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舟觀察著徐斯衍的?情緒。

    少頃，她解開安全帶道：“我上去看看?！?/br>
    徐斯衍拉住她手，眼底翻涌出一些復雜，就連嗓音都透著股難抉的?沉悶，“你不恨他嗎？”

    明舟搖搖頭，“你也不恨，不是嗎?！?/br>
    她的?聲?音輕輕柔柔，反握住他手心?的?手卻微微用力，“徐斯衍，我想替你上去是因為我希望你能遵從自己?的?內心??！?/br>
    “你現在是你自己?，不是徐家?的?接班人?，也不需要?用什么以身?作則來約束自己??！?/br>
    “誰說父親生病兒子就必須第一時間趕到的?，不上去又怎么樣，他老人?家?入院，身?邊還能沒專家?大夫和旁人?伺候嗎?！?/br>
    況且父親又如何。

    徐遠瞻并非一個好父親。

    可她也明白，徐斯衍對那位父親的?感情是很?復雜的?，并非三言兩語能夠斷清。

    他心?底隱約藏著擔心?，但也不可能把徐遠瞻對他做過的?那些冷冰冰的?猜忌和防備通通放下。

    徐斯衍凝視著她，忽然很?輕地笑了一下，心?頭那點沉郁散盡，“明舟，你寬慰人?的?角度，別具一格?！?/br>
    的?確，他入院，身?邊多的?是徐姓人?的?關心?，這家?醫院更是有徐氏的?股份，他會受到最好的?治療和照顧。

    他不過是被母親電話里那句“你爸昏迷前一直在念你名字”給亂了情緒。

    “我說這些也只是希望你寬心??！?/br>
    明舟戳了戳他手背柔聲?咕噥，“你剛剛一路不說話的?樣子好嚇人?呢……”

    “嚇到你了？”

    明舟搖搖頭。

    懂事乖軟得讓人?心?動。

    徐斯衍慢慢摩挲著她的?手心?，薄唇含笑，聲?線溫柔，“以后不會了?！?/br>
    第54章

    二十分鐘后, 明舟重新坐回車里。

    她溫聲說道：“醫生說是因為急火攻心，血壓驟然升高暈了過去，人?現在還沒醒, 不過醫生說沒什么大?礙, 只是后面不能再輕易動氣?！?/br>
    徐斯衍聞言輕蹙了下眉，淡嗤聲?, “讓他不動氣，怕是難?！?/br>
    明舟聳了聳肩，“醫囑還是要聽的, 不然誰也沒辦法了?！?/br>
    徐斯衍俯身過去, “一會兒送你回學校?！?/br>
    咔嗒一聲?, 他給?她扣上了安全帶。

    “可我不想回去?！?/br>
    明舟抬手覆到他手背上，“徐斯衍，你別趕我走?！?/br>
    她知道他此刻并非表象的云淡風輕, 她不能在這個?時候離開?他。

    明舟抬起頭望他，盈盈眸光流轉著, 聲?音婉轉輕柔, “我想陪著你?！?/br>
    “好?！毙焖寡艹读讼麓?。

    沉寂湖面風平浪靜, 實?際早被她掀動一陣波瀾。

    她的小?聰明總在關鍵時刻發揮作用，無疑是懂他的。

    -

    車子開?回了靜安苑。

    上樓, 開?門，徐斯衍拿手機預備進書房，“我還有點事，自己乖乖玩會兒?！?/br>
    明舟迎上他的目光點了點頭, “嗯, 你不用管我?！?/br>
    明舟走去廚房倒了杯溫水，邊喝邊往書房的方向看。

    徐斯衍沒關書房門, 似乎是在跟周允澈講電話?，她依稀聽到了一點電話?內容，當中似乎涉及到了徐佑川的名字。

    方才她上去病房時，方婉向她說起，是因為今天徐佑川回了趟徐公館，跟徐遠瞻起了將近一小?時的沖突爭論。

    徐佑川怒氣沖沖離開?沒多久，徐公館就?叫了家庭醫生，一陣兵荒馬亂后，沒多久，又匆匆把人?送進了醫院。

    明舟坐到地毯上陪三?花玩了會逗貓棒，又去往玄關邊柜那邊給?徐斯衍養的綠植挨個?噴了噴水。

    “叮咚叮咚——”

    大?門門鈴在這時候響了起來。

    這個?點會有誰過來？

    明舟放下澆花壺，走過去，把門打開?。

    “斯衍在嗎？”

