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大人駕到 第28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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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仍然想不通一個問題,“你叔伯不是已經成文官了嗎,人還在長安,為什么也要殺你?” “不知道?!狈徘饡簳r還不知道長安那邊發生何事,但符危若要殺他,無非因為利益二字,“以后……讓我想想吧?!?/br> “好!”魯子耕從榻旁的小幾上拖過來一個包裹抱在懷里,拍了拍,笑道,“我已帶上全部家資,你去哪兒我必相隨!” 符九丘看著他也不由笑起來,此時此刻,還有一個肝膽相照的朋友,實在是畢生之幸。 在山里養傷一個月后,符九丘決定先南下。 二人收拾好東西,臨走之前故意驚動守軍,令他們發現了城墻損壞之處。 兩人策馬奔馳,短暫地找回了少年時的肆意,然而在抵達冀州時,便聽聞了契丹打進幽州屠城的消息。 符九丘難得緩和的情緒再一次落了下去。 魯子耕是對的,即便城墻完好也護不住百姓,可笑他竟然還心存幻想。 “女人做天下之主終究不行,二十萬大軍竟然敵不過契丹幾萬人!想當年,太宗的黑甲軍所向披靡,我大唐何曾有過此等恥辱!” 小酒館內有書生醉酒口出狂言,其他人雖不敢附和,但有時候沉默也是一種態度。 符九丘霍然起身,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中一拳將那書生打趴在地,目光森冷,“不服就自己上戰場,只會蹲在安樂窩里指手畫腳,算什么東西!” 言罷,扭頭大步離開。 魯子耕抱著包袱跟在后頭,“你說伱,跟個酸儒置什么氣?!?/br> 符九丘悶不做聲,一口氣走到碼頭,微微帶著河水腥氣的風迎面吹來,他才深深嘆了口氣,“誰坐那個位置真的那么重要嗎?” “不重要嗎?”魯子耕問。 “重要,也不那么重要?!?/br> 若當今是個昏君,朝野奮起反抗倒也罷了,可分明不是??!究竟在鬧些什么呢? 東硤石谷慘敗,幽州被屠城,表面上看著是因為軍隊弱,主將怯懦昏聵,然而究其根源卻是“混亂”,混亂來源于內斗,而內斗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圣上是個女人。 符九丘擅長領兵作戰,卻并不是一個十分懂的政治斗爭的人,他怎么都想不通,男人女人,或是利益,真的如此重要嗎?重要到可以犧牲國土和那么多人的性命? 彼時魯子耕迷茫的看著波光粼粼的河面,難以理解符九丘的回答,而在跟著他搜集查找各種證據之后,才漸漸明白他的痛心。 “這里面是他的絕筆和這些年搜集的證據?!濒斪痈麖膽阎刑统鲆桓鶅芍复旨毜你~管,遞給魏潛。 魏潛筷子一頓,立即放下來。 符九丘竟然留下書信和證據?! 魯子耕將東西遞過來,魏潛用帕子拭手之后接過,整個人向后移了兩尺,離鍋子遠了許多。 第488章 舊事(5) 魏潛打開銅管,小心將里面的紙張取出。 其中有十幾張紙,書信只有兩頁,寫了東硤石谷一戰的經過和后續查到的事情,末尾蓋了私印和手印,其中沒有任何關于私人的內容。 另外十余份全部都是證據,里面涉及七名官員,其中也包括符危,可惜的是,符危只是與通敵賣國之人有書信聯系,借著戰敗和符九丘之死撈了很多好處,瓜田李下有嫌疑罷了。 怪不得他敢把自己當做棋子,直接送進監察司。 魏潛看完把東西遞給崔凝。 “后來到底發生何事?我們寨主是他,那去道觀的人又是誰?”莫娘忍不住問。 其他人也很想知道,因為后續發生的事,或許才是道觀被滅門的直接原因。 