曖昧之后 第41節
“幾點了?”話一出口, 電話那頭的周行止微楞,“容總, 您生病了嗎?” 嗓音喑啞的,像是在泥沙里滾過一圈, 磨損過的低音質,有著不堪一擊的破碎感。 “沒有,”容屹按了按太陽xue, 眼神清明, 用毫無溫度的嗓音說, “五分鐘后, 連線開會?!?/br> “好的, 容總?!?/br> 容屹扔下手里拿著的筆, 室內冷氣簌簌,他身上的寒氣甚過數九寒冬。 他起身按亮辦公室內所有燈,而后,坐在電腦前,等待視頻會議開始。 同一時刻。 另一邊。 方清漪正和何澍共進晚餐。 實習生請帶教老師吃飯,亦或者是關系交好的兩家,弟弟請jiejie吃飯;不管哪種,都合情合理。方清漪沒什么可拒絕的。她不喜人際交往,但不代表她不懂人情世故。 一頓飯,吃得倒還算有滋有味。 何澍話題繁多,聊學業聊工作聊生活。 方清漪充當完美的傾聽者。 吃飯的地方,是浮光。 吃完飯后,方清漪沒開車,她把車鑰匙給了會所前臺,“容四少的車,到時候你們看到他,把車鑰匙給他就行?!?/br> 方清漪原本是打算開車來浮光和父親一道兒吃飯的,臨了,還是把車鑰匙放回玄關柜里?,F在好了,手頭的車鑰匙也送了出去,她只得打車回家。 何澍卻說:“清漪姐,我送你回去吧?!?/br> 方清漪想了想,還是答應了:“那就麻煩你了?!?/br> 何澍搖頭:“不麻煩的,為jiejie鞍前馬后,是弟弟應該的?!?/br> 方清漪忍不?。骸澳銈兡贻p人嘴巴都這么甜嗎?” 甜的人身上起雞皮疙瘩。 何澍說:“還好吧,我在外人面前不怎么說話的?!?/br> 方清漪不甚在意地笑了笑。 回去的路上,何澍沒再說話。大概是今晚說了一晚上的話,有些累了;大概意識到方清漪并不喜歡他剛才那種聊天方式。車廂內的車載音樂悄悄作響,乘著夜風,一同抵達方清漪住的小區大門。 車子沒有做過登記,沒法進去。 方清漪也沒打算讓何澍進去,停車場里拐來拐去,太麻煩了。還不如她下車,在小區里走一會兒走回家。 “我到了,今晚很開心,”方清漪推開車門,叮囑他,“你回去的路上,小心點兒開車?!?/br> “我今晚也很開心?!避噹饩€昏暗,年輕人的一雙眼,亮的懾人,“清漪姐,后天見?!?/br> 方清漪甫一轉身,欲往里走的步伐,停住。 離她約有七八米距離的地方,容屹安安靜靜地站在那兒,他目光似深潭,凝視著她。 身后,何澍的車處于發動狀態,卻沒離開。 小區入口的路燈并不明亮,還是身后車的兩注車前燈照亮夜景。 遲疑間,容屹已經走了過來。 “回來了?!彼钠桨朔€的語調,聽不出任何情緒。 方清漪斟酌了一會兒,問他:“你怎么在這里?” 容屹:“來拿車?!?/br> 方清漪:“我不是給你發微信了嗎?你的車停在浮光了?!?/br> 容屹:“我沒看微信?!?/br> 方清漪抿了抿唇,問他:“你是怎么來這兒的?” 容屹:“打車?!?/br> 方清漪幾乎都想冷笑一聲了。 可以打車來她家小區,不能打車回自己家? “有時間打車,沒時間看我給你發的消息?”方清漪往小區里走,容屹自動自發地跟上,二人之間,有著心照不宣的默契。 就像方清漪此刻可以隨便找個理由漠視容屹,或者把他趕走,容屹也不是厚顏無恥之人,被冷漠了自然會離開。但方清漪沒有,她嘴里說的話是冷的,身上的行為,卻是熱的,引領著容屹,往她家走去。 小區內綠化做得很好,蓊郁的樹葉,只能看到零星的月光。 容屹和方清漪穿過林蔭間,他嗓音有著不屬于夏天的涼:“我以為你約會的時候是一心一意,不會分神給我發消息?!?/br> 涼里有著濃重的醋酸味。 