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湘說，寧愿那小郡主是八賢王的女兒，反而好收拾她，這話分毫不錯。

    可她不是。

    她的靠山是那位劉公公。

    偏偏這位劉公公，在顧湘看來到比八賢王難對付得多。

    人家王爺身份尊貴，且和她是站在同一條路上的同路人，八賢王是助力，可不是障礙。

    劉太監就不同了。

    皇城司主要勢力雖在京城，卻也有監察天下之職，趙瑛看過諸多資料，對這位劉太監的身份有所猜測，不光抄了一份很重要的資料給顧湘，還認真地給她提了個醒。

    劉太監可能本名劉海波，信陽人，十八歲之前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十八歲那年驟起殺人，殺了養父養母在內的二十一口人，后來就不知所終。

    安國公懷疑他改了名字為劉海，在京城認了太后宮里以前的一個姓顧的老太監當師父，雖未入宮，卻因著機靈會經商，一直幫顧老太監照應生意，沒幾年顧太監去世，身后余財到都留給了他這個徒弟。

    劉海在京城變賣了顧太監的家財，號稱要扶靈回鄉，讓顧太監回老家安葬，結果半路上又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尸，整隊人馬都消失無蹤。

    這年頭沒手機，沒網絡，走到荒山野嶺，前不著村后不著店，要消失實在太容易了。

    誰都不會知道你遇到了什么意外，是遇到了豺狼虎豹，還是遇到了土匪強梁？

    再一出現就是今年，劉海已不叫劉海，幾乎是走到一地改一個名字，連形容相貌都有更易。

    手底下更是多出好些各有門道的綠林高手，四處招搖撞騙，因著人多勢眾，鬧大了，這才驚動了皇城司，著意調查他。

    調查到現在，皇城司到覺得這抓捕計劃要好好制定才行，這人狡詐如狐，明明膽子特別大，官府都坑了一堆，朝廷命官說騙就騙，偏偏又聞到些風聲就隱遁而去。

    不光如此，這人雖然算不上什么智慧超絕，卻是心狠手辣，也膽大心細，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想法更是天馬行空，時不時地會想出些讓人想不到的招數，一個不小心，就得在他面前吃個大虧。

    顧湘看過趙瑛的各項資料，再想一想從劉太監身上看到的東西，就知他這人沒有底線，不講道德，沒有人性，很不好對付。

    別看到現在他仿佛沒什么存在感，在顧湘面前還連連吃癟，顧莊的祖墳他沒撈到，后頭還差點折了個‘小郡主’?？深櫹鎱s一點都不想和他這種人碰頭，不要說為敵，就是見都不想見到他。

    顧湘正回憶趙瑛寫的那封信，馬車忽然一頓，老狗兩步過來走到車窗前，低聲道：“前面有車陷到坑里去了，一時擋了道?！?/br>
    老狗目中警惕，說話聲音很輕，眼角的余光一直逡巡，尤其注意騎馬走在旁邊的雪鷹。

    見雪鷹氣定神閑，他才放松了些。

    顧湘推開車門眺望，就見前面道邊站著一老婦，還有個二十歲左右的女子。

    他們的馬車陷到坑里，正好阻了路，顧湘的馬車肯定是繞不過去的。

    老狗遲疑道：“陷坑是故意挖的?！?/br>
    在勇毅軍時，老狗就學了怎么挖陷坑，這陷坑他乍一看像是有落石之類自然造成，老狗卻本能地覺得這事不簡單。

    顧湘笑了笑：“知道了，去問問情況?！?/br>
    第六百三十八章 越障

    因著前頭道邊站著的是女眷，顧湘伸手招呼了雪鷹一嗓子。

    雪鷹伸手把櫻桃從車上提溜下來，讓她帶著老狗和陳旭去同人家說話。

    櫻桃：“……”

    “沒事，手無縛雞之力，如果錯了，我剝了她給你報仇?！?/br>
    雪鷹笑道。

    櫻桃、秋麗：“……”

    老狗沒忍住，嘆了聲：“雪鷹姐，您不要平時不開口，一開口就是語不驚人死不休……我們在這一片風評被害的，已經很嚴重了啊?！?/br>
    害得他都快成某‘剝皮’愛好者了。

