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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絨 第18節

    第20章 放肆與理智

    吳青山提著兩包藥,用麻繩綁了,哼著小曲兒從樹下過來,抬眼就見著九山合門,急聲道:“這里查過了啦,里面還有我的病人!”

    九山作了個噤聲的手勢。

    稚山三兩步跳下庭院,抬手把吳青山的脖子一勾:“走?!?/br>
    “走什么,司絨還……”

    “司絨?司絨在云頂山莊,”稚山一臉嚴肅,“今晚是我來看你,德爾被扣在哪里,我們先去把他撈出來?!?/br>
    外邊的聲響透過薄薄的門扉傳進來,變相地拱成了另一道火苗,把這藥廬里的藥香一燒而空,化作一座巨大的熔爐。

    四下都是火。

    以封暄眼里一簇簇跳動的火星最為灼熱,幾乎要燙到她,那是只要四下無人,就不會再掩飾的掠奪欲,也是她曾經敲裂的外殼,她從里窺到了太子的欲,扯出了另一個封暄,他要她為此付出代價。

    憑什么只能任她放肆,任她進退自如,她進一步,他就沒打算讓她往后退,對封暄來說,今夜是一場請君入甕的計,也是把她握在手里的局。

    司絨不知道他心潮迭起,只知道他勢在必得,如果說她展露給封暄的眼神、氣息、話語,都是軟刀,那么他強勢探進來的手指與他的體魄氣勢,就是強劍。

    兩人都在各自的領域找到了發力點。

    她微微抬高了被封暄握住的左手,抬起晃了晃:“我的手好牽么?”

    “好牽,”封暄手掌寬大,與她十指相扣著,腕骨還能貼著她的手腕,他仔細地感受她略顯混亂的脈搏,說,“孤的名號好用么?”

    “好用,打著殿下的旗號,我能在京城里橫著走,連禁軍都要讓道?!?/br>
    “那便好好用著,孤等著你的回報?!?/br>
    司絨可沒打算回報他,她與他就是一筆筆亂賬,只會越攪越亂,沒有扯清的一日。

    她轉而說:“殿下牽得這么緊是怕我冷嗎?”

    他一語雙關:“還怕你跑?!?/br>
    司絨輕輕笑起來,稍稍踮了腳,下頜挨著他襟口:“跑不了,深林掩老宅,紅楓罩新廬,司絨就在你手里,殿下,我能不能提個無理的要求?”

    “不能?!狈怅褞缀跏橇⒖叹痛?。

    “可我好熱,”司絨露出點兒可憐神情,仍然踮著腳,側臉貼在他衣襟處,被握住的手掌動了動,兩人相貼的掌心濡著薄汗,她小聲說,“出汗了?!?/br>
    如果不是手里還緊緊扣著司絨,封暄幾乎要以為司絨就是一把專門為瓦解他而生的尖刀,她不懼怕他的氣勢和壓迫,甚至能在每一次落于下風的時候,打出一場漂亮的翻身仗,把節奏抓回手中。

    這絕不僅僅是因為背后站著阿悍爾那么簡單,她就是——知道怎么吃準他,且這其中還有他一次次縱容給她帶來的底氣。

    他不能想自己為什么要縱容她,因為這個問題同樣危險萬分!

    多想一點,就會跌入更高深的陷阱中。他們是互相追捕攻防的獵手,都把對方視為獵物??伤嗫蓯?,她引著他想,引著他做,引著他一步步跌落,就是用這樣無辜的表情挑唆他,用帶魅的眼尾勾著他,還要用似是而非的話語邀請他。

    被她攥過的襟口又游進她的氣息,那熱氣鉆進他的衣領,宛如吻在他頸上,讓封暄呼吸頓沉。

    他按下了,偏問:“不冷了?”

    司絨站直,隱晦地笑一聲:“有殿下在呢,冷不著?!?/br>
    片刻后,封暄的手放在她披風系帶上,說:“你的脈搏很亂?!?/br>
    司絨微笑著還以顏色:“殿下敢讓我摸摸你的么?”

