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破水
云鎮六婆,家中行六才取了這個名字。但論接生經驗,整個云鎮她若稱第二,斷不會有人敢稱第一。 她自詡什么樣難伺候的都遇過,就沒有招架不了的主子。 但今日這戶夫人,顯然是她數十載“職業生涯”的一道大坎。 “好痛,真的沒有什么麻沸散嗎?” “若是胎大難產,切記要保我知道嗎?” “不行不行,我不想生了?!?/br> …… 六婆抹了把額頭的汗,耐下心安撫道:“夫人,您這胎兒小,好生,不會有問題的?!?/br> “若不信,您問問侍女也行啊?!?/br> 她先前瞧見這夫人身旁的侍女把脈動作,一看就是會醫術的。 覃如痛得只顧搖頭,一只手緊緊抓著月華,還不忘給予六婆肯定:“阿婆我肯定信你的?!?/br> 畢竟自己和孩子的小命掌握在產婆手上,她還沒痛到失去理智。 “就是阿婆,能麻煩你替我傳句話嗎?” 萬事還是要多留一手,她想把六婆支出去,叮囑月華幾句。 六婆應下,洗了個手推門出去。 一開門,等在外面的兩個大男人頓時簇擁過來。 “阿婆,我娘子如何了?” 樣貌好看的男子率先開口,另一個像是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往后退了兩步。 六婆裝作沒注意到異樣,沖著陳玄卿尷尬一笑,“夫人剛破水,生產還要好幾個時辰。她讓我傳個話,說是…想吃巷東頭的酸杏果子,麻煩,麻煩郎君去買些?!?/br> 她也是第一次遇見這么嬌氣的主子,瞧這郎君冷峻嚴肅的面相,估計會大發雷霆。 誰料下一瞬,陳玄卿轉身就往外走,“好,我這就派人去?!?/br> 好…原來是被慣出來的。 半盞茶的功夫,他抱著滿滿一包各種各樣的果子走了回來。 巷東頭那家點心鋪,每日都要排隊才行,很多品種時常都會賣空。 也不知道他怎么這么短時間,從那邊買了這么多的東西。 李言之暗自揣度著,看來他之前的猜想是對的。 覃如這位夫君,并非是普通的走商。 自己一介布衣,確實比不上人家分毫。 他黯然神傷,愈發覺得呆不下去,無聲無息地離開了這兒。 陳玄卿全身心都落在屋內的覃如身上,分不出半點注意在其他人的動向上。 送了干果酸杏進去后,屋內叫喊聲頓時消停了。 陳玄卿反倒更緊張,“怎么沒聲響了?” “主子說不疼了,正在吃東西呢?!?/br> 里面傳來月華的聲音,稍稍安撫了陳玄卿焦躁的心情。 等了一會兒,屋內又響起了覃如的尖銳喊聲,“不行,又疼了!” “這是要生了,夫人快快躺好?!?/br> 覃如剛躺好,肚子反倒更疼了,像是被車輪反復碾壓,冷汗瞬間打濕了她的額角和衣衫。 六婆讓月華扶住覃如的大腿,自己伸手去試產道開了多少。 “哎呦,這胎位有些不正,還不能生?!?/br> 一聽六婆這樣說,覃如腦海里立刻閃過之前看過的無數宮斗劇中難產血崩的橋段,她心中更覺害怕,于是高喊起月華,“月華,去叫…叫陳玄卿進來…” “哎!”月華抬腳就要往外走,但被六婆攔了下來。 她著急地跺了跺腳,“你主子疼糊涂了,你怎么也跟著犯傻?” “這血污之地,你也不怕給你家老爺招晦氣?!?/br> 她的話淹沒在急促而入的腳步聲。 陳玄卿在外面早就焦急難耐,一聽到自己名字,立即沖了進來。 他跪在床榻前,指尖輕柔拂開覃如額頭濕濡的頭發,小聲安慰道:“如娘別怕,我已經傳信將人將廖神醫帶來,別怕,不會有事的?!?/br> 他越是溫聲細語,覃如眼淚流的越多,泄憤似地打了他好幾下,“我不想生了,你來生!” “好好好,生完這個我們就不生了?!?/br> 陳玄卿心疼地吻去她臉上的淚珠,一遍遍承諾,“回頭我就找廖神醫要副男子絕育的方子?!?/br> 他對血脈親情天生淡薄,若不是這孩子托生于覃如的腹中,他根本不會多么上心。 朝局詭譎,適者生存。 若沒有自己求生的本事,就算扶上了皇帝之位,也注定滅國亡族。 再加上他們兄弟幾個關系疏遠,他又屢次遭受至親背叛,對后代子嗣之事愈發不在意。 但覃如的孩子不一樣。 這孩子或許會有與小女子相似的眉眼,或許是相似的脾性... 是他辛勤勞作,種下的一粒種子。 不僅孕育在覃如的身體里,還扎根在她心底。 會將他與覃如,永遠連接在一起。 “哎呦,這...這成何體統?” 一旁的六婆直搖頭,就算再怎么疼惜夫人,也不能闖產房,還說那樣的糊涂話! 她一邊嘆氣,一邊又暗自想著,過幾年自家女兒也要出嫁了,若能嫁給這樣的男子該多好啊。 “別說那些沒用的!” 覃如疼得死去活來,根本沒心思聽這些花言巧語,她勾著陳玄卿的手指,定定地看著他,“有件事,你,你先答應我?!?/br> “什么事?”陳玄卿心中一緊,緊緊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 “你先答應!” 陳玄卿怕她會說要離開的話,遲遲沒有張嘴。 見沒有回應,覃如眼淚流得更兇了,哽咽著威脅道:“我不管孩子是男是女,等會要是....一定要保我知道嗎?” “......” 原來是這個事情。 陳玄卿不假思索地應下,喃喃道:“我知道,如娘,你不會有事的,閻羅判官都不能把你從我身邊帶走?!?/br> “嗚嗚孩子沒了,還可以再生,我要是死了,你就沒娘子了,我也永遠不會原諒你了...” 先前她雖然信誓旦旦說死過了不怕,但前世她算是在睡夢中死掉的,根本沒受什么苦。 哪里像現在,能真切地感受到自己仿佛被一點點割裂,靈魂被攪碎吞噬。 什么孩子,都沒有她命重要! 也不知是不是害怕真的被爹娘拋棄,之后產程格外順利。 落日西斜,一道金光破開云層,化成晚霞綿延數里。 在此番人間盛景中,一聲嬰兒的啼哭,響徹整個房間。 “恭喜郎君,賀喜夫人,是個男娃!” 裹在小被子里的孩子被抱到了覃如身側,皺巴巴的一張小臉,略顯潦草。 覃如端詳了半天,試圖找到能夸贊的地方,“這孩子....” 真的好丑??! “他的眉眼很好看,隨你?!?/br> 陳玄卿顯然很喜歡這個小嬰兒,他輕輕點在嬰兒的眉心處。 抬眸見覃如一臉幽怨,以為她在吃醋,于是笑著吻在了覃如的眉心。 “如娘,我們有孩子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