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回憶當年交往和情誼的寫法，是很能博得好感的。年羹堯嘆了一口氣，往事不可追憶，但是皇上記得那么多事兒，可見他在皇上心里的地位是不一樣的！

    年羹堯繼續往下看，皇上寫道：“亮工如此威武，你像是天上的老鷹，你家格格卻跟小雞崽似的，每頓吃飯的量可能比雞崽還少。朕聽聞她每頓飯只吃半碗米飯，生怕她沒吃飽。朕在御花園考核諸位秀女，讓她們繞著園子跑圈。你家格格跑了半圈就暈了，嚇得朕一跳?！?/br>
    年羹堯：我一個大男人能打能吃，我家姑娘在這一點不如我，那是正常的。

    年羹堯：什么，皇上你居然在選秀上要求秀女們跑步！

    夫人愛新覺羅氏給他寫信的時候，可沒有提到這一茬事兒。

    年大將軍閱人無數，也知道時人評價一個女子的方式，不外乎是德容言工這四樣?？墒撬睦锬芟氲玫?，皇上給八阿哥選老婆，不看容貌和才學，居然考身體素質。

    艸！

    年羹堯恨恨的，他早知道皇上選兒媳是這般條件，他定要早早帶著女兒習武。他給夫人愛新覺羅氏寫了一封回信：“家里還有我平日練功的木樁和石鎖，你每日叫格格多練習幾回。還有后頭養著的幾匹馬，你有空帶著格格多去跑馬，射箭也練一練?！?/br>
    他自認為跟皇上的關系不錯，在家書里寫道：“等咱們家格格的體魄練好了，我回京述職的時候帶著格格再去拜見皇上。我爭取讓格格在皇上面前騎馬射箭什么的，皇上見格格有長進，會再給格格賜一門好的婚事?！?/br>
    類似叮囑并不只是發生在年家。

    好多人在外地的大臣得知自家姑娘在選秀中失利，都寫信回家，交代姑娘要勤加鍛煉身體。已經參加過選秀的大姑娘是沒有機會了，可是誰家沒有三兩個孩子？姑娘底下還有meimei呢！

    “……九阿哥還沒有娶親，指不定幾年后，九福晉也是這么個選法?！?/br>
    “聽聞九阿哥幼時是被皇上養在養心殿里頭的，那得多得寵??！”

    “都說人多偏愛幼子，皇上都這把年紀了，九阿哥很可能是皇上最后一個孩子了。九阿哥也不是沒有機會的，咱們家一定要好好爭取九福晉的位置！”

    如今九阿哥才幾歲？

    已經有那么多人算計到他這兒了。

    “哈嚏——哈嚏——”

    小燈泡一邊吃著冰糕，一邊揉了揉發癢的鼻子。他心想這是誰在嘮叨他，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想著他？

    “肯定是鄒大哥在想我！”九阿哥心想，“皇阿瑪讓鄒大哥準備出海，鄒大哥去到海上肯定會更想念我的?！?/br>
    皇上斥巨資，欲組建船隊出海，讓一群年輕學生公費留學，爭取帶回來各個國家的最新資訊和技術。祖籍福建連城的鄒長生（鄒秉均）因為在京城讀過書，又學過外語，他的學習成績優異，被列入出海的名單當中。依照皇上的計劃，船隊要走到最遠的地方是歐洲的英吉利國和法蘭西國。

    這條路線比鄭和下西洋時走的路線都要遠。

    對于大部分老百姓來說，英吉利國和法蘭西國遠得跟天邊似的，聽都沒聽說過。出海要走那么遠的路，比唐三藏取西經還要艱難。海上是有很多風險的，搞不好人是要失去性命，尸骨無存。

    理藩院那么多學外語的學生，最后愿意出海走這一條路的，只有三十余人。

    這是大清派去的第一批留學生，注定在歷史上被記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皇上挨個召見這群學生，親自與他們每個人握手，表彰他們的勇氣和魄力?；噬咸崆按蟀肽杲o他們培訓，最令人難以理解的是，皇上首先提議他們剪去長長的辮子，然后把前額的頭發留長。

