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養生系統(慢穿) 第623節
范仲淹打量著宅子里的布置和環境, 此處原本是太/祖皇帝建下的地方, 以作行獵時休憩之用。對于平民家庭而言,這套占地數畝的房子十分寬敞,但跟富麗堂皇的皇宮相比—— 真磕磣啊。 老范的神色古怪,他本來打算勸官家不要沉迷行獵,既勞師動眾,又荒廢政事??墒钱斂匆姽偌易≡谶@么“狹小”的房子里頭,話到嘴邊,他說不出口。 人家都那么慘了,你還罵人不務正業? 沒這樣的道理呀。 范仲淹看得真切,官家沒帶妃嬪過來,連美貌的宮女都沒有,看來此行并非是享樂玩耍。宅子里倒是有一個伶俐可愛的小娘子,她梳著雙丫髻,頭上帶著粉色的小花兒。見有客人來了,她踢踏踢踏地跑過來。 小娘子提著一只不大的銅壺,身后還跟著一個小黃門。小黃門的懷里抱著一只竹筐,里頭是冒著熱氣的白煮雞蛋。 張嫣:“阿伯,你要喝奶茶嗎?還有煮雞蛋可以吃?!?/br> 范仲淹:“額,要吧,多謝小娘子?!?/br> 一杯熱乎乎的奶茶被捧在手心,散發出來的奶香味和茶香味讓人一下子暖了。范大人輕輕地抿了一口,這茶跟市面上的茶不一樣,還放了糖,口感順滑醇厚。茶碗里放著小銀勺,底下有糯米做的甜麻薯! 這是張嫣很喜歡的口味。 范仲淹試了一口,頓時眼前一亮,享受地長吁一口氣。 小娘子還給他塞了兩個煮雞蛋,道:“官家吩咐了,每一位大人都有得吃喝。他怕你們餓著,吃了一肚子西北風?!?/br> 這雞蛋還是張嫣去撿回來的,陳二帶過來二十幾只母雞,全部養在宅子的后院里頭。小娘子最近發展了撿雞蛋這種樸實的愛好,她每次撿著溫熱的雞蛋,比撿到黃金還開心。她攢了好幾天,好不容易才攢了半筐蛋。 今日這群大臣跑過來,一下子把存貨的雞蛋全禍害干凈。煮奶茶用的是羊奶,他們把小娘子今日份的羊奶也全用完了。 張嫣提著小爐子,帶著小黃門出去派奶茶、派雞蛋,頗有一種“老板娘當家作主”的氣勢。旁人見著范仲淹走進去議事堂,他們在外面的會客廳等著。官家不找見他們,他們伸長脖子也沒有用。 一群大大小小的官兒走的是宋制窈窕風,俗稱要風度不要溫度。他們身上發冷,還真多虧了派的雞蛋! 剛煮出來的水煮蛋微微燙手,揣在懷里跟小手爐似的。他們頭一回喝奶茶,羊奶的奶味很足,有人很喜歡,有人卻喝不慣。 “那位是誰?”有人指著官家身邊的小娘子在問,皇帝可沒有那么大的閨女啊。 “……燕燕的祖父進士及第,她的父親張堯封亦是舉人。張堯封往石州赴任,卻熬死在任上。他舉薦自己的弟弟張堯佐去蜀地為官,可是待他去后,張堯佐不愿意收留燕燕,其余家人將她賣到皇宮為奴。朕在小娘娘那里看到這個孩子可憐,便收留在身邊,想叫她讀書認字。她本是好人家的孩子,不應該在宮里過這種日子?!?/br> 蕭靖對著范仲淹這樣講,果然很能博得文人的好感。張堯封為人和才學如何,別人不知道。但是這位官吏死在任上,皇帝愿意拉扯一把,這就是皇帝的仁。 誰敢拍著胸脯說自己沒有三長兩短?誰敢說自己外放之后能平安回來? 范仲淹心想,他若是死在任上,官家愿意幫助他的家屬,他定是百般感激。他比別人更能感同身受,因為他在兩歲沒了父親,他將自身的遭遇和官家身邊的小娘子相比,是他更幸運一些。 他的母親并沒有拋棄他,即使改嫁都帶著他在身邊。他的繼父也是一個好人,愿意供他讀書寫字。他的童年除了被母親隱瞞生父的事情,改姓朱,其實過得還算愜意。 而張燕燕則沒有這種待遇。 她幼年沒了爹爹,母親養不起她,叔父也不要她。她小小年紀入宮為奴,若不是官家愿意把她帶出來,她一生也就是那樣。 造化弄人。 范仲淹聽了一肚子關于張燕燕的故事,這會兒倒不覺得官家收留孤女,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因為官家的本質是一個很善良的人。 