    封暄不語,他的手指尖捏著細細的緞帶,只要一扯就能褪下她裹身的披風,他卻遲遲沒有動作,靜默著與她對視,兩人都藏著力道與心事,都知道這披風扯下來就是放一匹脫韁的馬回歸原野,它會把兩人拽到什么地方,誰也不知道。

    有人不在乎,有人為此躊躇。

    司絨看出他的猶豫,笑意更深,善解人意地給他遞臺階下:“很難吧?殿下若不會,便松開我的手,這披風也就不必解了?!?/br>
    下一刻,司絨笑意頓止,她身前一涼,似乎能聽到系帶滑動時輕微的“嘶”聲,也能聽到封暄擂鼓般的心跳聲,它們交雜在一起,也鼓亂了司絨的心跳。

    你,還,真,敢,脫。

    披風落地的同時,封暄把她往側旁一拉,整個摁在了后頭的百子柜上,百子柜搖搖晃晃,頭頂裝滿藥材的小抽屜震得滑出來,頂住了司絨的后腦,封暄抬手“啪”的一巴掌往里拍實了。

    司絨背靠上百子柜,剛起一聲悶哼,下頜便被捏著抬起,封暄濃冽的眉眼瞬間放大。

    他來勢洶洶,一下就撬開了她的齒關,進入深吻。

    一旁的桌子被這動靜帶得一震,上邊兒的藥杵“?!钡厍迷谛±忂呇?,發出類似耳鳴的悠長聲響。

    司絨也進入了類似耳鳴的狀態,封暄的吻很兇,夾帶著某種不甘與惱怒,仿佛要把不能宣之于口的情緒都在吻里還給她,還給這個自視無辜的始作俑者。

    他就像極致的黑與白,要么冷到拒人三尺,要么熱到讓你無法招架。

    桌上的桐油燈站立不穩,搖曳的火光交織在兩人的脖頸間。

    他們的手不知不覺松開了,封暄停下了吻,把她抱起來,讓她足底懸空,可這個動作并沒有比激烈的吻安全多少,他的指腹摩挲著她后頸的小衣帶子。

    它沒有系得漂亮的繩結,是吊脖的完整一條,但他想把它扯斷,如同他想把司絨揉碎。

    他們額頭相抵,都在喘息,或輕或重,而司絨在他的眼里看到了危險而僨張的欲|望。

    他的指尖在克制,眼神在放肆。

    片刻后,抵著她問出一句:“能不能?”

    司絨微怔,他的指頭似乎也燃了一簇火,正點在她后頸,這溫度燙得她發麻,甚至有些眩暈,心口有些難以自抑的癢。

    可她仍然留有理智,這是她和封暄博弈的底氣,七分放肆,三分理智。理智不需要太多,它會綁住司絨的雙翼,理智也不能太少,它要在司絨瀕臨失控時拽她一把。

    她在深沉的注視里吻住了封暄的下唇,封暄抬指,帶子被挑起來,她卻故意地改吻為咬,一字一頓:“不,可,以?!?/br>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仿佛看到封暄笑了一下,沒等她回味,便被奪走了神思,他要她專注,要她在這片刻的吻里不做阿悍爾公主,只做司絨。

    *

    一只小銀鉤在油燈燈芯撥弄,豆熒似的微光一點點地壯大。

    司絨和封暄各坐一端。

    “太傅的身子好多了吧?!彼窘q想做點什么來松一松這屋里依然緊繃的氣氛,手里捏著小銀鉤快把燈芯挑成花兒了。

    “未達預期?!狈怅寻咽种鈹R在桌沿,捻著小缽旁落的一圈藥粉。

    她嘖一聲:“那殿下這還沒過河就要拆橋,真不怕把太傅氣出個好歹來?!?/br>
    封暄八風不動:“禁軍公事公辦罷了,烏祿王女離京那日,所有出城的馬車都要再查?!?/br>
    哄誰呢,塔音人都到大漠了,這會兒查起出城馬車了。

    司絨唇邊的笑意有點兒淡:“殿下騙我?!?/br>
    不與他虛虛實實打太極,突然的直拳出擊打在了封暄的癢處,這態度讓他喜歡,當中的某一個字又讓他覺著刺,他抬頭看她,道:“吳青山與阿悍爾交情不淺?!?/br>
    因為他沒有正面回答,司絨也無甚表情地拋回一句:“不熟?!?/br>
    真是張口就來,封暄把手指頭那點兒藥粉捻干凈了:“既然不熟,孤也不用看你面上,只圍府搜查了?!?/br>
    “殿下說反了吧,”司絨把小銀鉤往桌上一丟,“不就是看我面上,才把人府宅圍了的么?!?/br>
    “是,”他略一頷首,眉眼生寒,“太傅的脈案孤都看過,他既然不肯付十分心力為太傅醫治,還有閑情逸致管烏祿王女的事,孤還留著他做什么?”