    蕭靖說：“海上淡水少，頭發太長容易滋生細菌，不衛生。洋人的頭發都是不禿的，就你們幾個頭禿，不得被人嘲笑??？”

    鄒長生和同學站在一起，他倒吸了一口涼氣，皇上居然允許他們把辮子剪掉？

    這可是違背祖宗法令的！

    不過皇帝的祖宗也不是他們在座其他人的祖宗，皇帝本人都不介意了，一群年輕的小伙子拿起剪刀，咔嚓一下，毫不猶豫地把辮子剪了。剛剪去辮子的禿頭真的很難看，過了一段時間，大部分人的額前才長出細碎的頭發。

    “哈哈，李生你的頭發怎么長不出來？”

    “原來是個天生禿的！”

    那個叫“李生”的學生摸了摸自己光光的頭頂，想哭。平日里他的禿頭很好打理，誰也沒看出來，這會兒卻成被暴露成為缺點。鄒長生摸了自己頭皮上yingying的一茬短發，安慰同學：“沒事的，我看洋人多愛戴假發。你出去的時候戴一頂假發就好了，誰也看不出來?！?/br>
    他這個人對待同學多熱心啊，說話還好聽。

    除了發型上的改變，蕭靖還教這群留學生穿西裝，吃西餐。都說入鄉隨俗，到了歐洲那邊，再吃穿不習慣的話，到時候可太難了。

    皇上不再讓人在三餐提供米飯，頓頓都有大面包。剛出爐的法蘭西面包還能入口，放久了真是又干又硬，幾乎能拿來當棍子打人！皇上還教留學生吃什么薯條炸魚，說這是英吉利國的特色菜。

    （其實這個年代的英吉利國應當還不流行吃薯條炸魚，那是十九世紀以后的事兒了。）

    在這群留學生們離開京城之前，皇上對著大家開了最后一場會議，他語重心長地對他說：“國內不能固步自封，得走出去看看。你們還年輕，能跑船能吃苦，朕希望能看到你們的足跡遍布世界的每一個國家，我們大清的船隊不僅能去馬六甲，還能去更遠的英吉利。為什么洋人的傳教士能到我們這兒，我們卻不能去他們的國家呢？”

    “我們對洋人的國家一無所知，少許的認知僅從他們的傳教士和使臣嘴里聽來?！笔捑竾@了一口氣，“這樣很不好，跟聾子瞎子差不多?！?/br>
    一群小伙子的心神大受震撼，高聲吶喊：“臣愿去海外，充當皇上的眼睛和耳目！”

    是啊，怎么洋人能到大清的土地上，卻幾乎沒有聽說過有清人去到洋人的國度呢？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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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35章 四爺不熬夜（95）

    ◎清世宗談人設◎

    八阿哥的婚事都定下了, 年長幾歲的五公主的婚事還沒有定下。

    在民間的老百姓看來，這種事情是很奇怪的。怎么弟弟都要訂婚了, 當jiejie的還嫁不出去呢？

    “公主比阿哥嬌貴, 擇婿一事上面怎么謹慎都不為過?！睆堟烫氐馗嬖V茉雅奇，怕這個孩子多心，“你阿瑪跟我說過, 想要把你留到二十歲再嫁人?！?/br>
    茉雅奇笑了笑，點頭：“我曉得?！?/br>
    當今皇帝沒有長成的親女，只有一個養女, 五公主的生活起居和份例都對照著先帝時的公主們來養。先帝在世的時候, 好幾位公主都是晚婚。固倫榮憲公主（康熙榮妃之女）是先帝養到成人的第一個女兒，先帝對這個女兒的感情不可謂不深，榮憲公主是在十八歲的那年出嫁。

    姑娘留到十八歲才嫁人, 在民間都少見, 許多人家把十三十四歲的姑娘早早嫁出去。先帝不是愚昧之輩，他也知道女子早婚不好。除了榮憲公主，恪靖公主嫁人的時候也晚，她是在十九歲的時候嫁出去的。純愨公主成婚的時候則更晚了，她是二十二歲的時候嫁人的。

