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在水底游了許久 第10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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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呀?!彼氖?,角落里笑盈盈地瞧著裴決。 婚禮主持已經在前面預備靜場了,周遭光線一點點暗了下來。 正前方的屏幕上,開始播放新郎新娘精心挑選的照片。 秦云敏挑的幾張里有鐘影特意拿去的。寧江的親戚很是熟悉,照片放出來,女方那邊明顯熱鬧許多。 裴決注視屏幕上答應meimei好好站一會的兒時的自己,笑著道:“舅媽說我慣你,我心想,這不是從小的事嗎,有什么好說的?!?/br> 鐘影忍不住笑,和他一起去看屏幕。 秦云敏那還有一張照片,也是兒時他們三個。鐘影沒見過,看到微微一愣,轉頭去看裴決,他倒是印象深刻,唇角笑意上揚。 “什么時候的事?”鐘影問。 一閃而過的照片里,她趴在裴決肩上,整張臉紅通通的,已經睡著。裴決小心翼翼背著她。聞聲瞧向鏡頭的時候,視線還沒從肩頭meimei的臉上挪開。秦云敏湊在一旁打量裴決,笑瞇瞇的,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但也許是一旁還有大人在,她的神情莫名鬼鬼祟祟,十分搞笑。果不其然,照片放出來的那秒,秦榮大笑的聲音直接傳了過來。 整張照片充斥著一股潦草的故事感,除了睡著的鐘影,兩個人的表情都很有意思。 “春珈爬山。你回去就凍發燒了,記得嗎?” 鐘影搖了搖頭:“照片是誰拍的?” “你舅舅。那會警察都來找了?!?/br> 他這么一說,鐘影有了點印象,笑起來:“是不是云姐帶我倆上山后來迷路的那次?!?/br> 裴決點頭。 “云姐為什么那么看著你?”meimei好奇。 裴決神情稍頓,他自然十分清楚秦云敏的表情從何而來。 他站在鐘影身邊,過了會,浪漫樂聲響起的時候,他對鐘影說:“你著涼了,我很著急。云姐心大,覺得肯定出得去,讓我放心。她就找我開玩笑,問我是不是喜歡你,長大了想娶你。我說是的,所以麻煩她盡快找出路,我不想沒有meimei,長大了還沒有老婆?!?/br> 他這通說得順暢且流利,鐘影目瞪口呆,臉上笑容怎么都止不住。 “云姐呢?云姐什么反應?”鐘影追問。 裴決淡淡道:“云姐和你一樣的反應——這么好笑嗎?” 他佯怒,仿佛少年裴決上身,注視鐘影的眼神嚴肅又平靜。 換做小時候,鐘影會有點怕他,覺得他的目光帶著清晰的審視和銳利的洞察,仿佛什么都不能逃過他的眼皮底下,于他而言,她是無所遁形的。 只是,這個時候—— 鐘影握著他的手,就像握著他的心臟,好像只有在她的手里,他的心臟才是跳動的。 沒一會,裴決臉上就看不出什么嚴肅的勁了。他笑意溫和,注視著眉眼燦爛的meimei。 這些年,婚禮流程就沒怎么變過。 花童送完戒指,主持人在前面挨個叫兩邊家長上臺說點什么。 看得出來,周崇巖的父親很激動,他眼睛不好,發言稿是一早寫好的,這會仔細貼著眼睛、對著念出來,手就一直在抖,臺上臺下看得很清楚,弄得主持的jiejie也紅了眼眶。 