    “殿下所說的,與我所知的吳青山不是一個人,他或許會與殿下耍點口舌心思,但在治病救人上,絕對不會留有余力,神醫之名,不是光聽個響兒的,他有仁心有醫術,絕對當得起這個名頭?!彼窘q連用兩個絕對,非常篤定。

    “聽公主的意思,要在孤跟前保人?!?/br>
    “吳青山當然……”司絨話音驟停,她遽然看向封暄,短促地笑一聲,慨嘆道,“折騰了半日,殿下原來在這里等我,蒙將軍親率禁軍圍府,扣了我的近衛,再把消息層層透給稚山,殿下這陣仗鬧得大啊,請君入甕好玩嗎?”

    封暄沒有否認,他確實是用吳青山釣司絨的反應,她一定會來,而她何時來、以什么方式進府,則是基于這人對她的重要性,他倏地把油燈往身前移,眉眼驟亮的同時開口。

    “你來得太快,正說明此人于你重要,給孤一個留下他的理由?!?/br>
    司絨把油燈移回來,那微弱的火焰在兩人手中顫抖不止,映得兩人的面容都明明滅滅看不清晰。

    “殿下先說,請君入甕是為了什么?”

    “為你?!?/br>
    “為我,”司絨齒間咬著他說的話,“為扒下我一層皮吧,殿下太狠心了?!?/br>
    封暄不知為何看向了地上的披風,只是一瞬,便收回了眼,把油燈移到桌子中間,說的卻是:“要保人簡單,你們離開北昭,回阿悍爾?!?/br>
    司絨的眼神輕飄,像一道無形線:“封暄,你又趕我走?!?/br>
    不等他回答,又笑了一笑,笑意那么輕,像春風化雨,她往前靠了靠,捏住封暄撫在燈座的手指頭。

    “可是你的眼神里說的都是——要我留?!?/br>
    第21章 兇

    封暄漠無反應。

    司絨學著他今晚的樣子,把手伸進他掌心,與他十指交扣著:“殿下明知道我不會走,這話說出來就是讓我反駁的。你不想我五日后交了兵械冊子就離開鏡園,想要我主動說留,然后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把我扣在……你想把我留在鏡園吧?”

    “你要順理成章地反擊,出招要師出有名,就是不肯承認你就是——舍不得我,”她低誘著,拿手指在他掌心一道道輕劃,“口是心非?!?/br>
    她有把猜測往對自己有利的地方放大,繼而變成事實闡述的本事,那一字一句說出來,假的也要成真,她分明手無寸鐵,卻以言語為刃,一刀一刀挑著他的防線。

    “是,”封暄猛地合攏掌心,不讓她在掌中作亂,他手勁兒大,聲也寒,“你越了界,還想要來去自由,真當孤好說話?”

    “殿下別兇啊,”她站起來,往他身旁坐下,輕輕把他的手放在了自己脖子上,看著他的眼睛,“在北昭沒有來去自由的說法,我離開阿悍爾的草甸,踏上北昭的土地,就是把要害攤在了殿下手中,只要你想,收緊手,就能殺了我?!?/br>
    封暄的手搭在她脖頸,那么細膩又脆弱的地方,只要稍一用力,這雙眼睛再也不能漾起波瀾,紅顏化為白骨,他心里的掙扎、深層次的焦慮,所有不可控的因素都會消失,一切再度回歸井然的秩序。

    可惜,都是計中計。

    “以退為進沒有用,”封暄的手移到她后腦,把她往前一送,與她再度額頭相抵,“你說殺了你,可你眼里沒有半點臣服的意思,你的心氣和阿悍爾的天一樣高,比起要你的命,孤更想碎掉你的心骨?!?/br>
    “然后證明你是一個不會被欲|望把持的人嗎,”她微微一笑,“殿下天真了,但凡到要證明這一步,你就已經輸了?!?/br>
    封暄不會與她爭論風月事,就如同他不會深思自己許多舉動背后的原因是什么,在她低頭臣服之前,這些事情深思就要命。

    言語是弱勢者的刀刃。

    他只能做。

    半晌,他松開手:“吳青山年紀大了,不宜四處奔波,就留在京中養老?!?/br>
    司絨把手攏進袖子,這手今夜要再讓他握一回,就要握壞了,能留住吳青山的命是司絨今夜的底線,她點了點頭。

    封暄起身,開門時夜風灌進來,裹著幾片干燥的楓葉磕在門檻上,他看到院里那一層疊一層,望之不盡的火的顏色,說了句:“你在,吳府在?!?/br>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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