    門外是方婉，這位雍容華貴的深宅婦人?沒了往日的冷艷矜貴，眼底顯露些許疲憊。

    父子不合，夾在中間的方婉想必滋味也?不好受。

    “在的，他在書房?！泵髦鄣?。

    “好?！狈酵褡吡诉M來，似是想起什么，她腳步一頓，回頭，“我想單獨跟我兒子說幾?句話??！?/br>
    明舟愣了下，繼而溫順點頭，“好，那我，我在門外等你們?！?/br>
    她回客廳拿起手機，走出門外，把門一帶給?關了起來。

    徐斯衍出來時，見客廳只有方婉。

    “明舟呢？”

    “我讓她在門外先等等，斯衍，我有些話?想跟你說?！?/br>
    徐斯衍蹙了蹙眉，徑直走過去把大?門打開?。

    門外，穿著單薄毛衣的小?姑娘正蹲在走廊角落那兒玩手機，只是眉梢略顯心不在焉。

    徐斯衍走過去，直接把人?提溜起來。

    “走道風那么大?，你想把自己吹感冒？”

    “??？那……”

    “進來?！?/br>
    明舟跟了進去，以為徐斯衍會讓她進房間等，結果?卻是把她往客廳帶。

    方婉面露難色：“斯衍，這……”

    徐斯衍神色未變，不緊不慢道：“您想說便說，她不是外人??！?/br>
    一句話?，惹得明舟心跳直撲通。

    “那我去給?你們倒杯水?！?/br>
    明舟往廚房去，沒一會兒端了一杯溫水和一杯溫的牛乳茶出來。

    徐斯衍不是很喜歡吃甜的，所以牛乳茶她只放了三?分糖。

    預感接下來他們要談的話?可能不太愉快，她私心里想讓徐斯衍喝點熱的甜的，心情也?許能得到緩釋。

    父子間的感情太過復雜且沉重，她幫不了什么，也?只能在這種小?事上寬慰他。

    方婉淡淡抿了口溫水，卻沒把水杯放下，而是一直握在手心里感受熱源。

    她微弓著身，卷翹濃密的睫毛低垂，在眼底投上一層陰影，即便妝容精致也?難掩當中疲憊。

    明舟挨著徐斯衍坐在另一側的長條沙發。

    三?人?保持沉默了片刻。

    方婉暗舒口氣，緩緩開?口：“斯衍，我知道你對?他很失望，他的確不是一個?好父親，永遠把親情兒女排在利益之后，心里看重的從來都是他的權勢，地位?！?/br>
    徐斯衍臉色溫淡如舊，不置可否。

    方婉垂下眼，手心握了握杯壁，“我想你也?已經猜到了，你爸他一直……認為你不是他的親生兒子?！?/br>
    明舟這個?旁聽者聞言眉心猛地一跳。

    不是親生兒子？這？

    她立刻扭頭去看徐斯衍。

    卻見他淡然自若，仿佛早就?知道。

    難怪徐遠瞻會把她這枚棋子安插到他身邊。

    明舟回想當初樁樁件件，一股無言的愧疚叫她低下了頭。

    她暗暗咬著唇，鼓起勇氣一點點把自己的左手挪了過去，放進徐斯衍的手心。

    徐斯衍反握她的手，動作沒有猶豫。

    方婉放下水杯，從包里拿出了盒女士香煙。

    點了根細煙夾在涂著鮮紅指甲的手指間，卻沒抽，仿佛只是需要聞聞這個?味道，好讓自己平靜下來。

    裊裊白煙燃起，半遮方婉那張臉。

    她扭頭望向窗外，娓娓談起一樁塵封往事。

    “當年，我和我的師兄曾經互相許諾過，拍完那部電影，我們就?結婚，可是開?機那天，導演讓我去見一位姓徐的電影投資方，之后，一切都發生了改變?！?/br>
    “他用手段壓制，用師兄演藝生涯威脅?！?/br>
    “我沒辦法，既恨他，又因為他，我接到了很多我不敢想的資源，但我還是很恨，所以——”

    方婉猛吸了口香煙，浸潤肺腑，嗓音變得有些沙啞，“所以，我故意跟他說，我肚子里的孩子是師兄的?！?/br>
    “我以為他會膈應，會知難而退，誰知道他竟然裝大?度，說自己不介意，既然如此，那我便叫這根刺一直刺在他心底?！?/br>
    方婉看向徐斯衍，“懷你那會兒我身材走樣?，險些斷送了我的演藝事業，加上你是他的孩子，所以當時，當時我不太想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