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在水底游了許久 第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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幫忙提菜來著,就是不肯進來。你下去叫他上來,一起吃完飯再走。姥姥笑著說。 春珈前幾日一直在下雪。 冬日里的雪,晶瑩剔透,樹梢枝頭結著皚皚的梨花白。 鐘影沖到陽臺窗前往下看。 少年一身黑色羽絨服,冰天雪地里,身形清雋。 他孤身一人站在樹下,低著頭,不知道在看什么,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樹梢的風簌簌而過,淅淅瀝瀝的雪碎往下落,落在他肩頭,輕得沒有一絲份量,生怕驚動他似的。 時隔多年,二十八歲的鐘影在窗前再次望見樓下的裴決。 少年的影子好像有片刻重疊。 只是這回,落在少年肩上的,不再是清冷的雪,而是柔軟的花瓣。 第4章 痕跡 新月灣這片住宅區剛建成那會,南州的發展主要還是繞著市區那塊,周邊配套的學校、醫院,都還在規劃中。僅就便利程度而言,那是遠不及市中心的。所以,當時開發商為了吸引購房,就打出“遠離塵囂”、“安養心靈”之類的噱頭,小區內部四季景觀布置得也十分有模有樣。 海桐、月季、玉蘭、桂花就不用說了。樓盤預售的時候,正是三月初春,開發商干脆做了個活動,引當地的新聞臺過去,說什么“賞櫻”。那景造的,簡直美輪美奐,周邊的房子訂光不說,后來還炒了幾番。 這批櫻樹就一直留了下來。 現在,當地人說起新月灣的房子,總是要提一嘴櫻花開得確實好看,上過新聞呢。 可到底多好看,裴決是沒什么感受的。 下樓坐進車里,好長一段時間,他都不能很好地平復情緒。抽屜里找出煙盒,隨手拿了支煙,打火機卻好幾次沒點著。 一種不是那么陌生的情緒裹挾著他,以至于急需煙草鎮靜。 煙點著的瞬間,他放進嘴里用力吸了一口。干燥微苦、極具穿透性的辛辣氣息瞬間涌進肺部,刺激得他又咳嗽起來。 裴決低頭劇烈咳嗽。有幾下,咳得肩背震動。過了會,他打開車窗,把煙拿了出去。 骨節分明的修長指間,猩紅煙頭在潮濕冷寂的春夜里忽明忽滅。 他另一手搭方向盤上,整個人往后靠了靠,眼瞼半闔,暗沉沉的眸色不知落在哪里。 這支只抽了一口的煙很快燃燒殆盡。煙灰落在手背,份量沒有一瓣櫻花重。 裴決轉頭看了眼,徹底掐滅后索性打開車門。 他倚在車旁,偏頭攏手點了第二支煙。這個時候,他的動作不是那么急躁了,和車里好像兩個人。似乎那一陣迫切、慌亂、不安的情緒已經被克制得了無痕跡。 煙白色的霧裊裊升遷,中途一度被空氣里充沛的雨水潮意壓著,良久停頓在半空,好像無形禁錮住了。 裴決想起小時候,放了學,幾步路轉到另一條街的民航建設附屬幼兒園,接鐘影一起回家屬大院。 他們的父母輩關系極好,都是寧江民航建設基地研究所的骨干工程師。 鐘影放學比他早,會坐在園里的秋千架子上等他。 那會,小姑娘比聞琰還漂亮。 扎著兩條細細軟軟的辮子,一雙眼乖巧又聽話。每回見他來,都會跳下秋千朝他高高擺手,大聲叫哥哥。 有一回,回去路上鐘影想吃冰激凌。 商場門口的攤位排了好長好長的隊,日頭太大,腳下路都發燙。裴決就對鐘影說,在這邊的公交站臺等他,他過去買。鐘影笑著點頭,在裴決的注視下,挎著粉色兔子小包十分乖巧地往對面走。坐下后,雙手搭膝上,規整地坐著,一雙眼只朝裴決看。 裴決這才放心排隊。 烈日炎炎,時隔多年,裴決現在還能記起曝曬在那十多分鐘的隊伍里是什么滋味。他甚至記得前后等待的人群身上散發出的陣陣腥臭汗液??墒沁@樣仿佛身陷蒸籠一般的熱燥,在他轉頭看見空無一人的公交站臺時,瞬間如墜冰窟。 他沖出人群,張皇至極,幾秒心跳都暫停。 前一刻的炎熱guntang倏忽不見,手心冒出冰涼的汗水。 裴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公交站臺的。 那邊一個人沒有。 有一會,他甚至懷疑自己記憶出了問題——影影之前是坐在這里嗎。 接下來的記憶無比混亂。 好像一臺年代久遠的電視,畫面間隙里,頻頻閃著令人不安的雪花。 他跟著大人,慘白著臉,一次次地回憶當時的情況。 