不過后來輪到秦云敏說點什么的時候,情緒就沒這么酸澀了。 她清了清嗓子,笑著說:“首先謝謝大家來參加我們的婚禮?!?/br> “雖然我感覺這場婚禮,從頭到尾,我的參與感還沒我爸媽來得多?!?/br> 話音落下,范婧皺眉瞪了記她。秦榮大概是沒聽懂,他一個勁朝著臺下的親戚樂呵呵,擠眉弄眼的。秦云敏身旁,周崇巖想笑但礙于丈母娘態度明確,硬是咬住了腮幫。 臺下一陣笑。 程舒怡更是哈哈大笑,她扭頭找鐘影,想說點什么,就見她和裴決站不遠處嘀嘀咕咕,瞧了兩眼,便有些無語地轉了回去。 “這幾年,我發現一件事?!鼻卦泼舻恼Z氣變得神秘。 她慢慢悠悠道:“就是有些人適合一個人做決定,有些人適合兩個人一起做決定,當然,有些小朋友適合三到四個人——和家里大人一起——” 說著,她看向一個勁湊到最靠前的邊上、望著她一眨不眨、雙眼時刻亮晶晶的聞琰。聞琰對上她的云敏阿姨,似乎聽懂了,仰頭咯咯直笑。 鐘影聞聲就去瞧她,也忍不住笑。 裴決兩手插兜,看了眼她們母女。 “就比如我,我一個人做決定的時候,瞻前顧后的,但要是讓我爸媽參與進來,變成三個人,那只有雞飛狗跳。必有我師是不存在的?!鼻乩蠋煵焕⑹乔乩蠋?。 范婧好笑,不知道說什么,往一旁瞧了瞧,瞧見明顯走神的秦榮,又是忍不住朝他后背拍了一記。親戚里離得近的,頓時都笑了。 “舅媽一直說舅舅人來瘋?!币姞?,鐘影小聲對裴決說。 裴決:“……能看出來?!彼竦?。 鐘影笑。 “……后來我又想,兩個人拿主意是因為什么客觀的原因嗎?比如性格互補?思慮更周全?不是的——” 秦云敏微微一笑,對臺下道:“是因為周崇巖根本不會反駁我?!?/br> 程舒怡頓時樂了。 周崇巖那幫兄弟更樂。 “我在他那里獲得了幾近狂妄的自信,于是便也覺得世上無難事?!?/br> 周崇巖笑著接過話筒,說了句:“補充一下,不是不會反駁,是我真心覺得秦老師說什么都對?!?/br> 他這話就比較rou麻,比起前面時常笑場的溫馨氛圍,這句屬實有些破壞氣氛。但也無傷大雅。畢竟也側面證實了他確實不怎么會反駁秦云敏。重點都是歪的。 婚禮流程按部就班地走完,鐘影才有時間歇下來。 聞琰徹底玩瘋。 大概秦云敏的婚禮是她參與的所有婚禮中最開心的。因為不僅新郎新娘喜歡抱著她拍照,全場所有小朋友都唯她馬首是瞻,一口一個“小聞jiejie”,聞琰簡直美呆。這還是不是最美的——鐘影特許她下午領著一幫寧江來的小朋友去北湖公園玩。 那塊是她的地盤,她領著小朋友,加上下了一夜雪的南州,就像孫悟空開辟水簾洞,應有盡有。 趙慧芬叮囑她,說寶貝你要看緊了。聞琰拍拍手,說沒問題的奶奶,都牽好繩了。鐘影過去一看,發現她給每位小朋友的手腕都牽了根婚禮上系氣球的靈活絲帶,五顏六色,還挺好看。 鐘影啞住,不知道說什么,覺得有點不對,可又似乎正好。 當然,這樣瘋玩的結果,只有感冒。 之后兩天,聞琰天天起床擤鼻涕,順帶的,把鐘影也傳染了。裴決是這個家里唯一的幸存者,他照顧她們母女,莫名有種過家家的感覺,過分可愛了。 meimei裹著縮在沙發里的時候,懷里還仔細揣著一個,兩個人擤鼻涕的動作和頻率如出一轍。只是鐘影剛給聞琰掖好毯子,聞琰又伸出手來像模像樣地摸摸她mama的肩膀,弄得鐘影好氣又好笑。 聞琰好得快。她本來小毛病就兩三天,最快一晚上睡一覺就沒事了。鐘影不,從小到大,一場感冒拖拖拉拉、沒完沒了,弄得趙慧芬都擔心聞琰二次感染,怕小孩子禁不住老是咳嗽,于是放學的時候,直接把聞琰接了回去。 