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宅情事第八章
閃著寒光的利刃上,除了刺目的紅以外,再無其他。指縫中滴滴答答有紅色流淌,他似被手中武器燙到,一個激靈松了開,眼看它掉進了深不見底的水里。 它的罪孽能被水洗凈,他的可以嗎? 疾沖而下的瀑布打在他身上,鮮血染紅的衣服卻再也不見原本的碧玉色。 瀑布的聲音很大,宇文承不知道是承受不住情緒的痛苦,還是承受不住瀑布的沖擊,突然跪了下來,大聲吼叫。 天色已暮,他狼狽的一身水跟猩紅,走回了宇文家。此刻沒有人能阻擋他,他徑直沖進宇文賦的書房里,砸碎所能看到的一切。 宇文賦看著他濕透的身體,還有衣服上觸目驚心的紅,只默默坐在一邊任由宇文承發泄。 “宇文賦,你滿意了嗎,我殺的那是個孩子,一個無辜的小孩子??!逼我至今,你滿意了嗎?!” 宇文賦目光一動,終于柔下眉目,難得的對宇文承示弱,開口安撫道:“發生了什么,好好跟我說?!?/br> 當今世上有三名毒師,宇文承要去找的,是跟父母相識的那位。他先去了近期在江湖上最為活躍的那位毒師住處,對方很是警惕,還不等宇文承開口,就先發制人。 混亂中宇文承說明來意,那人說他找錯了人,自己根本不認識宇文淵,而且年齡上也不可能會認識。 毒師摘了面皮,滄桑只是偽裝,他其實也不過才二十多歲,以宇文承說的時間,毒師大概才剛出生。誤會解除,兩人都停了手,不料此時在宇文承身后傳來動靜,毒師的眼神亦有所不對。宇文承警惕之下對身后出手。 鮮血濺了滿身,倒下的卻是毒師的孩子,方才毒師也不過是怕宇文承會傷到孩子,示意孩子躲藏起來罷了。 毒師抱著身首分離的孩子悲痛欲絕,宇文承對著方才握劍的手,斬下一根手指,緊接著連磕數個響頭,以此來謝罪。他不等毒師說話,起身狼狽逃離此地。 “那孩子......還不到十歲......”宇文承抓緊了宇文賦的領子,瘋狂的發泄后,所有的力量倏忽都從身體里消失,他慢慢跪了下來,臉上淚水肆虐,搖著頭說道:“宇文賦,我再也不會為你做任何事?!?/br> 一屋子的狼藉,唯有宇文賦依舊裝束完好,端正的出塵脫俗。他捏著袖子輕輕擦拭宇文承的臉頰,血和淚弄臟了兩人:“你不是故意要去殺人,這不過是個無心之失。云暉擅長處理傷口,等會讓他給你包扎一下?!?/br> 宇文承的淚不斷從眼眶里掉落。大哥在說什么,為什么死了一個孩子,他還能這么冷靜,為什么他好像沒有受到一點點影響...... “回去泡個熱水澡,換身新衣服,再好好休息休息,一切都會過去的?!庇钗馁x擦凈了宇文承的臉,卻見對方的目光正難以置信的盯著自己。 兩人在屋子里靜靜對視,宇文承第一次覺得自己對大哥一點都不了解,他揮開宇文賦的手,站起身來:“宇文賦,你沒有心,這個家最終要毀在你手里?!?/br> 他帶著一行血跡來,留下一地狼藉后,又帶著一行血跡離去。宇文賦怔怔看著這間屋子,看著面前破碎的桌子。弟弟殺了人后自斷一指,他到底該關心弟弟還是該關心那個無辜的孩子呢?他該怎么表現?宇文承你是笨蛋嗎......他當然更能心痛最親近的人受到的傷害...... 今天一直到半夜,都沒有人來叫自己,引星以為大少爺終于厭煩自己了,沒想到睡到后半夜,還是被敲窗的聲音吵醒。立書也打著哈欠,路上難得話多。 “大少爺今天不太好過?!?/br> 引星不知道這是什么意思,而立書以為她肯定懂了,會好好安慰大少爺。 