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總，我們反復排除過危險因素，無論怎么樣，拍攝過程都不會出現這種意外的?！?/br>
    “威亞的承重大概在300公斤以上，鋼繩是全新的，我們一寸寸反復檢查過。每次開始之前都會讓場務試一試，試的過程中也做了安全防護，最大限度避免了意外發生……”

    葉導求生欲上線，瘋狂解釋。他之前只擔心司若塵會不會恐高，忽略了危險問題。

    “真的，司總，安全問題絕對是我們最擔心的，也是最看重的，如果對威亞不放心，現在把我吊起來甩上幾圈都可以……”

    “我是他的父親，在他做出這種選擇的時候，你應該通知我，而不是任由他自行決定?！?/br>
    “如果你告訴我，他要吊威亞，吊到23米高，我會做更周全的準備，徹底杜絕危險?！?/br>
    “意外如果能在發生之前被預測到，那就不叫意外了?！?/br>
    “我體諒你作為導演對藝術的追求，請你體諒我作為父親對孩子生命安全的看重?！?/br>
    “他現在還沒有成年，你們沒有和我溝通，就讓他自己上去了?！?/br>
    司元洲不僅為這次的事生氣，還有更深層次的擔憂。司若塵的生命意識實在太淡薄了，對別人的命倒很看重，對他自己的生命缺乏敬畏。

    正常人被鋼繩吊在二十多米的半空，多少都會有些緊張，他卻只想著好玩，一點恐懼感都沒有，再放任下去，他遲早會出事！

    即使每次他去做這些危險的事都有安全保障，也不能真正保證他每一次都平安無事。

    但凡有一次意外……司元洲無法接受。

    “司總，這個事真的怪我，怪我沒有和你溝通，我當時狀態太投入了，沒想起這一茬?！?/br>
    “等我拍完，你想怎么處置我都行，只剩最后一個鏡頭了……”葉導被說得抬不起頭，但他真不想讓精心拍好的鏡頭斷在臨門一腳的時刻。

    周圍一片寂靜，氣氛無比沉凝。

    司若塵解釋道：“是我提出要演大盜，原來葉導沒想過要上摘星樓拍攝，也是我提議的?！?/br>
    司元洲望著他：“為什么？”

    他雖然知道司若塵一向愛玩，但以往逃課出去是為了打游戲，為了玩劇本殺，甚至去釣魚、爬山、打球，去露營、野餐，去酒吧……

    不知不覺，他的活動范圍猛然沖向危險邊緣，拉都拉不回來。

    司若塵如實道：“我想上摘星樓?！?/br>
    雖然這座千年古建筑已經被修復好，但為了保護古建筑不被損壞，摘星樓一樓的樓梯已經被拆除，上面并不對外開放。

    古鎮很漂亮，摘星樓應該是視野最好的地方，這里很適合賞月，今晚月色很好。他想上來，就上來了。

    司元洲心中一梗，司若塵太理直氣壯，姿態又很自然，竟讓他有種自己在無理取鬧的感覺。

    “摘星樓那么好看，想上去很正常啊?！?/br>
    “人家只是想去摘星樓頂看一看而已，讓他看看怎么了，又不犯法，發那么大火，也不怕嚇著孩子……”

    “就是啊……”

    不知道人群中誰在小聲說話。

    竟然還站在司若塵這一邊。

    司元洲更氣了，不是你們的孩子，所以你們不生氣。誰看到自家孩子在高空跳來跳去，都會擔心，更不必說，一問清楚，他就是自己想上去玩，更生氣了。

    心梗，現在就是非常心梗。

    “謝謝你關心我?！彼救魤m想了想，向他道謝。雖然他覺得自己很安全。

    “……”一時間，司元洲只覺得十分無力。

    他需要的不是這句話，但他自己也不清楚，應該得到什么答案。

    “今天還有吊威亞的鏡頭嗎？”司元洲強行壓下心中的情緒，問葉導。

    “沒有了沒有了?！比~導唯唯諾諾，“只差最后一個騎馬的鏡頭，也不需要什么難度，就是騎馬在古鎮跑一圈，讓燈光配合就行了?！?/br>
    “你們先拍，拍完再談?！彼驹拮谝贿?。

    他開始思索如何解決這個問題，或者說，如何讓司若塵得償所愿的同時，消除安全隱患。

    他思考了不少方案，首先排除一些比較強硬的。最后想到，既然司若塵什么都想試試，不如讓他去做一些安全又消耗精力的事？

    而且不能是表面安全，實際上有隱患的事。比如今天這種情況……司元洲永遠都不會提議讓司若塵參與視頻拍攝了。

    “舅舅，其實他知道安全才上去的，而且摘星樓拍出來的效果確實是最好的?！?/br>
    “他真不是故意找刺激?！?/br>
    嚴啟航小聲試探。

    好久沒看到舅舅發這么大火了。雖然威亞是很高，但在摘星樓頂摘斗笠，實在太酷了。

    “是，我知道這一點?！?/br>
    “但這不是第一次了?！?/br>
    “我不希望他喜歡極限運動?！?/br>
    “我很擔心?！彼驹抻袝r開明，有時縱容，也有不能接受的點。