只是他該勸的,必須要勸,這是老范的工作職責。 “官家該回朝,不應在田獵一事浪費時間?!狈吨傺蛣竦?,“其一,山林草地不乏野獸,更有賊人窺探,不利于保證官家的安全;其二,官家喜行獵,風氣傳至民間,上行下效,易破壞農耕;其三,上天有好生之德,射殺獵物此為不仁?!?/br> 蕭靖:哦。 他挑了挑眉,沒有正面反駁,反而問了臣子一個問題。 “朕聽聞希文曾在山洞中讀書,可有此事?” “確有此事?!?/br> “希文看你的讀書洞,與朕此處的宅院相比如何?” “山洞狹小,勉強能容身,餐食簡陋,自是不能與高門大院相比的?!?/br> “既然希文能在洞中讀書,不畏山澗野獸,朕為何要怕?朕是怕親衛的弓箭不夠鋒利?還是怕契丹人明日就殺到門前?” “……” 范仲淹苦笑一下,官家為何要跟他比。他年少時能在山中苦讀數年,他自己覺得還挺安全的。這會兒落到官家身上,他說官家這里的宅院不安全? 人家住的比他那個黑不溜秋的洞好多了! “至于行獵一事,朕自從鍛煉騎射之后,身子爽利不少,夜里能多看幾本折子?!笔捑阜聪蛸u安利,“希文不如勤練武藝,只有一幅好身體,日后才能為大宋更好地效力?!?/br> 范仲淹:說得好有道理,竟然無法反駁。 他順著官家的視線,摸了摸自己胳膊上的rou,不結實。他又摸了一下自己的頭頂,人到中年不得已,發際線又后移了幾厘米。 “還有獵物殺生一事,朕以為,物種繁衍乃是天意,只要不過度,便是仁。 就像這獵場生長的野兔,兔子長成只需要四個月,成熟的兔子每兩個月會繁衍一次,一次可產下四到十只幼兔。只當每一窩生八只,今日朕在獵場放下一對幼兔,明年能收獲幾何?” 范仲淹:啊,您這是在為難我范六丈啊。 “四個月后,兩只大兔生幼兔八只,共十只。六個月后,大兔又生幼兔八只,共十八只。八個月后,大兔共五對,生幼兔四十只,共五十八只……” 男人艱難地數著手指,一時間算不出來準確數值,但他可以肯定最后兔子的數量肯定破百。 “如果任憑這些兔子自由生長?!笔捑傅难劾锫冻鲆唤z笑意,“恐怕不用幾年,這一片的兔子會比東京的人口還要多。它們會吃光這附近的農田,與人爭奪糧食?!?/br> 范仲淹:可怕! 他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頭一次覺得兔子是如此可怕的一種生物。 蕭靖盤算著時間,也差不多該開飯了。他走出去看著自己這一幫臣子,也有點送客的意思。 “希文與爾等來都來了,且各領一對兔子回去吧。你們平日無事的時候研究一下養兔的技術,若此事可成,不但能給東京提供大量毛皮,取代契丹人的皮草,更能為餐桌上增添rou食?!?/br> 官家這是在獵場玩出名堂! 有大臣問:“官家,那早朝之事?” 蕭靖擺了擺手:“也罷,明日恢復早朝?!?/br> 大臣們每人領著一對活蹦亂跳的小兔子回去,好些人一臉懵逼,當真是出乎意料。范仲淹臨走前,官家多問他一句:“希文認為歐陽修的才學和人品如何?” 蕭靖隱約記得,范仲淹跟歐陽修好像挺熟的。后來兩人一起搞變法,一塊兒倒霉。 歐陽修年少有才名,差點就三元及第,可惜他鋒芒畢露,最后殿試被考官壓分。他幾個月前還給老范寫了一封《上范司諫書》,慶祝老范當上右司諫。兩人互通書信,差不多是普通筆友的關系。 君子之交淡如水。 范仲淹評價道:“永叔是一個有才之士,行文頗具古風??上愿裼行┥⒙?,倒是一番少年人的天真?!?/br> 作者有話說: 這個情境中男主23歲,老范45歲,歐陽修26歲。 一想到張嫣要全文背誦《岳陽樓記》《醉翁亭記》等文,我替她抹了一把傷心的淚水。哈哈哈哈哈,張小娘子過完年就要上學。