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知道幾個月了嗎？”

    撫摸著平坦的小腹，覃如心里覺得稀奇又變扭。

    在她毫無察覺的時候，里面竟然會孕育著一個小生命。

    “大約兩叁月?！?/br>
    覃如的葵水向來不準，再加上忙里忙外了這么久，連伺候她的月華都沒察覺到異樣。

    現在想來，月華不免愧疚，連忙跪了下來，“奴婢照顧不周，還請娘娘責罰?！?/br>
    “你能有什么錯?！?/br>
    覃如抬了抬手，示意她起身。

    “先前我喝了那么多藥，這孩子會不會...”

    月華搖頭，安撫道：“那些都是滋補凝神的補湯，只有益處，沒什么藥性?！?/br>
    別看覃如先前想的計謀多么周全冷靜，真的懷上孩子的這一刻心情還是不一樣的。

    她心頭掠過無數個想法，面容逐漸堅定下來。

    “月華，我要保這個孩子?！?/br>
    月華不多言，頷首應下：“奴婢誓死會護住娘娘和小主子的安危?！?/br>
    粗略一算，等到顯懷也差不多快入秋了。

    皇帝能活到那時候嗎？

    覃如掐了掐指尖，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

    這孩子大概率是陳玄卿醉酒的那夜懷上的，之后一月，皇帝也曾召她侍奉過。

    雖然只是給他揉揉身子，但起居冊上有她的名字就行。

    只要皇帝一死，她總歸是能自圓其說的。

    若有人質疑她隱瞞不宣，她大可都推到皇帝身上。

    反正死人又不會說話。

    這樣說來，平侯倒真是幫了她一個大忙。

    想到這兒，覃如面色輕松了些。

    “此事，暫且瞞著春華他們?！?/br>
    她頓了一下，“還有太子殿下?！?/br>
    “可這么大的事，您一人在宮中怎么...”

    “你覺得陛下還能活多久？”

    觸及覃如的視線，月華心中一凜，“娘娘，您的意思是....”

    她向來聰穎，幾乎瞬間想明白了自家主子的意圖。

    她家主子當真是大膽，次次做得都是滅九族的事情。

    放在旁人身上，怕是早就嚇破了膽。

    哪里像她，吃嘛嘛香，半點看不出陰郁模樣。

    月華都不知道該夸，還是告誡提醒兩句了。

    夏日炎炎，晝長夜短。

    很快便到了陳玄卿該回宮的日子。

    然而除了幾分捷報以外，邊境并沒有更多的消息傳來。

    覃如也不算擔心，畢竟有廖神醫在，怎么也能護好陳玄卿。

    她唯一擔心的，只有肚子里的孩子。

    孩子是乖巧懂事的，除了最初幾天反胃惡心，之后她胃口大開，吃的甚至比之前還多。

    月華也是盡心伺候著，沒有刻意進補，避免胎兒長得太大。

    即使他們這般小心謹慎，但肚子還是漸漸鼓了起來。

    這段日子，皇帝清醒的時辰變長了。

    臉上也不再是灰敗蠟黃，浮現出些許血色。

    皇帝病情在轉好，而覃如隱約生出了事情會暴露的預感。

    這一天，來得很快。

    但發現的不是皇帝，而是平侯。

    昔日寂靜祥和的寢殿里醞著山雨欲來的沉重，平侯端坐在正殿首位之上，撇去茶盞上的浮沫，嘗了一口。

    “雨后龍井，南邊剛上貢的新茶。本侯還想著向太子討要些，沒想到太子都送到這兒了?！?/br>
    “侯爺若是喜歡，全部拿走好了?！?/br>
    覃如的目光不動神色地從跪在一旁的月華身上劃過，“何必為難妾的宮人?！?/br>
    “能傷了本侯叁個暗衛，這身手怕不是一般宮人吧？”

    平侯目光如劍，直直刺向覃如的肚子，“與人私通，yin穢后宮，娘娘真是好大的膽子?！?/br>
    覃如身形一晃，故作被嚇到般扶著春華，緩緩坐在了圈椅。

    平侯若是想把此事鬧大，就不會只身一人過來了。

    他定是有所圖謀。

    “妾早知會有這么一天?！?/br>
    她硬憋出眼眶含淚的樣子，戚戚然望向平侯，“要殺要剮，悉聽尊便?！?/br>
    平侯要的就是她嚇破膽子，緩和下語氣道：“這孩子，可是太子的？”

    覃如猶豫著點頭，隨即連忙道：“妾從未想過別的，只想要個孩子...”

    “侯爺不知，陛下之前已經立下遺詔，要讓所有無子妃嬪殉葬?！?/br>
    談及這件事，她眼淚撲簌簌地落下來，咬牙切齒道：“陛下好狠的心，妾怎么也伺候他這么多年，竟...得不了一個善終?！?/br>
    “妾只是想活著，所以才...才借藥勾引了太子殿下?！?/br>
    覃如護著肚子跪下，聲聲泣淚：“往日殿下次次都會送避子湯，只...那一日，我趁嬤嬤不備倒掉了那藥湯，才有了這個孩子?！?/br>
    “懇求侯爺饒妾和這孩子一命，倘若這孩子有幸長大，定不會忘記侯爺大恩的?！?/br>
    這句話說到了平侯的心坎上。

    太子羽翼漸豐，已然脫離了他的掌控。

    他正想著該怎么破局，結果天降一個大好的機會。

    平侯端著茶盞的手微微發顫。

    是緊張。

    也是宏圖即將實現的興奮。

    這個孩子，是太子長子。

    是皇帝次子。

    并且身上也流著他們李家的血。

    他才是皇位的最佳繼承人。

    “怎么說這孩子也是太子的骨rou，本侯自然不會害他?！?/br>
    平侯掩去眼底鋒芒，幽幽嘆道：“不過陛下與太子離心多年，若是得知這孩子的存在，怕是容不下他?！?/br>
    “珍嬪啊，你可愿為這孩子拼一把？”

    長夜漫漫，寂寥無聲。

    春華挑完燈芯后，燭光稍亮些，柔光映在了她的青澀臉龐上。

    覃如定定看了一會，等她幫自己系好披風才道：

    “春華，明日你去玢陽宮里一趟?！?/br>
    “奴婢不去?！?/br>
    春華忍了又忍，眼眶還是紅了，“奴婢就留在宮里等娘娘平安歸來?！?/br>
    “春華，我不是趕你?！?/br>
    覃如捏了一把她圓潤的臉頰，“近衛軍分了幾個人去守玢陽的寢宮，里面有個姓趙的侍衛長得不錯，父親是私塾先生，家世清白，是個好人家?！?/br>
    “娘娘，奴婢只想伺候您?！?/br>
    這下春華的臉也紅了，“不想考慮那些有的沒的?！?/br>
    “去瞧瞧吧，趁著年紀還小，能出宮過日子就出去?！?/br>
    覃如笑了笑，“呆在宮里有什么好的?！?/br>
    逗弄春華一陣后，她心情輕松了些。

    踏出門的那一刻，她斂去所有表情，肅然坐上了后妃轎輦，沿著宮道往皇帝寢宮走去。

    當天夜里，沉悶不絕的喪鐘響徹整個皇城。

    朝臣紛紛從夢中驚醒，聽著始終未停下的鐘聲，面露慘白之色。

    皇帝，駕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