    對比起姑姑們嫁人的年齡，才十五歲的茉雅奇對于自己的婚姻當真一點兒不急。她覺得自己還小呢，還能在家里呆好些日子。嫁人之后要面對公婆, 要照顧夫婿，還要養育孩兒，這些事情對她而言實在是太遙遠了。

    五公主尚未做好嫁人的心理準備。

    “額娘，我還不想嫁人?！避匝牌娣鲋鴱堟痰氖直廴鰦? “我想要呆在家里, 長長久久地和阿瑪和額娘在一起, 還有弟弟?！?/br>
    張嫣哭笑不得，道：“說什么傻話呢，以后你遇到心儀的男子，興許就想要嫁給他，跟他一起組建家庭。如果你沒有喜歡的人，不嫁也行，皇上不是那等不開化的家長，他會同意你留在家里的?！?/br>
    孩子還小，說什么婚姻大事，那就是瞎扯淡。至于結不結婚，要等公主長大之后再決定。

    在千年老鬼小張看來，十五歲的年紀是挺小的。這個年歲的姑娘腦子一熱，隨便找個人嫁了，那是對自己不負責任。家里不缺茉雅奇的一口飯，便是姑娘終身不嫁，家里也養得起。

    婚姻大事還是需要謹慎一點兒。

    茉雅奇想到自己日后可能的婚姻，她的臉頰又紅又熱，紅得像成熟的桃子一樣。她害羞地說：“要是我日后的額駙待我，有皇阿瑪待額娘一般就好了?！?/br>
    “那可不成?！睆堟堂嗣匝牌婺贻p稚嫩的臉，“我把你養到那么大，希望你的額駙待你一心一意?；噬虾髮m那么多人，我要是心窄的，這日子非得過不下去?！?/br>
    他們兩人穿越的時機不太對，所以日子也就這般含糊地過著?；屎?、齊妃、華妃都是給雍正皇帝生育過子嗣的女子，如何能把她們趕出去呢？

    頂多就是皇上不再納新人罷了。

    茉雅奇回握住額娘的手，她是能夠理解額娘的想法。她讀過納蘭性德的“一生一代一雙人”，曾經覺得這是人世間最美的詞。但是后來她打聽到，那位納蘭大人在妻子盧氏去后，又有續弦官氏和側室顏氏。他在去世前一年還納了一位江南才女為妾，那么這些女子又算是什么呢？

    這樣的愛情太荒謬了。

    “外頭的人都說納蘭大人情深意重，他在前妻盧氏去世之后，沒幾年也跟著去了?！避匝牌娓鷱堟掏虏?，她覺得納蘭性德背叛了愛情，“可是我并不覺得他往后的日子十分難熬，他得到很大的名氣，被譽為“滿清第一才子”，又得到先帝的看重。他和其余的女子又有了好多孩子，如果他的情誼都許給了前妻盧氏，這些女子和孩子又算什么呢？”

    “可能是炒作人設？”

    蕭靖站著門后面偷聽了好一陣子，他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茉雅奇沒想到皇阿瑪在偷聽，她意識到講別人小話不好，尤其是關于一個已逝之人。她的臉色一白，神情十分慌張：“皇阿瑪——”

    “沒事兒?！?/br>
    蕭靖擺了擺手，他進屋，一屁股坐下來。在他的吩咐下，宮女太監早已退到外面，沒有其他人敢偷聽的?；噬仙裆吞@地說：“關起門來都是自家人，沒什么不能說的。朕也讀過納蘭詞，詞寫的還不錯，不過其中講述愛情的詩……要不就納蘭性德把心分成好多瓣，他對每一個女子都是真愛。要不就是他有些過分夸大了，明明只有五六喜歡，卻夸成八九分的真愛?！?/br>
    “噗——”

    茉雅奇忍不住笑了，她沒想到皇阿瑪是這么詼諧的人。要是外頭的文人學士聽到他這么說，非得生氣不可。

    尤其是納蘭家的人，他們往往為那位已逝的大才子感到驕傲無比。

    蕭靖一向膽子大，他是什么話都敢跟孩子說。他想起先帝一朝的風云事跡：“納蘭明珠愛弄權，他家兒子跟在先帝身邊當御前侍衛。納蘭性德要是也走權臣的路子，先帝肯定會防備他了?！?/br>
    皇帝任用官員，最講究的是平衡之道。前有納蘭明珠權傾朝野，后再有納蘭性德在皇帝身邊吹風，大家的日子還怎么過了？

