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明明距離婚期還有好幾個月,我卻如臨大敵,突然開始失眠。 結婚要怎么做,需要準備些什么,有什么要忌不能做的,我要從哪兒到哪兒去...... 明明已經準備好和吉羌澤仁一起面對一切,但現在我卻依然亂了方寸,甚至病急亂投醫問起陳列來,他也是沒結過婚的人,自是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不過他對自己參加過的婚禮倒是心得頗多,但聽他說完我不但沒有什么收獲,反而更焦慮。 我盯著黑洞洞的天花板,腦海里反復出現一些方才夢里的零碎畫面—我和吉羌澤仁穿著大紅婚服,穿過茫茫大雪,迎著滿賓祝福,對著天地高堂與彼此下誓。 —有人朝我和吉羌澤仁罵“悖人倫”,“逆祖宗”,“斷子絕孫”,朝我們扔東西,吐口水,當我們是游街示眾的罪囚,該死。 不論是第一種還是第二種,都在夢里被嚇得不輕,我不敢奢求現實中有絕對圓滿的畫面,但那也不該死路一條。 這么一條獨木橋,我已經走到現在這個地方,或許再堅持一下就可以到達對岸,當然不會又把吉羌澤仁一個人丟在原地,我只是個膽小鬼,并不想變成怯庸的懦夫。 我轉眼看向身邊熟睡的吉羌澤仁,四周嚴蔽,像飄滿了水墨,雖然看不見他面容,但那均勻輕緩的呼吸,卻像羽毛一般安撫著我渾身余悸。 有時候我想轉過身平靜一下夢魘的后勁,但吉羌澤仁并不喜歡我背著他,不知道他是有什么感應,有時候他即使睡得再沉,都會突然醒來,然后換到我面前來睡,把臉埋在我的胸口嘟噥好一會兒,每一個字每個發音都十分模糊,只能勉強辨認出“原醫生”三個字。 我輕輕湊到吉羌澤仁眼前,驀然想起夢里的他。 又想,兩個男人是不是也能有人戴著蓋頭? 我有私心,想揭一次吉羌澤仁的蓋頭。 當細密的癢意像把刷子在我臉頰上泛開時,我才意識到,吉羌澤仁不知什么時候醒了。 “怎么醒了?”我轉手去按床頭燈,卻被暗中一只手抓回,我想他剛醒來確實不適應光線,便任他抓著,“是不是我吵到你了?” 吉羌澤仁的聲音在近在咫尺的黑暗中響起,有初醒的磁性,仔細一聽,全是心疼。 “原醫生有心事不跟我說?!?/br> 他話是這么說,其實他心底已經很清楚我的心事是什么。 我自然知道我任何情緒都逃不過吉羌澤仁的眼睛,便坦誠笑:“我能有什么心事瞞得過你的法眼?!?/br> 吉羌澤仁的手從我腋下穿過,從后往前,從下向上,以一種極其霸道的姿勢將我禁錮在他懷里,無法掙脫。 這個動作暴露了他的不安,他依舊害怕我離開。 他吻了吻我額頭,說:“不用擔心?!?/br> 我十分受用地轉開話題,“澤仁,你對未來怎么想的?” 未來,一個十分不確定卻又十足重要的存在。我想知道,在吉羌澤仁的未來里,我是什么樣的狀態,也想知道,他的未來里都有些什么,哪怕鳥獸蟲魚的顏色我都想提前知道。 吉羌澤仁稍一沉吟,道:“等我們結婚了,我們就離開九寨溝?!?/br> “離開?”我以為是自己聽錯了,這個答案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一直來了解的吉羌澤仁即使有多么的熱烈自由,但他也始終是向家鄉,不會輕易做出這樣的決定,更不明白什么讓他做出了這樣的決定。 吉羌澤仁語氣鄭重,“對,我們去別的地方?!?/br> “為什么呢,這里不是挺好的嘛—” 名也好,利也好,都是與人性直接掛鉤的東西,我并非是在懷疑吉羌澤仁對我的愛,但他現在所說卻完全超出了我對人性的畫圈。 “不是,我是想,我們從腳下出發,去全國偏遠地區的學校里,原醫生當校醫,醫病救人,我當體育老師,教他們強身健體,抽空呢還能教他們跳跳舞,也算是一種傳承了?!奔紳扇蕽M懷希冀地說,“我們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去愛這片土地?!?/br> 這些話,被別人聽了,怕是少不了被笑話。 如果我是剛認識吉羌澤仁,或許我會覺得這個人心好想法好,就是徒有勇氣。要知道,這番話實踐起來的成本很高,但放在大多數人上,或許就連那份勇氣都沒有。 “等到老了,我們就回家?!?/br> “難道你真的要改變以前的想法嗎?”我試圖讓他明白他自己選擇的道路寬窄,“從一條大道走到小路上,可不好走?!?/br> 吉羌澤仁的氣息輕輕地撲在我唇上,他說:“實現理想的方式有很多,不只是大多數人認為的閃閃發光,還會有很少被人看見的方法,但每一種方式總有更合適的人去做?!?/br> 更合適……每一種事情在每個人那里都有更合適的說法,同樣的事情在別人那里高低都會有個貴賤區別,在吉羌澤仁這里,卻是合適,純粹的合適。 我由心敬佩又心疼。 吉羌澤仁繼續說:“以前的話我可能會采用最耀眼的方式,但這種東西就像水,更深層的土壤不一定能夠被雨水濕潤,我的目的已經出現更合適的方式去實現?!?/br> 這六年,這樣的“土壤”我已經見過太多,也改變了我曾經固有的認知。 對,不是所有地方的人都看得起病,不是家家戶戶都有屏幕可以看到舞臺,更不是每一個人都會去關注那些無限反轉,玩弄流量的輿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