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時候, 他都被這些熊孩子氣得臉都青了。

    劉如意則不一樣。

    問小孩過得怎么樣啊, 他總是快活地笑，說單于天底下最大方的干爹，還送他小馬駒和牛角小弓。

    “一匹小馬駒就收買你了？”

    “真是沒出息的！”

    冒頓笑罵了一句, 然后便帶著劉如意去騎馬打獵, 身后跟著好大一群匈奴人，聲勢浩大，馬蹄在草原上踢起來一大片塵土。

    親生的孩子們問爹要馬，都是理所應當的。匈奴單于家大業大，家族資源中的好馬不計其數，他的孩子們隨便挑隨便選，就跟吃飯喝水一樣正常。

    誰要是三鞠躬表示感謝, 那才叫見鬼了。

    可冒頓沒有想到這一點，他反而覺得外來的劉如意懂禮貌，是一個會感恩的好孩子。

    他被夸了兩句就飄了，又把一匹大宛送來的小馬駒送給劉如意。雖然漢人小孩的馬術水平很差, 但是練一練總會有進步的。

    這一匹小馬駒可是真正的汗血寶馬??！

    這是能日行千里, 速度和耐力俱佳的神仙馬??！

    旁邊聽見的人眼都綠了, 大宛今年進獻給匈奴的汗血寶馬只有五千匹，但大部分都被冒頓充值給匈奴騎兵，并非私人玩樂之用。

    在馬群里有一匹不足一歲的小馬駒，通體毛發發紅，眼睛明亮有神。聽說它的血統很純正，父母都是大宛國王的御駕。

    運送過來的途中，其他大馬都包圍在它的四周，緊緊地保護住它。懂馬的人一看就知道，這頭小馬駒將會是日后的頭馬，是整個馬群的領袖。

    其他的王子王女眼饞極了，想要爭取這匹小馬駒的撫養權。

    千古名馬都是有脾氣的，誰養它，它就對誰認主。尤其是這種從小養的馬，會忠心耿耿地護主，見到野狼也敢上前一戰。

    “可，可是父汗卻把我看上的小馬給了劉如意！”

    “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一處氈房里，一個小女孩對著母親，眼淚吧嗒吧嗒地流，鼻涕都打了個泡，哭得傷心極了。

    她是冒頓的小女兒，今年剛五歲，正是學騎馬的年紀。每個匈奴孩子學騎馬的時候，都會先學養馬，一匹健康的小馬駒將會是他們的好伙伴。

    小女孩料想父汗平日里疼愛她，母妃又受寵，肯定會把這一匹小馬給她的。

    可誰知竟然橫空多了一個劉如意出來！

    被其他兄弟姐妹要走小馬駒，那也罷了?？墒莿⑷缫饪刹皇歉负沟暮⒆?，那憑什么??？

    雅朵公主氣極了，她的母妃烏奇娜也生氣。

    烏奇娜是草原第一美女，當年追求她的小伙子比騎兵營的人數還多。她的皮膚比新生的羊羔還要嬌嫩，笑容比春日的融水還要純凈。

    她不像其他匈奴女人那樣開放，隨便跟人鉆草垛子。她說話低聲細語的，遇到小伙子的求愛都會害羞地跑開。

    因為她知道，男人們都喜歡漢家女子那種溫柔矜持的調調。

    能輕易得到的，就不值錢了。

    她是個普通牧民的孩子，卻并非是毫無心計之人，她心知自己的美貌是上天賜予的禮物，不是一個尋常男人可以占有的。

    跟著一個普通匈奴男人，她就是在家里擠羊奶撿牛糞的命。

    跟著一個小部落的首領，她可以享受兩三個女奴的伺候。

    那跟著匈奴單于呢？

    她便是受人尊敬的皇妃，能讓家人和兄弟占據最水草豐美的草場。她能夠穿著華麗的絲綢衣服，帶著漂亮的綠松石和珊瑚首飾，萬一她能生下來健壯的男孩——

    說不定能當上閼氏（皇后）哦！

    面容嬌媚的烏奇娜抱著雅朵，給她擦干了眼淚，鼓勵女兒用匈奴人的方法去爭取自己心愛的東西。她跟了冒頓好幾年了，只得了這樣一個女兒，她一點兒也不嫌棄，捧在手心里寵愛極了。

    小女孩懵懵懂懂的，不太明白母妃說的是什么意思。

    雅朵把頭埋進去母妃的懷里，哭過的鼻子還是紅紅的，“母妃，什么叫做匈奴人的方法??？”

    “你喜歡的，別人有你沒有，那你就去搶過來?！睘跗婺鹊男θ莺軠厝?，輕輕地摸了摸女兒的頭發，“我們匈奴人世代都去邊關搶漢人的東西，單于搶得，你怎么不搶得？”

    “對哦！”

    雅朵恍然大悟，還是母妃懂得多。

    小女孩揉了揉臉，又振作起來，急匆匆地跑出去找劉如意了。

    烏奇娜低垂著頭，露出天鵝一樣白皙優美的脖頸，姿態楚楚動人。她嘴里默默地嚼著幾個人名，手上的力度不由得加大。

    “戚姬……劉如意……”

    “要不是看在那個女人胖得厲害，又不得單于的寵愛，我早就把她做了！”

    “哪里來的野種，也配跟我的雅朵搶東西？”

    ……

    劉如意還不知道，自己的親娘因為發胖，所以幸運地避過了匈奴皇庭的宮斗漩渦。

    他出了自己的帳篷，還沒走幾步，就被一個比他矮兩個頭的小女孩給攔住了。

    “我，我打劫你！快把小馬駒交出來！我饒你不死！”

