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記前情可看第24章）

    “不要哭，親愛的……閉上眼睛……搖籃輕輕搖，寶貝在睡覺……”女人輕聲哼唱著歌謠，在空蕩的宮殿里拖著步伐慢慢走著。

    她身形單薄，烏黑的長發披散在身后，懷里抱著一個啼哭不止的嬰孩。但她似乎缺乏經驗，無論怎樣哄，懷里的嬰兒依然大聲哭著，女人就這樣在屋里一圈圈走著，直到精疲力盡。

    “不要哭了，不要哭了……怎么辦……停下、快停下！”奧塔薇爾跪坐在地上，手心捂住眼睛，溫柔的哼唱變成了崩潰的叫喊聲。

    小嬰兒更撕心裂肺地哭起來，他被丟在一旁，兩只小手搖晃著，想要母親繼續擁抱他。

    年長的女仆們沖進來，她們沒有人關心精神崩潰的皇后，只是匆匆將大皇子抱起來，見他即將被帶走，奧塔薇爾急忙撐起身體想要搶回自己的孩子。

    “還給我！還給我！”她太瘦弱了，又一整天沒有吃東西，女仆們攔住她，強行從她身邊奪走了孩子。

    走廊外站著一個英挺而威儀的身影，他冷漠地宣布，皇后現在不適合撫養孩子，請教會先把皇后的病治好。

    奧塔薇爾開始咒罵他，她自幼受到過于良好的教育，以至于連咒罵的詞匯都顯得無力，她喊著孩子的名字，甚至連這個名字也不是她取的，但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該如何呼喚他，呼喚這個囚籠中唯一曾與自己親密連接的存在。

    “希律……我的孩子……”過了很久，她終于安靜下來，撫摸著床上柔軟的羽絨枕，繼續哼唱著搖籃曲，“風兒一吹來，搖籃輕輕搖……”

    希律一歲時又被送回了奧塔薇爾皇后身邊，因為她變得溫順乖巧，不再對那達特皇帝出言不遜。另一個原因是，希律實在是一個任性的小孩，他總是動不動就哭鬧，唯獨在緊緊地抱住他時才會暫時安靜下來。

    只有他的親生母親愿意這樣做，她摟著希律，不厭其煩地為他唱著那支搖籃曲。漸漸的，仆從們發現奧塔薇爾皇后不再與任何人交談，她終日陪伴著孩子，像一個輕飄飄的影子游蕩在自己的宮殿里。

    在希律幼年模糊的記憶里，有母親陪伴的時光總是溫馨的，她親自為他梳頭發，為他擦拭沾上食物臉蛋，在陽光明媚的午后為他讀故事書。但那個他要稱為“父親”的男人的到來會打破這一切，他會斥責妻子過度寵溺的行為，奧塔薇爾皇后此時則像只護著幼崽的母獸，她擋在希律面前，與父親吵嚷著他聽不懂的話。

    “我不會讓你再搶走他！這是我的孩子……”

    “他是卡曼的皇儲，他必須去學習?！?/br>
    “學習什么？學習未來如何摧毀下一個魏丹蘭嗎？”

    “夠了！奧塔薇爾，儲君不需要你這樣的母親！”

    希律被侍從抓走，他已經懂事，開始哭喊著要找mama，他手里被塞進蘸水筆、弓箭和韁繩，但離開了母親，他什么也不會了，父親瞧著相貌完全襲承了母親的長子，對他的表現失望至極。

    敏感、軟弱且愚笨——希律與那達特皇帝簡直沒有絲毫相似之處。

    又一次激烈的爭吵后，皇后病倒了，而父親再也沒有出現過，宮殿里的侍從也逐漸消失不見，希律看到倚在床上的母親對自己露出溫柔的笑，她說，會有新的皇儲的，親愛的，你不需要去做你不喜歡的事了。

    他又能靠在母親的膝頭，聽她唱起歌謠了，她用語調舒緩的魏丹蘭語哄他入睡，希律聽不太明白。

    “樹枝要是斷，搖籃就會掉……”奧塔薇爾唱著，撫過他烏黑微卷的長發，“如果你是個女孩，如果那樣多好……”

    不知從哪一天開始，宮殿里又嘈雜起來，衛兵圍住皇后的住處，槍尖閃著冷色的光芒。

    皇帝沒有出現，他的圣諭卻讓皇宮地震般晃動起來，四歲的希律走進母親的房間時，月光正透過窗欞灑在金色的地面上，如同一個巨大的黃金鳥籠。

    奧塔薇爾皇后坐在窗邊，病痛讓她臉頰凹陷下去，顯得那雙黑眸更加明亮了，她化了妝，唇上的鮮紅讓她看上去嬌俏而嫵媚，母親微笑著朝他張開手臂，希律跑過去，又在即將撲進那個懷抱時猶豫地停駐了腳步。

    “母親……”他仰著小臉，看著她微微蹙起的眉，“你在做什么？”

    “寶貝，mama不會離開你的……”皇后俯下身，將他摟住，“不會讓你一個人……一個人承受……”

    “母親……？”

    “mama愛你……絕不會讓你去受苦的……”她啜泣起來，淚滴重重砸在男孩肩頭，長發滑落在他臉頰邊，希律聽不懂，但他喜歡母親對自己說“愛”這個詞，在魏丹蘭語中，它聽起來就像融化的蜜糖溢出糖罐，像一個帶著甜香的吻。

    “和mama一起離開吧……離開這里……親愛的，閉上眼睛……睡一覺，睡著就沒事了……”

    母親哼起搖籃曲，希律每次在她沒唱完第一句時便會睜不開眼睛，伏在令人安心的臂彎里沉沉睡去，可今夜的風透過窗臺吹進房間，男孩睜開眼睛，終于看清了母親半邊的裙擺已經在皇宮的高墻外飄揚。

    他聽到了搖籃曲的最后一句——寶貝和搖籃，一起往下飄。

    希律逃離了那個搖籃，他看著母親如水草般柔軟的烏發在空中散開，與血一起鋪開在地面上。

    “我也愛你，母親?！彼卮?，盡管沒有人聽到，“再見?！?/br>
    卡曼帝國的大皇子在第二日啟程離開，前往了貫穿了他童年直到少年時期的牢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