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們就該聯合起來，努力變強保護自己??！”

    “怎么變強呢？”

    “呃……”西裝娃娃卡殼了。

    “而且，變強了又怎么樣？”陳禾冷淡地道：“變強了，我就不需要吃飯，不需要工作，不需要錢了嗎？”

    “……”

    “變強了，我就不需要再給我家里人打錢了嗎？我不需要再供meimei上學了嗎？我不需要再進入借了錢又再還錢、又再去借錢的循環了嗎？”

    “……”

    “我能夠馬上就獲得一份好工作嗎？我可以現在就停止向我的朋友開口了嗎？我可以立刻就放下一切，只去做我喜歡的事情了嗎？”

    陳禾對著被問得幾乎張不開口的西裝娃娃，“看來是不能?！?/br>
    “那‘變強’有什么用呢？”他冷漠地審視著巴掌大的西裝娃娃：“你，又有什么用呢？”

    “……”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嚨，又像是直接被錐子扎在了心尖的那一點上，西裝娃娃張著嘴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但陳禾此時卻沒再管它了。

    “你們總是說要努力、要奮斗，”他靠在床頭柜上，目光落在虛空的某點上，眼神卻是不聚焦的，像是看著一群不存在的人，“要充實自己，把眼光放長遠一點，不要拘泥于方寸大小的地方……可我們該怎么努力？”

    “每天上班十幾個小時，下班的時間除了吃飯，連睡覺都不夠。你們要我們學習，可卻從沒有給過我們免費的時間。你們每天說這里變化了、那里變化了、這里有機會、那里有機會，可我們身邊從來沒有變化——每次工資漲了的時候，就代表物價漲了；老板愿意給錢的時候，就說明工時增加了；滿世界都是高薪的幌子，進去了簽的卻全是保底協議的工資，還美其名曰說是‘在為我們打算’?！?/br>
    “我高中畢業，到今年26歲，期間換了十幾份工作，努力了無數次。努力的確很有用——我看到我的好幾個老板都換上了新車。但對我來說，這有用嗎？”

    “我看不出來?！?/br>
    “這世界變了，可‘強’和‘弱’的規則還是沒變。有錢有能力就是強，沒錢沒能力就是弱。這世界變了，”他收回目光，看著立在置物架上的西裝娃娃，“可除了多了你這樣一雙只能看見、卻什么也改變不了的眼睛，我還是什么也沒有，還是得去‘努力’?！?/br>
    “你說，你有什么用？”

    手機里的對話微信頭像發來一條“？？怎么發一張空白圖片來？說吧，又要借多少錢”，陳禾卻頭一次沒有秒回，而是裹著被子，望著對面的西裝娃娃，神情厭怠。

    陽光照進這個屋子，卻混雜在灰塵中，總是朦朧，總是照不亮全部的地方。

    而長發遮眼的青年就坐在那個照不亮的區域里，身上都是陰影。

    然而良久。

    “不是這樣的?！蔽餮b娃娃忽然開口，聲音很細，很輕，“不是這樣的?！?/br>
    它用那樣的聲音很輕地反駁他：“你16歲出來工作，到現在26歲，經歷了十幾份工作。你在第一份收銀工作里，學會了掃碼和記賬；在第二份服務工作里，學會了待人接物和為人處世；在第三份汽修工作里，學會了修理和認真；在第四份廚師學徒工作里……工作以來的十年里，你通過自己的努力，不止養活了自己，還幫你的姑姑一家在縣城里買了一套房，幫你meimei承擔了所有的學費，承擔了你爺爺吃藥的所有費用。直到最近一年，你還還清了所有債務，終于能開始從事自己喜歡的行業。陳禾，你的努力，從沒有辜負你?！?/br>
    “努力是有用的?！?/br>
    “而即使只是一雙眼睛，也是有用的?！闭鎸嵵郾犻_，置物架上的西裝娃娃深黑的眼珠盯住他：“你看到了吧？”

    看到——

    “驚！辦公室白領早上上班時突然長出翅膀，掀翻辦公室？！”

    “c市清河居民樓樓頂忽降局域巨型冰雹！消防部門提醒居民注意安全，稱正在調查具體原因！”

    “x國首都出現首例xx腦癱患者自愈情況！其父親稱是自己異能？！”

    ……

    瀏覽器的懸浮窗接連不斷地跳動著，一個又一個的營銷號標題不斷被推送出來，陳禾看到第一個標題附帶的小圖上，女人的臉上附著著一張烏黑的魚類面孔；第二個小圖上，下冰雹的那片天空連接著居民樓第三層最左邊的一個窗戶；第三個視頻里，緊緊跟在父親身后的病愈男子根本就是一個形容不出是什么東西的類人生物，拙劣地模仿著人類的言行舉止。