感謝在2021-05-26 22:50:45~2021-05-27 20:59:0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被迫賣藝的裴天裴日文 65瓶;魚非魚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588章 趙禎無遺憾(8) ◎宋仁宗在待漏院吃早飯◎ “寶啊, 我們商量個事唄?!?/br> “什么事呀?” 張嫣抱著一碗糖炒栗子,正吃得噴香。突然間身邊的人說話, 她當即抬頭。 “你看你, 今年都九歲了,也該上學讀書。我也替你考慮,冬天上學多難受啊……我看過完年挺好的, 春暖花開,要暖和一些。我給你找一個老師,叫歐陽修的, 他的文采還不錯……” 張嫣:什么, 我要上學?! 小娘子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自己居然要重新投入學習的海洋。都說學海無涯,她想回頭是岸。 “歐陽修是誰?”小張不太認識這個人物。 從前的張娘子被拘在后宮, 她能記得清楚的官員, 除了她叔父張堯佐、給她送禮物的文彥博,便是愛吐口水罵人的包拯。歐陽修是什么人物,她聽都沒聽說過。 貴妃既不關心文壇風向,也不關心慶歷新政的失敗。她的心里裝的是官家,滿心滿眼只有這樣一個男人。 而仁宗對歐陽修這個人的印象,大多數時候喜歡他的文采,而非對方作為一個政治家的能力。至和元年八月, 歐陽修遭人誣陷,即將被貶。貶官的圣旨剛送出去,官家便后悔了。他親自挽留要離開的歐陽修:“你別去同州了,留下來修史書吧?!?/br> 歐陽修留在東京修書, 這本書被后世稱為《新唐書》。 蕭靖對這位大佬的記憶, 則來自于全文背誦的恐懼。來到這個世界之后, 他對張嫣十分同情。她那么小,要重新上學,不知道要面對龐大的北宋背誦天團。 他專挑好聽的話說:“歐陽修如今年輕,人不到三十歲,性格非?;顫?,不是那種老古板的人。他愛游山玩水,是個會花錢會享受的人,估計不會怎么管你?!?/br> 不愛爬山也不會寫出來《醉翁亭記》??! “舅舅想讓我跟歐陽修上學?”張嫣聽他描述,覺得歐陽修這人還行,“他人品如何?” “歐陽修謚號文忠,如此蓋棺定論,應當是一個正直的人?!?/br> “……” 張嫣忍不住撇了撇嘴,人家歐陽修還沒死呢,舅舅就提人家的謚號,多晦氣啊。她信他,他選歐陽修給她當老師,歐陽修應該是不差的。 凌晨 蕭靖答應了大臣,說明天要上朝,這事兒肯定要做到??墒撬F在住在東京六環,要跑去東京一環上班,通勤時間且不說,光是上班打卡時間就讓人足夠頭疼。 早朝的開始時間是五更天,換成后世的時間大約是凌晨三到五點。大臣們的理解是,三點到待漏院畫卯,五點開始正式上朝。待漏院是上朝之前、供大臣們暫作休息的地方,來得早的京官或坐或立,趁機打瞌睡補補覺。有專門的官員在待漏院負責點名,誰若是報病假不來上朝,還有人專門上去他家查驗。 皇帝崩潰:這個上班時間也太早了! 蕭靖一晚上沒睡著,他吃過一頓夜宵,披星戴月地出門了。根據宋朝法律《監門式》的規定,開封府的城門在四更一點(大約現在的一兩點)開,所以他趕在最早開門的時候,騎馬從郊區進入市區。 他穿著一身胡袍,在漆黑的凌晨疾馳而過。他走在東京的主干道上,看見的百姓并不多,反而是一群慢悠悠趕去上班的官員。 他打馬從別人身邊“咻”一聲穿過去,還不忘跟人打招呼,揮一下馬鞭。 “早啊——” 眾人:我長這么大,沒見過這么囂張的人。 蕭靖沒有去自己的文德殿,而是跟隨官員去到待漏院。此時距離早朝還有一個多小時的時間,來到待漏院的官員有不少,除了補覺的,還有在吃早餐的。待漏院本身只提供茶和少量溫酒,但沒有食物。外頭有不少攤販賣吃食,不僅有炊餅,還有果子等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