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一章 小人物

    大胡子氣得渾身發抖，簡直像是比他這次兵敗被俘的那一刻……還要難受一些。

    呸，這幫人肯定在裝相！

    如果對方不是想要從他口中得到情報，何必把他捆成這么難受的樣子，他這樣的姿勢，不只是難看，而且還痛苦，骨頭好像都被扯歪了似的。

    這不就是想讓他受罪，消耗他的心力，折磨他，攻破他的心房？

    大胡子心思電閃，下定決心，即便拼命也要忍耐，必須忍耐。

    村民們仍在吃吃喝喝。

    老族長到是饒有興致地看了他半晌，大笑道：“沒想到咱們雪鷹這么厲害的高手，竟然還這么好強，不就是掛臘rou掛得沒咱們家小二木熟練，又不是吃臘rou，就是掛一掛，快一點慢一點又何妨，那臘rou又跑不了，瞧瞧雪鷹，是不是都快三天？整日抓住什么都要甩起來掛一下?！?/br>
    話音未落，雪鷹嗖一下，把一只不知從哪來的兔子擰成麻花，倒掛在了樹梢上。

    下一瞬，嗖地一聲，又上去一條蛇。

    大胡子：“……”

    呸，不可能！

    他就不信了，那個小娘們會不想從他嘴里套出情報？別的不說，他們難道就不想知道他的兵刃，他的弓箭，還有他的這些一看就精心侍候才能養得出來的戰馬，到底來自何方？

    李都頭此時到似是同這大胡子想到了一處去，一口氣吃掉八大塊羊排，擦了擦嘴戀戀不舍地瞟了眼飯桌，心道：也該讓公主看看他的本事。

    “公主若是放心，不如讓我來審這個大胡子？”

    他作為援兵匆匆趕到顧莊，卻一點建樹也沒有，又白吃了人家這么好的飯，心里實在別扭。

    “李某愿替公主分憂?！?/br>
    顧湘笑了笑：“成?！?/br>
    大胡子整個人頓時警惕。

    李都頭還未起身，顧湘又道：“李都頭想怎么問就怎么問，做出姿態來便好，他說不說的，到也無妨?！?/br>
    大胡子：“……”

    李都頭也是一怔：“??？”

    顧湘笑道：“這是雪鷹順手掛了他，我也給忘了，剛才抓住就應該交到手底下人手里，打上一頓棍棒才好?！?/br>
    大胡子冷笑：他混江湖時，這小娘子還不知何處吃飯，別說打一頓，就是在他身上打斷一百根，他也不帶眨一下眼。

    嗡~

    大胡子肚子里正嘀咕，耳邊就聽到一絲細微的聲響，他登時驟然繃緊身體，面露驚恐。

    兩只馬蜂圍著他的鼻子轉來轉去。

    大胡子掛的地方正好有個馬蜂窩，雖不算捅破了馬蜂窩，卻在馬蜂回巢的必經之路上。

    被這馬蜂蜇上幾下，豈不是成了豬頭？

    大胡子嚇得臉都綠了。

    幸好這兩只馬蜂似不喜歡咬人，圍著他轉了兩圈，終于慢吞吞地飛走。

    顧湘漫不經意地掃了大胡子一眼，見李都頭滿臉迷惑，微微揚眉，小小地打了個呵欠，笑道：“對李都頭，我自是信得過，只是沒必要在這家伙身上浪費太多時間，他不過是個底層的小人物，什么都不懂，就是被派來做點臟活。他知道的消息我也無甚興趣，只是讓人知道我沒興趣便不大好?！?/br>
    大胡子腦子里登時嗡地一聲響。

    小人物，小人物……

    “胡說，你們懂個屁！”

    大胡子暴怒，嘶啞著嗓子怒吼。

    “有點吵?！?/br>
    顧湘又連著打了好幾個呵欠。

    大胡子登時被氣得頭暈眼花，眼前一片漆黑，他緩緩閉上眼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已經累得連這樣痛苦的姿勢，都幾乎想睡過去，一覺不起。