進了院子里,宇文賦肩頭披著件衣服,捧著臉坐在門檻上。引星很是忐忑,上前與他拉開些距離坐著。 頭頂的星辰明亮且璀璨,他坐在那兒卻看不到眼中的光芒,只有無盡的憂慮跟深思:“引星?!彼^她的手。 在府里做了那么久的活,她的雙手是與年齡不相符的粗糙,在秋初的季節還有些涼。他把那雙手扯進了自己懷里,她也順勢倒在他肩上。引星慌張的抬頭想要抽回手時,他的吻已經落下來,手被按在他胸前,清晰的感受到他的心跳,平和且有力,在她的掌心一下一下跳動著。 他撬開了她的唇齒,急切的與她勾纏,連換氣的時間都不留給她。 引星總覺得今晚的大少爺有點不同,好像在自己身上尋找什么,可她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只能被他按在床上,任由他不知疲倦般的一次次索取。 窗外圓月逐漸將要消散,清晨即將來臨,床邊的燈也在這個時刻燃盡,白色的煙霧從燈芯處升起。宇文賦這次徹底沒了力氣,癱在她身上。 她的肌膚上留下無數或大或小的痕跡,嗓子早已在求饒中喊到嘶啞,她是真的承受不住了才會那樣求饒,可他卻一點都沒有停下。枕巾都被哭濕了,引星挪動了一下頭,吸吸鼻子,抬起胳膊想去推開宇文賦。 可她沒有力氣,腿根也被撞的酸疼。 “大少爺,以后不要再叫我了?!?/br> 宇文賦有些累了,昏昏欲睡,聞言抱緊了她的腰,臉頰跟鼻子在她頸窩蹭了蹭:“引星......” 原本以為這次他又會沒了下文,沒想到他的睫毛在她肌膚上眨了眨,輕聲道:“做這個家的女主人吧?!?/br> 這是他第一次對她進行這么正式的請求。 引星自認身份卑微,根本不敢高攀任何人,宇文賦又每次只在沒人的時候把她叫過來,倘若從一開始就對她真的有愛意,又怎么會這樣......她只當他在戲耍自己。 “我的身體已經被你奪走,為什么你又來妄圖玩弄我的心,我是奴隸就該被如此對待嗎......”她每一句都說的絕望,已經不給他任何解釋的機會,用盡力氣推開他,起來穿上衣服便跌跌撞撞出去。 她看不到前路,看不到希望,看不到以后該怎么辦,茫然的一路跑一路跌倒,弄的一身傷才回了自己那個小房間。想起還沒有洗漱,她去院里端起冷水直接從頭頂澆了下去,透骨的涼意讓她抱住肩膀蹲在地上大哭。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她的腦海里不斷回蕩著這三個字。 這才是唯一能徹底解脫的方法。 引星站起身,眼中一片灰敗,走進屋子里去找繩子。 宇文承根本睡不著,他遣走過來看管自己的云暉,從水桶舀起冷水,一遍又一遍的從身上澆下去。他要保持清醒,他要贖罪,他要離開這里。 不,他有舍不得的人。引星,引星啊。他身上滴著水,狼狽的出現在院門前,向著那扇門走去。正在屋子里找繩子的引星聽到敲門聲,打開門看到的是宇文承。 他衣服濕透,頭發濕透,全都滴著水,面色蒼白,嘴唇亦是毫無血色。平??偮錆M陽光的雙眸里是讓人驚心的絕望與灰暗,那是引星再熟悉不過的,她一下頓在那里。 今天的兩人似乎有些相似,宇文承扶著門框向她靠近,“引星,跟我離開這里好嗎,永遠的離開?!?/br> 說完之后他好像崩潰了,一下子抱緊了她:“引星,我只想讓你跟我走,徹底離開這個牢籠......我真的再也不想留在這里......我求你......” 他說的話,他的聲音,在她腦海里跟她的重迭在一起。