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下河村日子也不好過，家家戶戶都靠著紅薯過日子，就這也吃不飽。

    趙建國奇怪道：“叔，你這話我就聽不懂了，金水河又不是只有我們生產隊那么一段，你們想吃魚自己去撈不就好了？”

    “咋滴，還得我們生產隊撈了，給大家伙兒挨家挨戶的送過去？”

    張老根知道他在擠兌自己，氣道：“我要能撈到還來找你？”

    “沒撈到？”趙建國奇怪起來。

    當時河里頭魚變少了，社員們都說是往下走了，他還以為下游肯定更多。

    張老根氣得拍桌子：“生產隊在河里頭守了兩天，統共就撈到三瓜倆棗，加起來還不夠吃一頓，夠干什么？”

    “這不可能啊，同一條金水河，總不會這段有，那段就完全沒有?！?/br>
    張老根瞇起眼睛來：“指不定就是被你們撈光了?！?/br>
    趙云清在旁邊聽著，算是明白這老頭是來興師問罪的，想從金水大隊嘴里頭搶食。

    時代不同，指不定老頭真的能得逞，那他精心飼養的魚豈不是要便宜別人。

    趙云清有些著急。

    趙建國卻早已料到，大聲道：“叔，您這話可就冤枉人了，金水河那么大，我們又不可能將漁網堵住整條河道?！?/br>
    “從來也沒聽過把魚撈絕的事情，會不會是你們隊社員太懶，家里頭糧食也夠吃，瞧不上這三瓜倆棗哦?！?/br>
    趙云清都想給他爸比個大拇指。

    張老根氣壞了：“一聽到消息我就喊人下漁網，前后不超過半天，結果白費力氣?！?/br>
    “叔，合著你在我們生產隊埋著特務，這邊有個風吹草動你就知道了?！壁w建國擰著眉頭，一臉不贊同。

    張老根嗆了一下：“別說的這么難聽，鄉里鄉親的，這么大的事兒我能不知道?！?/br>
    趙建國哦了一聲，但笑不語。

    張老根算是看出來，趙建國雖然年輕，但不好糊弄。

    他只得緩和了語氣：“建國，咱們兩個大隊住得近，這些年婚嫁來往也多，你總不能自家吃rou，不讓別人喝湯吧？”

    “老根叔，這罪名我可不敢背?！?/br>
    張老根見他油鹽不進，嘴角耷拉下來：“那你是想讓我去鎮上公社告狀？”

    “告我什么，我又沒干啥?！?/br>
    張老根冷哼：“你們生產隊私自撈起來的魚得有上萬斤吧，這么多魚算不算公家的資產，你們就這么分了，公社那邊能答應？”

    “魚是公家的資產，社員也是公家的人，勞動人民快餓死了，吃一口公家的魚怎么了？難道你們大隊不吃山上的蘑菇竹筍板栗?！?/br>
    “再說了，勞動人民不吃飽怎么下地干活，不干活誰來種任務糧，今年的任務糧完不成，難道老根叔您幫我們生產隊出這份？”

    趙建國擲地有聲：“我趙建國對得起黨和國家，對得起勞動人民，一心一意為祖國建設做貢獻，不信咱把社員都喊過來，問問他們是不是這個道理?！?/br>
    張老根忙攔住他：“我又沒說什么，瞧你還急了?！?/br>
    “老根叔，剛才不是你說要去公社告狀，這還不算大事兒??？”

    趙建國冷哼道：“這幾年勢頭越來越不對勁，聽說城里頭還有些大字報的，您老不會是學了那些歪招式吧?！?/br>
    張老根算是怕了他：“咱們兩家還連著親，我能干這事兒?！?/br>
    “不是最好，就算是，我一個退伍軍人也不怕別人告?！壁w建國有說這話的底氣。

    張老根嘆了口氣：“就算叔求你了成不成，那么多魚，總能給下河村分一點?！?/br>
    “要不是日子太難了，我這年紀一大把的，也不能厚著臉皮過來死乞白賴這口魚?！?/br>
    “我也不多要，只要能家家戶戶沾一口葷腥，能把春耕這段日子熬過去就成?！?/br>
    趙建國跟著他嘆氣：“老根叔，不是我不想給，魚都分到各家各戶了，您覺得社員能答應再交出來？”

    張老根皺眉：“那你說咋辦？今兒個我要是一條都沒帶回去，社員們怨氣太大，指不定得鬧出亂子來?！?/br>
    趙建國也知道這個理，所以當初才不讓往外傳，哪知道還是沒瞞住。

    “您看這樣成不成，既然他們覺得上游有魚，那就讓他們自己帶著漁網過來，能撈到多少都算自己本事?！?/br>
    “雖說這塊是金水大隊的地盤，但現在講究奉獻精神，我替大隊做了這個主?！?/br>
    張老根一頓，覺得這也是個辦法。