    別說是先帝會怎么想，若是納蘭性德一心往上爬，其他家的大臣首先容不下他們父子！所以有一個強勢的父親，納蘭性德必定要顯示出來更多的弱勢，表明自己無心朝政和權力。

    這樣父子都能很好地存活下去，納蘭家族能獲得更多的話語權。

    蕭靖繼續說：“在這個時候，走人設往往就很有用啊。人設這種東西，很多大臣都會搞。納蘭性德走的是愛妻人設，又愛鐘情于山水詩詞之間，這種人設往往叫其他大臣生不出防備之心。有人是走的是野心家的人設，這種人愛成為皇帝的刀，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來。有人裝作耿直之臣，皇上哪兒愛花錢，他必定是要極力反駁?！?/br>
    他歪題歪到自己派人出國留學的事兒，那些大臣認為此舉花費甚大，甚至有人拿“鄭和下西洋耗費明朝國本”為例，試圖打消皇上的想法。

    “……都不知道從哪兒來那么多耿直之臣，非得上書勸諫，說出海耗費甚多，有損國本?？墒侨缃竦那闆r和明朝下西洋的時候又不同，咱們是派人去留學，大家都是過普通人的日子，幾百號人光是吃喝拉撒，其實花不了多少錢。明朝的鄭和帶著數千人出海，船造得極大，光是寶船就有六十余艘，其間多次給番邦國家贈禮，就又是很大的開銷?！?/br>
    明朝鄭和的目的是炫耀國威，肯定是要帶不少特產寶物上船，下一次西洋估計耗費數百萬兩白銀。但是派學生公費留學卻節省很多，只要把船隊眾人和學生們照顧妥當就行。

    蕭靖嘆了一口氣：“朝中許多大臣不懂裝懂，固守自封，或是做著天朝上國的美夢。他們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樣子的，如今的大清是否落后于世界，這是很可怕的一件事情?！?/br>
    茉雅奇點頭：“我也有聽聞去海外留學的事情，我覺得這是一件好事?！蔽骞髟浫ネ忸^跟理藩院的學生一起學外語，她的好幾位同學都上了留學的名單，鄒長生就在其中。其實她也想去海外留學，但是她知道父母是不會答應的。

    歷朝歷代都沒有公主在外國留學的先例，若是讓天下人知道五公主出海去那么遠的地方，估計來勸諫的唾沫星子能把紫禁城給淹了。

    蕭靖似乎看穿了姑娘的心中所想，他一向喜歡好學之人，道：“今年是第一屆搞留學，路途通暢未可知，與許多國家也還沒有正式建交。等事情都辦妥了，茉雅奇想出去留學，也是可以的?！?/br>
    “真的？！”

    茉雅奇驚得差點跳起來，皇阿瑪的想法真是太開明了！

    如果有機會出去……她確實想要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怎么當不得真呢？”

    蕭靖很確定地語氣說道，茉雅奇生在大清，她雖然聰明，卻不知道在后世出國留學真是太尋常的一件事情了。好多年輕的男孩女孩會選擇到外國留學，也有很外國人到國內上學。

    皇上數了數手指，感覺自己的眼光真是領先世界好幾百年。

    ==

    茉雅奇知道自己很多同學即將要出海留學，特意給他們都準備了一份禮物。此去一別，不知道還有多少年才能相見。

    她送的禮物真是實用極了，除了有各種急救的藥丸，還有一大罐茶葉。她聽皇阿瑪提起，吃茶葉能預防壞血病，防止因為吃不到新鮮菜蔬而生病。禮物里面還有干凈的紗布、棉花和酒精，那是防止有人受傷，拿來包扎傷口的。

    除此之外，她在每份臨別贈禮中都加了一張箋子，手抄詩詞來表達同窗數年的情誼。為了防止日后掉馬落人口舌，她沒敢用自己的詩，皆用前人所作。

    有的是“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有的是“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有的是“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后名”，還有一張寫的是“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云帆濟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