聞琰安慰鐘影,說mama你快點好啦,不然奶奶不會讓我們見面的。 說完,趙慧芬瞪她,我是最壞的人是不是?聞琰笑嘻嘻,轉頭又去哄她親愛的奶奶。 所幸第二場雪停了后,氣溫上升了幾度。 冷還是冷,但不是那么陰了,陽光好的時候,有點入春的感覺。 十二月中,藝術團年底的改革正式出爐。 鐘影重感冒好了去上班,就聽說領導換屆了。 新換的領導里有幾個也是藝術院校畢業,很重視南州的文教發展,預計年后將和市里一些專業機構合作,將原先的藝術團擴大,再結合本土文化,創辦人民藝術大劇院。 人藝劇院的消息很快上了南州新聞。裴決回來看到提了句,說地方已經選好了,年后動工,眼下正招商呢,前幾日市里領導還過來說請吃飯。 鐘影好奇這里面需要投多少錢。裴決對這塊不熟,要是問他造一架飛機多少錢他門清,可劇院又不是飛機。 他想了想,對meimei說:“下回吃飯一起去吧,問問專業的人?!?/br> 鐘影以為他在搞笑,就沒理他。說實話,裴決確實是這么想的。所以某天周末他回來、說明天一起去某某地方吃頓便飯的時候,鐘影以為就是一般的聚會。誰知到的時候,看到團里一幫領導,還有幾位眼熟的同事,她就有些懵了。 當然,其他人更懵。 一直以來,鐘影在團里、甚至在琴行,存在感都不是很高。主要她做事認真,一碼歸一碼、一樣歸一樣,不會說心血來潮,也不會不負責任引得家長不滿。很多時候,在別人眼里,她就是一位在自己位置上安心做著自己事的鋼琴老師。 眾人照面,心思各異。 裴決幫鐘影掛好大衣,回過身來拉她在一旁坐下。 團里領導互相看了眼。 為首的先是朝鐘影點了點頭,便笑著同裴決說:“原來鐘老師是裴總太太?!?/br> 裴決笑,剛要說什么,就見meimei點了點頭,禮貌地稱呼了幾句自己的領導。裴決轉頭瞧她,眼底笑意明顯。 一頓飯下來,鐘影對于建成一座劇院前后需要動用多少資源了解得七七八八——其間她一度希望裴決不要再問了,因為她都看到領導那種熟悉的緊張感,估計她領導也沒見識過這么較真的投資方。 東捷還是很大方的。畢竟這幾年在南州的發展,市里也確實支持。 飯局結束,裴決看起來若有所思。 鐘影當然知道他在想什么,見他起身去拿外套,也站了起來,笑著說:“那你想和別人說什么?” “太太不好嗎?” 裴決:“……” 瞧瞧這什么話。 什么叫太太不好嗎?那是好得不得了——可問題的關鍵是這個嗎? 他穿好外套,拿著meimei的大衣過去給meimei穿上,想了想,算是被說服了,點頭道:“好的太太?!?/br> 鐘影笑起來,見左右沒人,轉身湊上前親了親裴決嘴唇。 裴決忍不住笑。 回去路上,兩人討論了下劇院的成本大還是飛機的成本大。 裴決自然覺得飛機成本高,在他眼里,造飛機那是技術研發,劇院——全國哪里沒有劇院,這里面需要什么技術創新嗎。鐘影不贊同,說劇院也有創新啊,你看現在的舞臺,細節都很重要,藝術更是高階——裴決截下,頷首道:“所以我們是在談劇院還是談藝術?” 總之肯定不關飛機的事。 頓了頓,裴決又說:“當然你要是談藝術,你最大。我不說什么?!?/br> 他這話隱隱有裴總風范,但最后那句,估計只會對著自家太太說。 鐘影樂了,她笑著沒說話,轉頭去看窗外。 圣誕越來越近,元旦也近在眼前。 路過那家金飾店,此前的念頭再次冒進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