    他也的確暈眩得厲害。

    李都頭瞥了他一眼，恍然：“看來小娘子是胸有成竹……那——我接著吃，這羊rou放涼了便不好吃?！?/br>
    顧湘莞爾：“這才是道理，食乃人生大事，吃飯時就不要惦記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了?！?/br>
    “該死！”

    大胡子氣得要命，竟然真得不來審他，還……

    他是小人物？

    “你們知不知道老子是誰？我——”

    大胡子幾乎要脫口而出，猛地閉上嘴，連眼睛都閉上。

    他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深深地呼吸，心里果然就靜了，可這一靜，他卻是忽然感覺哪里不對——下一刻，肚子咕嚕嚕地雷鳴不止。

    大胡子一怔，隨即就發現他這口水已經泛濫了好半晌。

    這羊rou香味，絲絲縷縷，哪怕他都氣成了這樣，可肚子卻是餓得極厲害。

    大胡子這一天下來，可謂是水米未進，當時打的時候自然沒覺察，如今掛在樹上，鼻子里聞著底下傳來的陣陣rou香，便越發感覺到很餓。

    沒辦法，他們一整日都在攻打顧莊，對方防守還能以靜制動，可他們是攻的一方，只能拼命，這一次仗打得這么稀里糊涂，連個破村子都拿不下，他哪還有心思吃飯！

    大胡子腦子里閃現出一頭又肥又嫩的羊，眼前浮現出一副畫面，永康公主那女人捧著一大鍋羊rou送到他面前，利誘勸說他把他知道的一切，都說出來。

    他干脆地把好處吞進了肚子里，‘毀尸滅跡’，吃干抹凈，至于吃完之后，那肯定是不可能給對方任何情報。

    哼哼，不是說他是小人物？

    嘴里再說他是小人物，這不仍要拿美食誘惑他犯錯？

    他如今被吊在了灶臺上方，正對著那口鍋，鍋里是香噴噴的羊rou，分明是又多了新的招數。

    大胡子想：也許可以拿這鍋rou打開突破，永康想審自己，自己卻也想‘審’她，端看誰更沉得住氣了——

    “阿湘，你快讓雪鷹把那廝再挪動挪動，我瞧著他要是掉下來，正好頭朝下進灶臺，他死了不要緊，可灶上有羊rou呢，可別壞了咱的湯水?！?/br>
    老族長忽然想起件事，趕緊囑咐一句。

    “好?！?/br>
    顧湘脆生生地應了。

    大胡子：“……”

    他還沒反應過來，就忽然天旋地轉，整個人被一股力一甩，甩出半米遠，砰一聲肚子撞在樹干上，啪地又倒轉過來。

    一時間頭暈目眩，惡心欲嘔，心下氣得要死——他怎么就忘了趕緊拉上一泡屎尿——讓這幫家伙吃！

    大胡子虛弱地掛著，遲遲等不到應該屬于他的審問，似乎他真得不重要，是那種隨手抓住扔到一邊，完全不用管的小角色。

    第七百五十二章 妖風

    顧記的大食堂，通常整日整日地散發著飯香味。

    村里地父老鄉親，大部分特別喜歡這一股人間煙火氣，有些到是總免不了要吐槽個一兩句，說這村里食堂的飯食天天吃著，身上這肥rou都長了不老少，減肥又是個辛苦事。

    這年頭，能長上點rou，顯然是極讓人羨慕的，通常聽見這話的親朋故舊們，面上多多少少要流露出些許地羨慕來。

    顧湘也很喜歡，坐在食堂舒舒服服地軟座上頭，眉目低垂，神態十分輕松，又很和煦：“別因這人攪了咱們的雅興，若不是他都落到我們手里，不好連問都不問就直接殺了，今日就省了事?！?/br>
    她搖搖頭，瞥了陳旭一眼，略帶些無奈地笑嘆，“陳旭是殿前司的侍衛出身，不免稍顯刻板，若今天換了王哥帶隊，當時便弄死他了事，也省得影響我們慶功吃飯?！?/br>
    “在顧莊門口打了這么半天，誰知四下有什么人看見，既已活捉了，總要做出些嚴刑逼供過的模樣才好。不過在我這顧莊內，絕不會有任何消息泄露出去?！?/br>
    顧湘面上露出些略帶三分矜持，七分驕傲的神色，“所以在顧莊內，輕松些，就別在意了?！?/br>
    李都頭連連點頭。

