍會對羊緊追不舍。 更壞的情況,狼群可能會轉移目標,不再追獵那只羊,將饑渴的視線轉到了你的身上。 往里走,是一個三十來平方米的倉庫,地上凌亂堆放著被褥,有的干凈整潔,有的則滿是汗漬煙洞,泛黃發餿。 一個女人坐在角落里,見他們進來,倏地抬起頭,眼神像流浪貓一樣警覺。 發現是盧澤厚后,她又放松下來,繼續靠墻發呆。 秋瑜注意到,女人的眼中閃爍著銀光。她在用芯片瀏覽網頁。 盧澤厚說:“這是我能為他們找到的最好的房子?!?/br> 說著,他突然伸手指向角落里的女人:“你知道她是誰嗎?” 秋瑜看向女人:“我應該知道嗎?” 盧澤厚嗤笑:“我以為你是個合格的記者,她是杰茜·墨菲,生物科技曾經的高管……” 話音未落,半空中的無人機毫無征兆地發出刺耳的滋啦聲響,爆閃出亮藍色的火花,砰的一聲墜落在地。 秋瑜一驚,正要上前查看,盧澤厚卻攔住她,朝她身后揚了揚下巴:“你丈夫做的?!?/br> 盧澤厚說這話時,似笑非笑,一副看好戲的表情。 從外面進入倉庫那段時間,他迅速搜索了一下秋瑜的履歷,注意到她不少項目都戛然而止,基本上只要危險情況升級,就會被其他人接手。 表面上,是秋瑜的父母在出手干預,但盧澤厚了解公司那幫高層的德行,他們是一群自私冷血到極點的資本家,整治競爭對手都來不及,根本沒空干涉兒女的生活。 秋瑜選擇成為記者,而不是進入生物科技工作,對這種高層人士簡直是忌諱中的忌諱,秋瑜卻沒有跟家里斷絕關系,陳側柏私底下肯定幫了她父母不少忙。 她卻對此一無所知,既不知自己已經是父母的棄子,也不知身邊丈夫的真面目。 盧澤厚不討厭秋瑜,相反,非常欣賞她身上的一些特質。 可她太天真,太不諳世事了。 只要是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人,怎么可能不會對她生出毀滅欲? ——我活在畸形的黑暗里,在掙扎,在蠕動,想要掙脫出去,你卻從光明里朝我投來天真無邪的注視。 憑什么? 盧澤厚含笑,等秋瑜質問陳側柏為什么入侵無人機。 接著,他只需要煽風點火地說一句,除了入侵無人機,你丈夫還有很多你不知道的驚喜呢,就可以坐看夫妻反目了。 誰知,秋瑜聽見是陳側柏所為,后退一步,“噢”了一聲,就不作聲了。 盧澤厚面皮抽動,忍不住提醒她:“你不問問他,為什么黑掉無人機嗎?” 秋瑜納悶:“這有什么好問的?你說那個人是生物科技的高層。公司高層只有兩種結局,一種是繼續坐辦公室,另一種則是成為辦公室花卉里的肥料,她卻還好端端地活著,說明你用了某種手段把她保了下來。當然要黑掉無人機防止公司竊聽?!?/br> “……”盧澤厚聽得面部抽搐不止,看秋瑜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精神病,“你都知道?” “知道什么?” 盧澤厚額上青筋暴起,幾乎是咆哮著說道:“知道公司是怎么壓迫普通人的!” 他轉頭,指著那個女人,“——她,就是你調查的那個連環殺人案最后一個目標,你能猜出兇手是誰嗎?” 盧澤厚情緒激動,怒吼響徹貨倉,女人卻看都沒有看他一眼,始終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陳側柏面色沉冷,抓住秋瑜的手腕,把她往后拽了一些: “盧教授,把你憤世嫉俗的情緒收一下,她不是你的敵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