    “行，要是這樣還撈不到，那就是老天不想讓我們吃魚?！睆埨细聊ブ?，他們運氣再差，總不能完全撈不到。

    兩人又商量了一頓，張老根也坐不住了，想著趕緊回去叫人帶上漁網，他就不信自己運氣那么差，一口魚都吃不上。

    好不容易送走張老根，趙建國嘆了口氣。

    王春花安慰道：“要不是大家伙都填不飽肚子，也不會為了幾條魚鬧起來?！?/br>
    “只希望今年能有個好收成，不然日子可就更難過了?！壁w建國也嘆氣。

    要不是這魚來得及時，大隊里有些人家可要斷頓，只靠著野菜過日子了。

    野菜吃多了反酸，人也沒力氣干不了活，時間長了又影響收成。

    趙云清見父母都擰著眉頭，安慰道：“爸，媽，別擔心，今年地里頭肯定會大豐收?！?/br>
    趙建國頓時樂呵起來：“咱兒子說的準沒錯?！?/br>
    “爸，我想去看他們撈魚?！壁w云清順勢抱住脖子撒嬌。

    看魚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他想再試一試自己的“超能力”。

    第21章 21 .親戚

    趙建國也放不下這事兒，索性就帶著兒子過去金水河岸上盯著。

    張老根拉了一群壯勞力社員過來，這會兒正在金水河里撒漁網，瞧他們的架勢，是把下河大隊所有的漁網都翻出來了。

    金水大隊的社員也得到了消息，這會兒正三三倆倆的站在河岸上看。

    趙建國一來，劉紅新就嚷嚷道：“大隊長，你真讓他們來撈魚啊，這段是咱們生產隊的，憑什么讓他們來?！?/br>
    環顧一圈，不少社員心底都這么想。

    趙建國只說：“誰讓消息傳了出去，攔著不讓他們來，你們不怕人告到公社去?！?/br>
    一聽這話，心虛的社員紛紛低頭。

    誰讓兩個村子沾親帶故的，自家得了好的東西，回娘家的，送女兒的，走親戚的，多少有漏出一些風聲來。

    劉紅新冷哼道：“那也不能這么便宜他們?！?/br>
    “劉紅新同志，金水河是祖國的大好河山，魚也是公家財產，不是咱們金水大隊的私產，各個大隊之間更需要互幫互助?！?/br>
    “張大隊長還給了另一個方案，那就是咱們把已經分了的魚都交出來，兩個村子重新分配，大伙兒要是更贊同這個方案，我去找張大隊長說?！?/br>
    自然不會有人同意，都帶回家吃進肚子的，甭想讓他們交出來。

    趙建國又說道：“咱們就看著，他們能撈多少看自己本事?！?/br>
    丟了面子的劉紅新梗著脖子：“撈太多我可不答應?！?/br>
    趙建國沒搭理他，怕孩子被擠著，索性一把將他抱起來。

    趙云清一下子占據了高低，伸長脖子往那邊看。

    劉紅新的擔憂是多余的，下河大隊撒下去的漁網多，好一會兒撈了兩網，結果里頭的魚寥寥無幾。

    張老根眉頭擰得死死的，揮手道：“繼續，我就不信今天撈不上魚來?！?/br>
    同一條河，水位都差不多，沒道理金水大隊吃飽喝足，他們下河大隊連殘羹剩菜都吃不到。

    張老根不信邪，覺得大概是人太多，魚被嚇走了。

    “大家伙兒幫幫忙，別湊得太近，不然岸上動靜太大，這魚就逃走了?！?/br>
    金水大隊的社員可不搭理他，他們樂得看熱鬧。

    張老根只得求助趙建國：“你看這——”

    趙建國朗聲道：“大家往后退一退?！?/br>
    他一開口，社員們果然離得遠一些。

    又起了兩網，所有的魚加在一起還沒裝滿一個木桶，大部分還都是巴掌大小的白條。

    廢了這么多功夫，這么多壯勞力，結果就打撈上邊角料，張老根愁的掉頭發。

    “是不是拉網的位置不對？”

    挪了位置，張老根又說：“得往里頭扔一點魚餌，不然魚哪兒會往往里頭鉆?！?/br>
    “老根叔還不知道吧，我們金水大隊撈魚那天，一條條大魚就是自己個兒往網里頭鉆，你說這事兒怪不怪?！眲⒓t新笑著喊道。

    張老根嗤笑：“瞎貓碰上死耗子，你就吹吧?！?/br>
    “我可不是吹牛，大家伙都瞧見了是不是，這魚合該是我們吃，別人輪不著?！?/br>
    張老根不信這擠兌自己的話，吐了口唾沫，搓著手親自下了河：“我就不信這個邪?！?/br>
    “老根叔，您當心點，仔細身體?！壁w建國連忙提醒了一句。

    張老根擺了擺手：“我還沒七老八十，這點活能干?！?/br>
    “爸，這邊有我呢，你下來做什么？”張老根大兒子也不同意，他爸都五十多快六十了，這么大的水萬一出事怎么辦。

    張老根卻說：“不親自下水我不放心?！?/br>
    最主要是遲遲撈不到魚，他在岸上等著心焦。

    趙建國瞧著張老根年紀一大把還拼命，感慨萬分，心底升起幾分同命相連來。

    這幾年收成不好，社員們干得多吃得少，任務糧還壓在頭頂上，他們這些生產隊的隊長都不好當。

    “爸，他們撈不到，你不高興嗎？”趙云清揉了揉糾纏的眉心。

    趙建國看著孩子圓溜溜的眼睛，小聲道：“要是一直撈不到，他們不肯走?！?/br>
    張老根的性子他知道，不可能空著手回去，八成還得扯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