    “哈?！?/br>
    被掛在樹上一點力氣都無地大胡子，竭盡全力地嘶聲嗤笑，“放屁，沒消息泄露？做什么白日夢！”

    顧湘卻連頭都不抬，只道了聲‘聒噪’。

    不只是她，李都頭神色間也不見分毫動容，顯然沒把他當個人看，他的話和放屁沒兩樣，大胡子氣得發瘋，心里就和有條毒蛇盤桓，洶涌的惡意壓抑不住地欲向外傾瀉。

    大胡子就要怒罵，連身上的痛苦都仿佛因此消失，只想著把能想起來的一切污言穢語都傾吐出來，只他還沒來得及開口，瞬間就有一條繩子飛至，一下子勒住他的嘴。剎那，他臉漲得通紅，一口氣憋在嗓子里上不去下不來，簡直差點把他給憋死。

    他此時卻恨不能自己被憋死算了，也好過這種從心底深處蔓延上來的難受，說不出地難受。

    大胡子氣得腦子里嗡嗡地響，偏耳邊全是顧湘低緩柔和地聲音，對方顯然高興得很。

    她一會兒和李都頭討論羊rou要怎么做才好吃，又說這炊餅和羊湯是絕配。

    不多時，還有村民們和和氣氣地過來給她敬酒。

    沒有一個人想起自己，沒有一個人意識到，他，安國峰，不光領著自家一百多個弟兄，還憑一己之力，鼓動周圍各個州府的綠林好漢們齊至顧莊。

    這群傻子為什么不仔細看他，為什么不聽他說話，為什么不來問他，他到底都做出了多么厲害，多么了不起的事。

    他有一肚子的道理想‘教’給這些人，他想讓所有人知道他安國峰有多么厲害，偏他嘴巴都被人堵上，哪里又說得出半個字！

    此時，那個永康公主又在吹噓。

    “李都頭不必擔憂，這些小小土匪，實在微不足道，不算什么?！?/br>
    大胡子安國峰眼珠子微凸，拼命地掙扎起來，他自己都沒注意，一直鎖住他嘴巴的繩子忽然松開——“微不足道？我老大已聯絡好大竹山，小竹山，費行河，并周圍三個州府綠林道上的兄弟們，齊攻壽靈，所謂法不責眾，大家來自五湖四海，到時自然散入湖海之中，朝廷能如何？”

    “你以為自己的顧莊固若金湯？呸，老子在你這破村子里埋了十幾條線，呵，難道你們沒聽到外頭的傳言？”

    他瞪大了眼掃視周圍，看著那些鄉親，“現在外頭人人都知道你們顧莊大豐收，糧食堆積成山，可你猜猜，周圍其它村子還剩下多少糧食？他們家家戶戶餓肚皮，你們顧莊卻是人人都吃得肥頭大耳的，怎么著，真當這地界的英雄好漢們全是吃素的？還敢囂張，你們就是秋后的螞蚱長久不了了！”

    滿座的鄉親們面上不顯，心里卻齊齊提了口氣。

    顧湘眨了眨眼，慢吞吞地抬起頭，終于正眼看他。

    安國峰和她一對視，滿眼的怒火：“你算個什么東西，真以為自己當了公主就是天潢貴胄？你一出現，攪合了多少人的好事？多少官員因你被合家流放，幾十年寒窗苦讀一朝全玩完？他們能不恨你？不知多少人盼著你去死，不要說這破爛村子，你就是被當珍寶供在皇宮，你也安全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