他不敢抬頭看他們,腦子里冒出很多新聞,好的、不好的。他那會年紀也不大,坐椅子上一直發抖、一直發抖。趕來的鐘影母親聽了警察的幾句分析直接嚇暈——裴決站在她面前,酷暑的夏天,手腳卻凍得麻木。 后來,警察在出寧江的大巴車上找到了被迷暈的鐘影。 這件事鐘影自己不記得了。她年紀太小。鐘影母親卻因為這事犯了心悸的病癥,好些年都不大好。 那天,裴決發了場高燒,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找鐘影。等在醫院病房門口,隔著一扇門看到打著點滴沉睡的鐘影,一旁椅背上還是那只粉紅色的兔子小挎包,他一下就哭了。 他蹲在地上,哭得站都站不起來。 ... ... 現在,時間過去這么久,他好像又陷入了一種近似的情緒。 心口仿佛有風呼嘯。 裴決能感覺到室外氣溫越來越低。 煙霧停留在空中的時間被拉長。 盡管腳下已經一地的櫻花,可冷風簌簌,頭頂的樹梢還是一瓣接一瓣地落。 第二支煙快要抽完,身后忽然傳來一聲柔和語調。 “裴決?!?/br> 裴決轉過身。 看到鐘影的時候,他腦子還有點不清醒,雖然一直在抽煙鎮靜,但就是渾渾噩噩的。 鐘影裹了件淺灰色的羊絨披肩,烏黑濃密的長發沒有像之前那樣挽起來。估計下來得匆忙,此刻,頭發一半揉在披肩里,一半沿著肩頭垂落。 風不是很大,但她發絲細軟,發梢跟著風糾纏。 裴決看著她,慢慢意識到她真的瘦了很多。 骨架本就纖細,整個人清減下來,小時候的嬌憨圓潤消失不見,這么站在冷風里,即使穿了毛衣、披了披肩,裴決感覺她還是很冷的樣子。 “冷不冷?” 心里一想,裴決就說出了口。 鐘影沒想到他會問自己這個,神情微詫,搖了搖頭。 “怎么還不回去?”她猶豫著問道。 裴決低頭看了看指間的煙,語氣自然:“抽完這根就回去?!?/br> 他在她面前,似乎總是坦蕩的。也許是自小的成長環境塑造了他性格里不動聲色的一面。裴家家大業大,他跟在自己父親身邊,耳濡目染,做什么、說什么,言行舉止里即使透露出很強的掌控欲,也會表現得波瀾不驚。 鐘影:“……” 看出她的欲言又止,裴決笑了下,讓她寬心:“真的?!?/br> 兩人相對而立,有那么一分多鐘,誰都沒說話。 遠遠能聽到車子駛進小區的嘈雜聲響。 還有小狗跟著主人下來的活躍動靜,漸行漸遠的。 路燈離得遠,照過來的時候,只剩下朦朧的影子。 “太冷了?!?/br> 裴決注視她,總覺得鐘影穿得單薄,便催促:“回去吧?!?/br> 他語氣實在溫和,近乎哄。如果讓認識的人聽見,肯定難以置信。 鐘影不說話,腦子有些亂。 裴決突然的出現,讓她不得不重新去想寧江的一些人和事。 走神的當口,耳邊又傳來一聲輕笑,帶著些許無奈。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裴決對她說:“放心,不會讓你回去的?!?/br> 一下被看穿,鐘影抬頭:“我只是……”她語氣躊躇,指尖下意識掐著披肩一角,纖細雪白的指關節泛起粉意,指甲也壓得有些紅。 “我只是不想回去了?!蹦┝?,鐘影低聲。 “嗯?!迸釠Q看著她,說:“不回去就不回去吧?!?/br> 鐘影點頭。她思緒煩亂,得到了裴決的安慰,神情卻依然有些許無措。 她在他面前總是小心,小時候是,長大了好像也是。三十歲的裴決比起印象里更加成熟穩重、聲色俱斂。 裴決視線始終落在鐘影面頰,見她站著不動,便忍不住問了句:“現在過得好嗎?” 問完裴決就有些后悔。 這個問題,實在不合時宜。 鐘影抬眼,視線接觸裴決的瞬間眼神微閃,很快,眼睫覆下,微微顫動著,如同羽翅收攏,是一個自我保護的姿勢。 聞昭走后這六年,第一次有人當面問她好不好。 別人不問,是因為知道這個問題對鐘影來說毫無意義。裴決問,大概是真的想知道她好不好。 鐘影抿唇,輕輕“嗯”了一聲。 其實沒什么好與不好——如果說熬過痛苦算好,那她現在,過得也算不錯。她有一個女兒需要細心照顧,生活日復一日,工作一如既往,除了忙些。不過趙慧芬經常幫忙,秦云敏也隔三差五過來看看,再忙也忙不到哪里去。 ——只是這都不是“好”可以定義的。 鐘影語意含糊,裴決便沒再說什么。 他低頭看著指間還未完全掐滅的煙,若隱若現的猩紅煙頭仿若隱秘幽深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