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農村挑水不算特別辛苦的話，但擋不住一根扁擔兩個水桶，從早到晚一直挑，那是壯勞力都吃不消的。

    趙建國已經不知道來回了多少趟，只有抬頭看浸潤的土地，知道馬上可以播種，心底才安心不少。

    “爸、媽，你們歇一歇喝口水?！壁w娟娟大聲喊道。

    “建國，娟娟給你們送水過來了?！蓖鯆鹆w慕的喊。

    “還是生女兒好，女兒多貼心，我家那兩臭小子不知道跑哪兒去了，哪兒還惦記著老爹老娘?！?/br>
    王春花心底也高興，笑著說道：“你家倆小子都能出工掙公分了，你還不滿足啊?！?/br>
    “這就是云清吧，果然是個齊整的孩子，以后多多出來走走，讓我們也認識認識?！蓖鯆鸫蛄恐w云清，暗道果然長得好，不然人販子哪里能盯上。

    趙建國笑起來：“云清，這是住在咱家隔壁的王嬸?！?/br>
    “王嬸好?！壁w云清下意識的問了聲好。

    “呦，還挺有禮貌的，瞧著可真像是個城里人?！?/br>
    趙建國不愛聽這話，只打了個哈哈：“反正以后是我兒子了?！?/br>
    接過水一喝，甜的。

    趙娟娟抿嘴笑道：“我怕爸媽累著，就加了一點糖?！?/br>
    “我的乖女兒哦?！壁w建國哈哈一笑，一口氣將糖水喝了個干干凈凈。

    這糖水的勁道大，一直甜到了夫妻倆心坎兒里。

    “怎么把云清也帶過來了？”王春花問。

    “弟弟想來看爸媽，我就帶著他一起來了?！?/br>
    王春花一笑，伸手想摸一摸孩子，看到手上的泥巴又放下了。

    趙建國手倒是干凈，笑著一把抱住孩子親了口：“一會兒不見，云清就想我們了?！?/br>
    趙云清臉頰臊紅，摟住他問了句：“叔，挑水累嗎？”

    “累，但只要對收成好，再累也值得?！?/br>
    趙云清抿了抿嘴角，低聲問：“要是一直不下雨呢？”

    趙建國皺了皺眉，捏住他鼻子：“要是一直不下雨，咱們可都要餓肚子嘍?！?/br>
    “呸呸呸，怎么可能一直不下雨，瞧著吧，雨水不下，等驚蟄肯定就下了，雖然晚一些，但也能追得上用水?！蓖醮夯Φ?。

    只要咬咬牙熬過這段時間，等天下雨就好了，社員們心底都這么想。

    偏偏事不如人愿，日子一天一天的過，老天爺是一滴雨都舍不得下。

    第8章 8 .人要倒霉

    大隊公房前的曬谷場上，氣氛很是壓抑。

    連日的不下雨，即使社員一滴汗水摔八瓣，挑的水也不夠用。

    眼看著金水河水位線一天天下降，再這樣下去連吃水用水都成問題，社員們都著急起來。

    “大隊長，這天就是不下雨，咱們挑再多的水也沒用啊?！崩贤躅^耷拉著眉毛。

    現在秧田是準備好了，種子撒不撒成了問題，一旦撒下去長成秧苗，那就沒有回頭路了。

    劉紅新立刻嚷嚷起來：“我就說不該撒稻子，全種上紅薯至少還能有點收成?！?/br>
    “話也不能這么講，大隊長擔心的也沒錯，咱要是交不上任務糧，到時候得被公社點名批評，大家走出去都沒臉?！?/br>
    劉紅新扯著嗓門：“到時候都要餓死了，丟臉總比丟命強?！?/br>
    “大隊長，趁著種子還沒撒下去，現在換還來得及，再不改可就真遲了?！?/br>
    趙建國沉著臉，心底一時也有些猶豫。

    之前他大力主張不放棄種植水稻，帶著人挑水灌溉準備秧田，是建立在金水村一帶自古以來雨水充沛，很少干旱。

    可偏偏今年老天爺跟人作對，今天都驚蟄了，依舊不見下雨。

    “大隊長，你可不能為了自己的榮譽，不顧大家伙兒的死活?！眲⒓t新大聲嚷嚷。

    “瞎說什么呢，大隊長不是這種人?！绷⒖逃腥苏境鰜頌橼w建國打抱不平。

    劉紅新冷哼：“那我哪兒知道，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蟲?！?/br>
    “要是一直不下雨，到時候稻子絕收，這事兒是不是你負責？”

    “老天爺下不下雨，又不是大隊長能決定的?！?/br>
    眼看社員要吵起來，趙建國冷喝道：“好了，今春少雨，我知道大家伙兒心底都著急，但相互吵吵有什么用？”

    “劉紅新同志說的也有道理，如果一直不下雨，金水河也禁不住，這事兒讓我好好想想?！?/br>
    劉紅新嗤笑道：“早聽我的不就好了，現在還白費了這么多功夫?！?/br>
    趙建國瞥了他一眼，沒搭理：“這樣吧，我再去鎮上公社打聽打聽，看氣象局那邊怎么說，咱們再等兩天?！?/br>
    “散了吧?！?/br>
    社員們四散回家，臉上都帶著擔憂。