方清漪不介意讓這股醋酸味更重:“為什么不發呢?我和你在一起的時候,也會回何澍的消息,不是嗎?” 容屹冷哼了一聲:“你身邊男人倒是挺多的?!?/br> 方清漪糾正:“弟弟挺多的?!?/br> 容屹斜睨她一眼,“他成年了沒?” 方清漪慢悠悠:“實習生,你說他成年沒?” 容屹:“看著像是高中生?!?/br> 方清漪無語:“夠了啊,你看上去跟他差不多大?!?/br> 此話一出,方清漪察覺到,周遭的空氣都冷了好幾度下去。 容屹冷著臉:“你說什么?” 方清漪刷卡進電梯:“你不應該開心嗎?我在夸你年輕?!?/br> 容屹:“我不需要?!?/br> 方清漪:“有人夸你年輕還不好嗎?要是有人夸我像十八歲的小姑娘,我做夢都得笑醒?!?/br> 容屹無言。 電梯抵達樓層。 一梯一戶的格局,電梯入戶,金屬門沿兩側收縮,入目便是方清漪家的玄關。 方清漪從鞋柜里拿出一雙男士拖鞋,容屹卻沒接。 “我爸穿過一次,”方清漪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就這么一雙男士拖鞋,不穿就光腳?!?/br> “……我沒說不穿?!北豢创┬乃?,容屹略有些不自在。 方清漪的家,和容屹設想的如出一轍。 裝修家具以冷色調為主,可是細節里透露著溫馨。她喜歡買花,茶幾、餐桌上都擺放著新鮮花束。廊道墻邊掛著山水墨畫,落款是她的名字。沒什么是她不擅長的。 其實也很容易猜到—— “你家是你設計的?” 得到的回答是:“嗯?!?/br> 方清漪倒了杯水給他,“說吧,來找我干什么?” 容屹不答反問:“今晚的約會,開心嗎?” 方清漪思考幾秒:“還行?!?/br> 她抿了口水,“很晚了,你要是沒什么事就走吧,我要睡了?!?/br> “——那個答案,”容屹話鋒一轉,“我想交卷了?!?/br> “你不是不愿意交嗎?”方清漪重復著他的那句話,“我的獎勵沒那么誘人,你身邊也不缺女人?!?/br> “交卷和獎勵沒有必然聯系,我不是考到第一名就要和父母炫耀成績的那種乖仔。對我而言,能不能拿滿分,才是關鍵?!?/br> “……” “但主考官想把試卷收回,”夜已經很深了,十一點多,方清漪眉眼間浸著疲倦,音色倦懶,“閱卷的人也不想改卷子?!?/br> 容屹沒說話。 時間在沉默中溜走。 方清漪索性放棄和他糾纏,起身往屋里走,“我家沒有多余的臥室,你要么打地鋪,要么回家?!?/br> “你的臥室?!?/br> “……” 方清漪腳步一滯。 空間里,滿是他毫無起伏的聲線冷嗓:“沒有睡衣,那就不穿;沒有多余的臥室,那就睡你的臥室?!币痪湓?,前半句,將之前那個問題的正確答案訴諸于口,后半句,則是附加題的最優解。 天才少年的出類拔萃,是各方各面的。 昏黃色調的廊燈籠罩著方清漪,曖昧迷離的光暈,拉扯出繾綣夜色。 方清漪背對著容屹,神情里,有著如釋重負,也有著贊賞。再沒有人會比容屹更懂方清漪了,也沒有人會比他更聰明,舉一反三的能力,讓她驚嘆。 等最為難熬。 容屹看不清她正臉,無法揣測她此刻的心情。 他只知道,在這段關系上,他竭盡全力了。 “方清漪?!?/br> “時間很晚了?!彼幌滩坏卣f。 容屹眉間掀起褶皺,心沒來由地一空。以為她要趕自己走。 秒針滴答。 又聽到她說:“你在外面的洗手間洗澡吧,洗完澡就過來睡覺,我今天很累,不想瞎折騰?!?/br> …… 暌違許久的同床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