魯子耕道,“我們本想晚一點南下,但很快官府開始搜捕我們,因為那天離開幽州時我們故意驚動守軍讓他們發現城墻損壞,便被認定是jian細,是導致幽州城破的罪魁禍首。我們只得馬上離開,到江淮之后便直接落草了?!?/br> 江淮一帶的水匪消息靈通,常會做買賣消息,但是各種勢力盤根錯節,非是他們這種毫無根基之人能夠染指,所以符九丘選擇一個山匪小寨,殺了幾個首領,收服之后再慢慢發展滲透江淮勢力。 “我們第一次見到蘇雪風時,他被水泡的不成樣子,氣息微弱,幾乎與死人無異,花了不少力氣才救回來。因我們那時候查找證據驚動不少人,有人查到寨子,蘇雪風為報救命之恩,便替孟盈在那些人面前露了幾次臉。他年紀不大,但是身量、聲音、舉止竟然與孟盈極為相似,只需稍做偽裝便騙過了所有人?!?/br> 魏潛道,“可知追查你們的人是誰?” 魯子耕搖頭,“有好幾撥,其中一伙人是水匪,我們在水匪寨內部安插了暗樁,據他所說,有人出重金請水匪查找符九丘下落。左不過就是通敵賣國那幫人?!?/br> 魏潛又問,“你們是為此解散匪寨?” 魯子耕沉默片刻,目光露出哀思,“孟盈到底是傷到了底子,當先鋒軍那么多年,身上不知道有多少暗傷,年紀輕輕便因舊傷復發去世了。他彌留之際有遺言,讓我們解散匪寨……” 山中寂靜。 紅葉寨一座小院中燈火如豆。 “很不必為這件事再把不相干的人搭進去?!遍缴现嗣嫔覕?,聲音沙啞。 蘇雪風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此事與大唐所有人休戚相關,我雖一介草民,但也知大義,是心甘情愿趟進這趟渾水,您不必自責?!?/br> 魯子耕道,“正是如此?!?/br> 符九丘聞言一笑,“他們所求不過眼前吃飽穿暖和眼前一時平安罷了,有些人生來就在塵埃里,一天書沒念過,斗大的字不識得一籮筐,下了這山頭進了城,都找不清方向,要他們如何與那些手握權柄的朝廷高官斗?我自己做不到一擊必中都只能在這山里茍且,他們守在這里也只是白白去送死。此事聽我的,不許陽奉陰違?!?/br> 他一口氣說了許多話,急促喘了幾口氣后,面上竟是有了些血色,看起來好了許多。 魯子耕和蘇雪風都看出他狀態恢復的有些不正常,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 第489章 舊事(6) “那些證據……”符九丘猶豫了許久才道,“燒了吧?!?/br> 魯子耕驚怒道,“出生入死才得來的證據,就這么燒了?!我不同意!” “你若是沒有足夠的實力,那東西就是禍端?!比羰瞧匠r候,符九丘絕不可能說出這種話,他或許也感覺到自己大限將至,想法與平時截然不同。 蘇雪風忍不住開口相勸,“恕我直言,證據不可毀,” 兩人皆看向他。 蘇雪風道,“符兄想岔了,此事沾上身便難以甩開,那些人已然查到咱們頭上,沒有人會相信證據已毀,手里握著東西,若到萬不得已之時至少還能殊死一搏?!?/br> “你放心吧,我定會把兄弟們安排妥當?!濒斪痈哺参克?,“那幫人追查也不會查到他們身上,只是我與老三有些危險,到時候我們帶著東西去個山坳里一藏,便是皇帝也找不到?!?/br> 符九丘不知道是一時糊涂,還是早有打算,很是自然的轉了話題,“道觀那邊……” “我去道觀。我幾次露面都做了偽裝,比魯兄他們要安全多了?!碧K雪風道。 魯子耕是寨子明面上的二當家,認識他的人太多了,留在江淮就是找死,楊大余更不用提,他不僅是個熟臉,腦子還不怎么好使,數來數去,整個寨子里最適合擔此任的人竟然只有入伙不久的蘇雪風。 “蘇兄弟只知孟盈與觀主是好友,卻不知道其中的原委?!濒斪痈滤鷣y應承,與他細細說道,“觀主原是當年平陽公主麾下綠林軍,歸野時曾經帶回不少財寶,幾年前他給了咱們一大筆保管費,將東西都存在這里。觀主一直勸孟盈放下匪寨去道觀,說這些東西可以用來遣散寨子。觀主不是白白散財,他手里頭也有樣十分要命的東西,一直希望能借著孟盈關系脫手,你若去道觀便擔了大責任?!?