    老狗年紀自然比雪鷹大，不過在家里，大家都叫雪鷹一聲姐，如今也叫習慣，別管老少，反正雪鷹肯定是老大。

    誰敢在那位面前倚老賣老？

    櫻桃心里帶著點謹慎，腳步卻輕盈，這些時日江司贊的突擊培訓，到底還是起了些作用，她心里正胡思亂想，面上卻仍是笑意盈盈，規行矩步，很好地把自家小娘子的面子撐了起來。

    雖然江司贊天天都不滿意，要不是看在秋麗和櫻桃她們不光都識字，也都很機靈的份上，江司贊不敢說鼓動顧湘換了親信，至少也要想辦法給公主添一群正經受過培訓出來的女官。

    像大公主身邊的女官，雖也有宮女出身，可更多都是正經考上女官的那些人，說起來多是大家閨秀。

    秋麗和櫻桃她們多少也感受到一股子壓力。

    不過，江司贊私底下對自家小娘子身邊的左膀右臂，還是很高看一眼的。當然，最顯眼的還是雪鷹。

    有雪鷹一個人在，宮里別管哪個公主，別管用的什么樣的女官，到顧湘面前也要矮她一頭。

    櫻桃幾步走過去，盈盈行禮，心道這兩位恐要借光托人來挪車。

    她一念未想完，老婦就已花容失色，忙掩了身邊的女子向后退了一步，面上滿是拒絕之意，訕訕道：“前面有坑，車過不去的，不過我家伙計馬上就過來挪車，諸位若有閑，到可等一等，最多片刻就好，若是太著急，從東邊走不過三里，有一座橋可通往大道，到是也方便?！?/br>
    櫻桃怔了下，看來這回就是尋常意外了，她一回頭，卻見自家馬車直接上了旁邊陡峭筆直的山坡，溜溜達達地就繞過了陷坑和馬車。

    顯然眼前這老婦和女子也嚇了一跳。

    櫻桃仔細一看，咋舌不已：“好厲害?！?/br>
    若是雪鷹做的，櫻桃到也不至于如此驚訝，在她心里雪鷹姐就是無所不能，但此時雪鷹騎著馬悠哉地立在原地，只抬頭看著那三輛馬車穩穩當當地‘飛檐走壁’。

    反而是老狗，陳旭等護衛里分出了十幾人，列成兩排，分別走在幾輛馬車周圍，手里一人拿著根和筷子一樣長短粗細的東西，抵著馬車，面上看著十分輕松。

    櫻桃想起來最近老狗他們按照雪鷹姐的指示，沒白天沒晚上的折騰機關。

    卻萬萬沒想到，這些機關竟還有這樣的能力。

    櫻桃恍了下神，到底見過雪鷹那些機關的厲害，很快就鎮定下來，卻說那老婦和那女子面面相覷，齊齊變了臉色。

    女子先是目瞪口呆，隨即又露出幾分急切，使勁給老婦使眼色，老婦嘴角抽搐半晌，一抹臉就變了副臉色，輕咳一聲，舉步上前似有話說。

    “櫻桃?！?/br>
    雪鷹輕笑了聲。

    櫻桃猛地一轉頭，就見雪鷹驟然提速，策馬而至，伸手一撈她，她就落在了雪鷹身前。

    馬蹄一揚，騰空而起，櫻桃硬生生把驚呼聲吞回去，只瞪大了眼。

    那老婦滿肚子的話也瞬間被堵在了嗓子眼里。

    十幾個騎士，人人帶雙馬，跟著雪鷹騰空而起，愣是從她那傾倒的馬車上空一躍而過，濺起的泥漿浸染了老婦和女子的鞋面，衣擺，老婦胳膊上也噴了些泥點，她茫然地在旁邊樹上蹭了蹭，吞了口口水，看著這些騎士和馬特別流暢地跟上從陡直的山壁上翻閱過去的馬車，不緊不慢地朝前走去。