    這個世界時時刻刻都有意外發生，死亡時刻侵襲，但喜歡極限運動的人絕對是離死亡最近的那一批。

    “……”嚴啟航也說不出什么話來。

    顯然，司元洲的希望，很可能和司若塵的意向截然相反。他兩邊都想站，挺糾結的。

    “舅舅想開點吧，今天只是拍視頻而已，以后這種事又不會經常發生?！?/br>
    “其實他也很喜歡刷題啊，要不你多找點題給他刷吧，不要這么悲觀，總往不好的地方想?！眹绬⒑街缓棉D移司元洲的注意力。

    “我覺得他就是想挑戰一些有難度的事，普通活動對他來說太簡單了?！?/br>
    “你給他找點難度更高的競賽題，那種一看就讓人摸不著頭腦的數學題，全拿去給他做，再多請幾個老師教他?！?/br>
    嚴啟航想，這樣不就勸好了舅舅，又保護了弟弟嗎？真是兩全其美。要是司若塵不喜歡做題，那就不做唄，也沒人會按頭逼著他學。

    “你說得對?！彼驹奕粲兴?。

    周身凝結的怒氣漸漸平靜下來。

    紹修明站得不遠，對話聽了全程，心中對司家的警覺性再次提升。

    紹修明原本以為嚴啟航是司家幾人里最簡單的一個，有點心思，但很好看懂。

    現在看來，嚴啟航也藏著壞。

    數學競賽題，真是神來之筆。

    司元洲覺得嚴啟航的建議很可取，哪怕數學不行，還有物理、生物、化學……總會有他感興趣的。

    實在沒有興趣，這么多題也能讓司若塵安分一段時間了。

    司元洲遠遠看著古鎮街道里疾馳的黑馬，還有隨著黑馬前行，街道兩側亮起的燈。

    最開始只是星星點點，后來匯成一片燈海。

    司若塵重新換上玄色飛魚服，輕松駕馭奔行的高大駿馬，甚至在合適的時候，從背后取了弓，直接在馬背上張弓搭箭，射向遠處。

    “……”司元洲看著他在馬上，因為射箭松開手中的韁繩，熟悉的心梗感傳來。

    “酷啊真酷?！眹绬⒑娇吹媚坎晦D睛。

    司元洲沉默，只覺得人類的悲歡并不相通。

    回去就給他們請奧數老師，嚴啟航那一份也安排上，不能厚此薄彼。

    嚴啟航打了個寒戰，茫然地撓了撓頭。

    “晚上降溫了？不能吧?！?/br>
    紹修明默默離他們遠了一點，忽然覺得跟著長生也不錯，至少……算了……

    忽然覺得他家里挺好的，家人都很好相處。舅舅坐著輪椅，開始看史鐵生的書，一切都很和諧。

    ＊

    一開始由于電路控制問題，燈光和馬前行的速度不是很契合，調整兩次后，葉導終于拍出了滿意的效果。

    除了正常機位之外，還有無人機航拍，從上方將小鎮的夜景盡情收入鏡頭中。

    “到現在為止，咱們的拍攝任務就完成了，后面的事交給剪輯?！?/br>
    “大家辛苦了，感謝！今天我請客，請大家好好吃一頓?！?/br>
    葉導鞠躬之后，讓人帶剩下的工作人員去吃飯，他來找司元洲道歉，并處理威亞問題。

    因為拍得太投入，他漸漸跟著司若塵的建議走，忽視了司若塵是個未成年，拍攝危險鏡頭要征詢家長的意見，這一點確實是他疏忽了。

    “我不為難你，但有件事需要你解決?！?/br>
    司元洲現在心情已經平復了很多。

    “您說?！比~導有點緊張。

    司元洲只提了一個細節：“他掛了一塊令牌在摘星樓上，這件事我不希望未來成為別人攻訐他的借口?！?/br>
    “不管你們是把令牌取下來，還是現在就開始壓消息，我不希望它影響到我的孩子。他試圖去摘過，但沒有摘下來?！?/br>
    “好，這一點司總可以放心?！比~導點頭，“我回頭就去問問大師，當時是有些奇怪?！?/br>
    “什么大師，厲害嗎？”司元洲忽然問。

    “司總，您也有這方面的需求？”葉導詫異。

    “我想求一道平安符……不，兩道，多求幾道也行，費用不是問題，最好有效?！彼驹抟郧皬牟幌嘈判W，更不相信所謂的大師。

    “好的好的，有這方面的消息我第一時間聯系您?！比~導也知道相關消息，司總從不求神拜佛，現在也有了例外，他忽然有些感慨。

    ＊

    回家的路上，嚴啟航一路沉默。

    他有些愧疚，明天司若塵看到突如其來的奧數老師，或者難度爆表的競賽題，不會生氣吧？

    “怎么了？”

    司若塵覺得嚴啟航眼神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