/br> 別看符九丘如今處境艱難,但從軍許多年頗有幾個生死之交和忠誠下屬,這些人并未全部跟隨他進入東硤石谷,否則他也不可能查出那些人通敵賣國的罪證。 “我去?!碧K雪風想的很清楚,假如不擔這份責任,他一輩子躲躲藏藏可能不會有性命之憂,可他也無法毫無顧忌的回到meimei身邊,即是如此,不如應下,“二位知道我meimei就在蘇州,我留在這里,好歹還能在暗中看顧她?!?/br> 符九丘見他態度堅決,便從床頭摸出一方印遞給他,“若遇上難事,可以用這方印請我舊部相助,但只能用五次?!?/br> 蘇雪風接過,“好?!?/br> “人心易變,我雖不愿如此揣度舊友,但……這方印能用到何時實不可知?!狈徘痖L長嘆了口氣。 話中之人,又何止舊友呢?誰又能確定蘇雪風拿了印之后,能夠一輩子認真履行諾言?然而今夜之后,他已管不了這許多人間事了。 “阿牛?!狈徘鹞兆◆斪痈氖?,“保重?!?/br> 看他緩緩合上眼,魯子耕泣不成聲。 符九丘布局很久,若能再給他半年一年必然能成事,可惜……蘇雪風可以替他做很多事,卻無法完全替代他。 距離成功只差一點,他真的像表現出來的這樣灑脫嗎?閉眼的時候心中遺憾嗎? 第490章 舊事(7) 無人不為符九丘唏噓。 他十多歲從戎,為家國征戰,落得一身傷病,當他知曉自己心中的支柱和信仰不過是旁人汲汲營營求取權勢的踏腳石,不知是何感想。 一個平靜到近乎冷漠的聲音猶如鋒銳的劍,撕開低沉粘稠的氣氛,“可知觀主手里那樣要命的東西是何物?” 眾人看向魏潛。 魯子耕很快平復情緒,“觀主曾是綠林軍的頭領之一,當年他們得到的財寶堆積成山,為了安全起見只取用了一部分,剩下的都藏在一個極為隱秘的地方,因為怕后代尋不到,便繪制了藏寶圖。后來此事不知為何走露風聲,其中有一人全家十余口被人趁夜殺害,藏寶圖也不知所蹤,他們懷疑是自己人所為,其余人便紛紛求助觀主?!?/br> 有時候人緣太好、人品過硬也不見得是好事。 觀主年輕時候是個極講義氣之人,再加之只有他一個成了不問世事的道士,一生未婚,無兒無女,這么多年全然不將財物放在心上,手指縫比網子還漏,他云游這些年常常接濟窮苦百姓,又喜歡交朋友,凡是覺得順眼之人,哪怕注定畢生只有一面之緣也從不吝錢財。 他們都信他,便商量將各家藏寶圖都切下一半交給他保管。 這么粗糙的決定,一群人竟一致同意。觀主也沒放在心上,隨手就收下了,沒有人知道這些身價難以估量的藏寶圖后來在道觀里墊過桌腳、當過褥子、做過掛簾…… 觀主早年多么揮金如土,晚年便多么摳搜??上У烙^里弟子們從不曾見過他風光的樣子,偶爾聽他講起過往,都覺得是吹牛。 那么問題是,這些藏寶圖都去了那里?那些歸野的綠林軍在哪里,與道觀出事有沒有干系? 魏潛還有許許多多的疑問正要問出口,卻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 “進?!贝弈?。 一名監察副使推門疾步進來,“魏大人,小崔大人,監察令被急召進宮,命下官轉告二位,有官員因符相之事進宮質詢?!?/br> 崔凝緩緩吐出一口氣,該來的還是來了。 魏潛問,“都有誰?” 監察副使報的幾個名字皆非涉案官員,但他們與符危是利益共同體。 “知道了?!蔽簼擃M首,又看向屋內眾人,“今天便先到這里,有勞諸位?!?/br> 魯子耕知道扳倒那些人有多難,否則符九丘也不會藏在江淮許多年都不敢動作,他見事情有變,內心不安,“魏大人,案子不會直接揭過去吧?” 魏潛斬釘截鐵道,“不會?!?/br> 眾人稍稍松了口氣,各自回去休息。 有了魯子耕的證詞和符九丘搜集的證據,定叛賊的罪不成問題,但這些依然無法直接證明符危的罪,眼下的局面對于他們來說極為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