    老婦一時被這場面震撼，她隱約意識到自己見識短淺，竟不能很好地來形容自己此刻的情緒，只朦朦朧朧地覺得，似乎這些人能摧枯拉朽地推倒他們眼前所有的一切關卡。

    腦子懵了下，老婦才反應過來，高聲道：“許是前頭還有陷坑，諸位不如繞一繞道？呃……不知貴人可否捎帶老婦與小女一程？我那車夫去喊人，如今也有半晌，許是在前頭耽誤了些時候，老婦想去迎一迎?！?/br>
    櫻桃回頭看了那老婦一眼，心下詫異：“這腔調到不似咱們這處的?！?/br>
    一開始她同那老婦說話，老婦說的一口鄉音，雖然稍有些別扭，可也聽得出來就是附近村子的。

    便是縣里不同村的村民說話也略帶些異樣，大體能聽出是本地的口音，當時櫻桃還因為這個松了一口氣。

    老婦喊了幾嗓子，顧湘就停下車笑問：“敢問你們母女要去何處？我們要過南津去郭家村，可順路否？”

    “順路，順路?！?/br>
    老婦急忙道。

    顧湘莞爾：“我一著急說錯了，南津和郭家村方向正好相反呢?！?/br>
    老婦一怔，臉上頓時又紅又白。

    顧湘笑道：“看來阿媼您也有點著急了，我們之后是要去南津，也要去郭家村，不過這會兒過渡口往北去，敢問順路否？”

    老婦猶豫了半晌，才遲遲疑疑地說‘順路’。

    秋麗在車里都看出不對勁，也被逗得一笑，低聲和顧湘耳語：“這老婦要作甚？明顯不對勁，她這是怕小娘子再口誤一下？”

    顧湘眨了眨眼，到沒在口誤，只笑道：“那請兩位暫且委屈一下，坐一坐貨車如何？實在對不住，我這車滿了，后頭的車上有男子，到實在不方便安排二位?！?/br>
    “無妨，無妨?！?/br>
    老婦吸了口氣，又恢復了往常的腔調，連聲道謝，虛虛地擦了擦額角的汗水，見那貨車是在前頭，面上還閃過一抹喜色，匆匆拉著她‘閨女’就上了車。

    車隊繼續慢吞吞地朝前面走。

    雪鷹靜悄悄地策馬走到顧湘的車邊來，秋麗看了她一眼，就覺得一顆心踏踏實實地放在了肚子里。

    第六百三十九章 戲

    別管車外是雷霆電雨，還是刀光劍影，雪鷹姐站在那里，她們便完全可以氣定神閑，無需懼怕了。

    秋麗挨挨蹭蹭地挪到顧湘身邊，抱著她一條胳膊撒嬌：“小娘子~”

    顧湘：“……”

    不知道秋麗記得不記得，自己比她還要小兩歲。

    而且秋麗身量高挑,　　真正算來要比自己還高小半個頭，做出這樣小鳥依人的模樣，真不怎么合適。

    “我也不太清楚?！?/br>
    顧湘莞爾，“不過這老婦和那女子本身到也無甚大惡之處，固然有點小惡，也輪不到我們來干涉,　　咱們就看看之后會發生什么便好了?！?/br>
    剛才照面，顧湘到沒在這二位身上看出什么血債，不過這兩位也不是好人就是了。

    也就走了不過片刻,　　明顯就看到地形平整，道邊隱約見農田，遠處隱隱約約有些村民出沒。

    再走沒一會兒，前面草叢里影影綽綽地看到有幾個人圍坐在一處說話。

    村夫村婦打扮，還有一個乍一看是書生裝扮，不過十六七歲模樣，袖子挽得老高，拿手當蒲扇扇來扇去，形容頗為粗放，到不似本朝文人書生的氣質。

    聽見這邊動靜，這群人顯然有點意外，林林總總地都站起身，轉頭四顧，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老婦和那女子卻是顯然早有準備，老婦竟從車上撲下來，高聲呼喊：“這廝竟還敢來，老胡,　　抓住他,　　老娘今天非撕了他不可，你們別攔著我！”

    這一嗓子，嗓門又高又尖，竟是回聲不斷，一下子就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

    不光是他們這些人，遠處村民們都注意到這邊的情況，有好些人探頭探腦地湊過來看熱鬧。

    那邊幾個農夫打扮的漢子怔了下，猛地回過神，人人兇神惡煞，抄起手里的鐵鍬，扁擔沖著那書生就打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