    劉紅新故意大聲道：“我們這大隊長就是個老鼠膽，上頭放個屁他都當回事兒，還要去問氣象局，氣象局的話要是能作準，這兩年北邊還能打饑荒？”

    “行了，大隊長也是為了大家好，紅新你少說兩句?！庇腥顺读顺端囊陆?。

    劉紅新最見不得趙建國深得人心，又大聲道：“你們瞧著吧，大隊長一個來回又得浪費幾天，白白耽誤功夫?！?/br>
    “等時候大家伙兒一起挨餓，你們還覺不覺得他趙建國好?！?/br>
    他嚷嚷的那么大聲，趙建國自然也聽見了。

    趙建設湊過來：“這劉紅新老跟你對著干，也就你度量大，要是我早就收拾他了?！?/br>
    趙建國無奈道：“我能怎么辦，總不能公報私仇?！?/br>
    “也不是讓你公報私仇，你可以把最臟最累的話分給他干，他每天累死累活，肯定就沒心思搞花樣精了，這不是一舉兩得？現在還搞什么輪流，吃力不討好?！?/br>
    “行了，你回家吃飯吧，我煩著呢?！?/br>
    趙建設掉頭走了，沒好氣的說：“我好心好意為他打算，他老不愛聽我說話?！?/br>
    “你說的那是什么餿主意，要我也不愛聽?！崩钣兰t懟了一句。

    趙建設不干了：“怎么就是餿主意了?！?/br>
    “劉紅新啥人你不知道，沒理都要挑出刺兒來，你那根本就是給人遞刀子，嫌大哥這大隊長當得太安穩了?！?/br>
    趙建設被罵了個沒臉，夫妻倆又吵吵起來。

    趙建國回到家，吃飯的時候都記掛著這事兒，難免臉上流露出一些來。

    王春花伸手給他夾了一筷子菜：“建國，這事兒你發愁也沒用，吃飯吧?！?/br>
    “哎，我就是忍不住發愁?！壁w建國嘆了口氣。

    王春花開口道：“有時候我倒寧愿你不當這個大隊長，好處啥都沒有，糟心事處處都是，勞心勞力的，別人也不一定記得你的好?！?/br>
    其實別的生產大隊，作為大隊長還是有很多職權便利的，但趙建國不是以權謀私的人，作為妻子王春花最了解。

    “大家伙相信我，才選舉我當了大隊長，我得對得起他們?！?/br>
    趙建國咽下心底擔心，瞧幾個孩子都小心翼翼的，扯了扯嘴角：“不說這個了，都吃飯吧?！?/br>
    吃完飯，趙建國翻出自己的記事本。

    自打當了大隊長，趙建國就養成了記事情的習慣，大隊里頭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記一筆。

    他涂涂寫寫畫畫，對比這兩年的降雨量，心底揮不開的擔心。

    “爸，先洗腳吧?！壁w娟娟給他打了洗腳水過來。

    “媽說你這兩天晚上腿疼，讓你多泡一會兒腳?！?/br>
    這洗腳水也不是普通的熱水，里頭泡了藥材，是王春花特意找來的偏方，說長期泡一泡能有用。

    趙建國放下紙筆，笑起來：“閨女長大懂事嘍，都會給我打洗腳水了?！?/br>
    “我也會，爸，我給你洗腳?！壁w媛媛蹦跶過來，伸手就要給他挽起褲腿來。

    哪知道褲腿剛拉起來，趙媛媛就嚇了一跳：“爸，你的腿！”

    趙云清低頭去看，卻見趙建國的腿腫了一片，捏一下一個坑，顯然是老毛病又犯了。

    “老毛病了?！壁w建國拉起女兒，把腳塞進盆子里泡著。

    趙媛媛搖了搖頭，抿著嘴沒說話，悶聲仔仔細細的幫他洗腳。

    趙云清蹲在旁邊，目露擔憂。

    趙建國摸了摸他的小腦袋，笑著問道：“云清是不是嚇到了？”

    趙云清連忙搖了搖頭，又問：“疼不疼？”

    “不疼，我都習慣了，一點都不疼?！壁w建國笑著安慰道。

    趙云清心知這是假的，腿腫成這樣怎么可能不疼。

    但趙建國是一個很堅強，善于忍耐的人，這幾天高強度的勞作下，他一句怨言都沒有說過，回到家對著他們依舊是笑呵呵的。

    低頭盯著那條腿，趙云清忽然伸手輕輕的摸了摸：“痛痛飛走?！?/br>
    趙建國哈哈一笑，點頭夸道：“腿好多了，謝謝云清?！?/br>
    也許是女兒孝順，兒子可愛，趙建國心底覺得舒心，連帶著也覺得傷腿好了許多。

    趙云清臉頰一紅，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會做出這么幼稚的行為。

    等到夜深人靜，趙云清躺在床上總能想起趙建國的那條腿。

    身旁的姐妹倆也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忽然，趙媛媛猛地起身，用力拍打著被子：“老天爺為什么還不下雨！”

    “你發什么瘋呢，別嚇壞了弟弟?！壁w娟娟無奈勸慰，“這么氣鼓鼓有啥用，難道你生氣了，老天爺就能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