    直面它們的人卻全都像是什么也沒看到一樣，只在為自己眼中的所見而感到迷惑和震驚。

    “……”

    “看，”真實之眼對著他，很輕地對他說：“眼睛是有用的?！?/br>
    第4章

    眼睛是有用的。

    很快，陳禾就在網上找到了當地政|府發布的職位招聘：

    “通知：根據工作需要，近日c市警|察特殊調查部門將面向全社會，多批次招聘多名以下特殊技術人員：

    1.能看見其他人看不見的事物的；

    2.擁有異于常人的力氣或其它特殊能力的；

    3.具有較高的特異分析能力的；

    ……

    以上特殊技術者，學歷年齡不限，均可通過官方電話、郵箱或傳真方式將簡歷發送到特殊調查部，報名時間不限，本啟事長期有效?！?/br>
    也許是怕引起恐慌，啟事上暫時將“異能”都形容得相當委婉，只用了“特殊”去代替。但在這樣特殊的時間點上，對于陳禾這樣已經與自己的異能物溝通過的覺醒者來說，已然是明示得相當明顯了。

    按理說，陳禾應當為自己這么快就看到了一個工作機會而高興；可是，他這一時卻很難提起心氣來。

    “說是‘學歷不限’，但或多或少應該還是有歧視的吧？”他坐在床上，看著手機網頁下方的官網郵箱，喃喃自語：“說不準到時候還是系統一掃到學歷，就直接過濾了……”

    “那就打電話！”西裝娃娃在旁邊跳動著，撐著他的手臂，踮著腳對著他的手機指指點點，一副很老道的樣子，“電話里的人一般很難拒絕別人的要求，說話也不會那么難聽，至少我們能得到一個公平面試的機會！”

    “但是……”間歇性社交廢物陳禾沉默著，表達了自己充滿抗拒的意向。

    西裝娃娃看到他的神色，思索了一下，便迅速道：“那就還是先投簡歷吧！反正報名時間不限，今天先投簡歷！如果直到今天晚上都還沒電話的話，就明天打電話！”

    “好?！?/br>
    陳禾立刻接受了這個建議，打開郵箱，就將自己在文件夾里置灰已久的簡歷發了過去。然后，就松了一口大氣。

    他立馬就要重新躺回床上繼續躺尸。

    “……”西裝娃娃瞪著眼睛，跳起來使勁拍打他的大腿：“不行！不可以這樣！”

    “就算不先去主動了解些什么信息，但是假如今天下午就有人通知你去面試的話，至少你今天就得把作息調整過來！不然就算找到工作，說不定也會因為精神不濟而被淘汰的！”

    松了弦的陳禾正要說些喪氣話：“那就……”

    “那就還不了債了！你忘了你剛剛才又向你朋友借了一萬多塊錢嗎？！”

    “……我覺得我確實可以先起來吃個早飯?！?/br>
    瞬間垂死病中驚坐起，陳禾抱著被子，對西裝娃娃嚴肅道：“麻煩轉一下身，給我一點換衣服的私人空間?！?/br>
    “……嘁，”西裝娃娃上下掃了他一眼，撇撇嘴，“當誰沒見過似的……”

    “這他媽不是見沒見過的問題吧？”陳禾黑線，“而且，你不是剛誕生嗎？應該的確沒見過吧？”

    “我……”西裝娃娃想反駁，但似乎又想到什么，到底還是沒反駁出來，最終只是“哼”了一聲，還算聽話地轉身了。

    ……不知道為什么，陳禾總覺得它這個突如其來的“聽話”大有意義。但他目前一點也不想去探究。

    工作還錢才是正經事！

    *

    與此同時。

    “白隊，新一批簡歷整理好了?！?/br>
    c市特殊調查局內，正處于自成立以來，最忙卻又最有效率的時候：突如其來的紅月和覺醒給全世界都帶來了意想不到的變化，c市也不例外。從昨天晚上12點后開始，本市就已經陸陸續續有十幾樁足以見報的奇異案件被擺上了當局案頭。市政局連夜與警察部門溝通，雙方在今早5點鐘一同抽調出了當前最優秀的人才——而且是絲毫不含水分的那種組建出了這個向來只謠傳于網絡上的，嶄新的部門。

    并且，由于事情緊急，其它部門也前所未有地齊心協力幫助運轉，公立系統大開方便之門，特殊調查局的所有案件都被放到了最優先級。

    這也就使得即使一個小小的簡歷收集，也做到了最高效。因為在查看了數起本市和全世界其它各個地方見報的公共案件和系統內部的秘密文件，做出數據對比后，調查部只用了2個小時就大致理出了“這一次的覺醒不分體質、不分性別、更不論貧富老幼”的全范圍規律，所以人事部直接每隔一個小時就將簡歷分一個批次，直接全部呈到部門老大的面前拿給對方篩選——特殊時候，即使是過往犯罪記錄這些都不算什么了，應急為先。而且，大家都默認會這么快就通過郵件投簡歷的，素質通常都不會離譜到哪里去。