    小女孩的嗓音奶軟奶軟的，可是公主的氣勢真足啊。雅朵呲牙咧嘴的，露出一排很兇的小白牙，企圖在氣勢上壓倒目標人物。

    她的小手中還握著巴掌大的牛骨小刀，說是刀，其實更像是玩具。象牙白的小刀又厚又鈍，還鑲嵌著昂貴的寶石，又精致又好看。

    這是父汗送給她的“戰刀”，小女孩今天第一回 用，打算拿著來打劫劉如意。

    她，雅朵，超兇的！

    劉如意一愣，這位meimei說什么??？

    小meimei的模樣真可愛，臉蛋紅撲撲的，像是水蜜桃一樣。小meimei眼神靈動，看著是個腦子沒壞的，可是說出來的話，他一句都聽不懂。

    見劉如意沒有反應，雅朵的氣勢xiele一大截，繼續喊道：“我要打劫你，把小馬駒交出來！”

    小馬駒？就是冒頓送給他的小馬駒？

    劉如意回過神來了，他撓了撓頭，沒想到那么多人都喜歡那一匹小馬，早知道他就不拿了。他輕輕扯了扯小女孩的辮子，覺得那么小的孩子來打劫，實在好笑。

    他好奇地問：“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女孩用軟軟的小奶音說：“我叫雅朵?！?/br>
    雅朵公主說完之后，才意識到自己被人哄了。她的一雙小胖手捂住了嘴巴，氣鼓鼓地瞪了劉如意一眼，都說漢人狡猾，這個人真是狡猾極了。

    他不僅不交出小馬駒，還想要拖延時間！

    “我，打劫，把小馬駒交出來！”

    雅朵再一次重申自己“惡狠狠”的話，她是來打劫，不是來交朋友的。

    雖然這個劉如意有些好看，皮膚也很白，說話的聲音比她異母所出的哥哥們好聽，算是有那么一丟丟優點……她兇了不過三秒鐘，又忍不住把目光落在劉如意的身上。

    匈奴男孩子都穿著羊皮袍子，只有劉如意穿著漢人的絲衣。

    他穿著石青色的衣裳，梳著漢人的發冠，固定的發簪是碧綠的玉石雕刻而成，非常精致。因為讀過幾卷書，他的氣質與旁人截然不同。

    雖然雅朵不懂得“氣質”這個詞，但是她覺得這個小哥哥非常不一樣。

    啊，真是該死的吸引人！

    對比起黝黑粗魯的哥哥們，小女孩好像第一次發現了這樣一個神仙小哥哥，膚白貌美大長腿的，甚至還有幾分柔弱。

    雅朵從小見過的型男猛男多了，可是從來都沒有這種白嫩嫩類型的帥哥。

    她握著小刀的手松了松，眼神和劉如意對上了，又受驚的幼獸似的，飛快地移開。

    劉如意覺得這個小meimei挺有意思的。

    他半蹲下來，握住雅朵的手，“你也喜歡小馬駒嗎？我可以帶你去玩?！?/br>
    “真的嗎？”雅朵的眼里撲閃撲閃的，催促道，“快去，我要看看小馬駒?！?/br>
    她沒有留意到劉如意的語言陷阱，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劉如意雖然年紀小，可是他也是男的啊，他說給你玩玩，沒說送給你啊。這個傻姑娘見到了棗紅色的小馬駒，高興得快要發狂，她的興致很高，還牽著小馬駒去河邊，親手拿著刷子給它梳毛洗澡。

    她一邊給小馬洗澡，一邊還哼著歌謠。

    “太陽落山了，月亮要升上來啦，草地上有一只白狐，它在偷看放羊的姑娘?！?/br>
    “羊羔又肥又嫩，可是姑娘好看啊。它看著美麗的姑娘，又看看天邊的月亮?！?/br>
    “白狐想要吃掉羊羔，可是姑娘會哭泣的。它等著心愛的姑娘，最后變成她身上的衣裳?！?/br>
    而同行的劉如意趟在河畔的草地上，嘴里含著一根草，愜意極了。他閉著眼睛，聽著匈奴人的情歌，和《越人歌》那種“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是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歌詞意境不錯，直白易懂，雅朵唱著奶萌奶萌的，也挺好聽的。

    就是最后一句很瘆人。

    狐貍愛上了姑娘，卻被姑娘做成了皮草。

    他感慨道：“白狐真蠢，匈奴女人真彪悍?！?/br>
    他打死都不要娶匈奴女人，太彪悍了，太兇狠了。等他完成皇兄交待的任務之后，他就會回去大漢的。

    此時的劉如意不知道，后世有種行為，叫做立了一個flag。

    ……

    下午在河邊和小馬駒玩了好久，雅朵的情緒很高漲，她認為自己打劫成功了。她把小馬駒清理干凈，自己沾惹得一身都是馬味，可是她不嫌棄，還樂呵樂呵的。

    嗯，看在劉如意挺識相交出小馬駒的份上，她愿意和他做朋友。

    而劉如意呢？

    下午的溫度不冷不熱，他吹著河邊涼爽的風，睡了一個美美的懶覺。等雅朵把他喊醒之后，他看到了干干凈凈的小馬駒，比他自己打理省力省心多了。

    “雅朵meimei，你真厲害啊?！彼嫘谋頁P道。

    “一般般啦?！毖哦浔恍「绺缈淞?，有些害羞地笑了。

    雅朵對馬的耐心很好，他就不行，他不喜歡給馬洗澡梳毛，覺得臭烘烘的。在大漢，養馬這些活兒都是馬夫干的，劉如意嫌棄不想干，正巧有雅朵碰上來了。

    是她，是她，是她，就是她！

    我們的朋友——小雅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