這都是引星最熟悉的痛苦,她不知道他經歷了什么,只能也抱住了他。 “你真的......能帶我走嗎......”她小心翼翼的問出口。 天邊的月純潔無暇,光輝灑在他的后背,他放開了她,用最誠摯最溫柔的目光注視著她:“我愛你,從很久很久以前就愛著你?!?/br> 引星是第一次,聽到除爹娘外,有人用這么真誠的話對自己說‘我愛你’。她不可置信,雙手捂著胸口,努力去辨別他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大概真的是到了最后一刻,宇文承把以前說不出口的全都說了出來。他從很小就在默默關注她,一直在期盼長大后贖回她父母的賣身契,讓她一家脫離奴隸的身份,然后娶她為妻。 引星聽的已是滿臉淚,可她不敢再去相信宇文家的人,她局促的低下頭,一邊搖頭一邊反復問,“真的嗎,真的嗎......” “你戴的耳墜,是我精挑細選過的?!?/br> 她愣住,抬手想要撫摸耳邊的墜子,卻與他的手碰到了一起。 那時剛過她的生辰,陪她過完,他就又隨師傅出門了。不管走到哪里,他的心里都牽掛著她,這回恰逢過完生辰,他對自己送的禮不甚滿意,便打算再挑一個,第二年送給她。 幾個月來他一直注意著路上遇到的攤販及商鋪。太貴重的,送她肯定不收;太好看的,下人們肯定會有閑言碎語;太便宜的,他又覺得沒法送給她。 終于在無數次搖頭后,他在一家首飾店停下。那是一對玉石墜子,碧玉般的顏色與他身上的衣衫一般無二,他捧了起來,好似已經看到她戴上后,站在他身旁與他無比般配的模樣。他立在那兒傻笑,差點被人趕走。 墜子是貴重的,但它做的比較簡單,對玉石不甚了解的看不出它有多稀罕,所以他當即買下來,小心的揣在懷里,等待一個送給她的機會。 這樣的禮在生辰時反而不好送,所以宇文承回府以后每天都在找各種理由。 終于那天被他找到了。 他從前總愛在府里爬樹摸魚,那天在她附近的樹上攀爬,跳下來時她跑了過來:“二少爺小心!” 引星想起當時的畫面,他確實是府里最顯眼的那一個,不管在做什么都很難不注意到他,原來是故意想吸引她的目光...... “你讓我躲過身后草叢里的蛇,我便借這個由頭,裝作墜子不重要,送給了你,”宇文承在訴說中,眼里終于又有了光芒,倒映著她的面容,那么清晰,“我是想要親手給你戴上的,可我不敢這么做,我害怕府里會傳些對你不好的言論,也害怕爹娘知道后不許我們在一起,那個時候我還沒成長到可以帶你離開......我想看你戴著它,想到晚上都睡不著。幸好第二天你真的戴了......但我因為開心了一夜,又沒有睡著?!?/br> 引星還記得,自己收到這個墜子時歡喜的心情,畢竟這樣的物品,對于下人們來說,算是非常貴重的。她收下后在床前端詳到半夜,猶豫到底要不要戴著,怕它太顯眼,被其他人說招搖??捎质窒氚阉敃r生命里收到的最珍貴的東西戴上。 端詳了很久,怎么看也不過是倆形狀好看的石頭,她便在第二天起來時給戴上了。 從戴上后就沒取下來過。 原來這對墜子是這么來的......她真的一直以為是自己救下二少爺后收到的賞賜,沒想到是他特意送給自己的...... 曾經他在自己面前做過的那些無禮的行為似乎都有了解釋。他只是在試圖引起她的注意,只是想距離她近一些、想多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