    陳禾就剛好卡在早上八點的這一批，被呈了上來。

    而他的簡歷也著實讓篩選人員重點留了一下意。

    “嗯，我知道了。我們部門還是沒有人覺醒嗎？”白隊接過文件夾，坐在辦公桌前壓揉著自己的太陽xue問副手，努力不讓自己被疼痛擊倒昏睡過去——自從昨晚集體發燒以來，他的頭疼就沒有停止過，一直是冒著病痛在處理各項事物。

    如果是小說或者電視劇，那他應該怎么都是在覺醒期了。偏偏他疼了這么久，就是沒有任何覺醒的跡象。

    看不到自己腦袋旁邊，一輪想要拼命往自己頭顱里面擠的生物的白令很無奈，他只是不斷揉著被擠那一邊的xue位，等待副手的回答。

    “是的?！蓖瑯涌床灰娮约憾渖暇砝p著一只赤紅近黑生物的副手無奈地抱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外面的簡歷都來了這么多了，而且隔壁公安部門好像都有一個，偏偏就是我們特殊調查部，一個覺醒的都沒有?？扇绻f是篩選的話，我聽他們說就是國外的fbi也……”

    白令掃了他一眼，副手住了嘴。

    “這一批有看到什么特別值得注意的嗎？”白隊按著太陽xue低下頭翻動簡歷，速度很快，但每一頁信息都如同印記一般被飛速錄在他的大腦里。

    “有?！备笔执鸬溃骸斑€真有一個，我把它放在最下面了?！?/br>
    白隊停住翻閱，抽出自己剛好讀到的那一頁，“這個？”

    “對，就是這個?！备笔挚吹疥惡痰暮啔v，皺眉：“這個人是高中生學歷就不說了。但大家都是剛覺醒，來投的人形容自己的能力，一般都是‘力大無窮’、‘過目不忘’、‘多長了一雙手’之類的，很少、到現在為止，除了他，根本沒有人會用像‘真實之眼’這樣的具體名字來命名自己的異能。這種名字簡直就像……”

    他在白令的注視下硬著頭皮說完：“就像，一個為了好玩的大齡中二病取出來，來愚弄政府部門的似的?！?/br>
    “……”

    “你知識面還挺廣闊?！背聊艘幌?，白令不咸不淡地說他。

    “嘿，謝謝?！备标犨€不好意思地笑了，撓撓頭，“好歹我也是個90后嘛?！?/br>
    “90后你還以學歷取人？”白令卻驟然冷下了面孔，對著他冷冷道：“這是信息爆炸的時代，每個擁有和以前一樣學歷的人，都并不能代表他們本身真正的能力水平。二局局長當年就是中專生出身，你這話放到他面前試試？”

    “……”副手低下頭，訕訕。

    “萬一對方真的是有那樣一雙眼睛呢？畢竟就連‘反重力’都有了?！卑琢畛槌銎渲幸粡垖懼胺粗亓?，可使物體漂浮”的簡歷，目光很深：“這已經是一個和昨天，完全不一樣的世界了?！?/br>
    “通知他們去打電話吧?！卑琢钜婚扯ㄒ?，視線在電腦上的“辦公室白領案”和“居民樓異常冰雹”上停留著，“尤其是這個‘反重力’還有類似‘真實之眼’這樣的眼睛方面的異能，一定要都重點觀察?！?/br>
    “是！”

    第5章

    “這還真他媽出鬼了啊……”

    十分鐘后，老式居民樓下的街道前，陳禾看著來來往往的行人，目瞪口呆……

    雖然說早先確實已經在視頻里看到過了，但是當真正面對這個一夜之間就變異了的真實世界時，他還是不可抑制地震驚了：路過的著物理防曬黑紗的女人，背后趴著一個滿是觸角的綠色生物；五金店的老板，手上長著一根吸管似的物體；臨近賣菜的大姐，一邊和顧客說著話，一邊不斷地撓著自己的手臂——那里吸附著一只手掌大的，像是吸血蟲似的東西，既恐怖，又惡心……來去的每個人身上都拖帶著一個至少有巴掌大的異能物，但每個人卻又都似是完全看不到自己身上的變化，只能被動地去接受自己某些已經表現得特別明顯的異常。

    比如除了賣菜的大姐外，小區旁邊便利店里的小妹，也一直抓撓著自己的頭發：而她的頭上，正趴著一只渾身黏糊糊的，說不上來是什么東西的黑色生物，那東西有很多嘴巴，一直在拿牙齒啃食她的頭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