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笨蛋?!蔽铱嘈σ宦?,準備起身收拾靡色,卻在抬眼時,對上一雙明亮的眼睛。 我張著口,仿佛世界都在此刻靜止。 吉羌澤仁就像初生赤子,那么定定地注視著我,沒有情緒,靜得像一潭水,亮得像一團月。 他好像從來都不認識我,我卻對他做著世界上最親密的事。 我下意識想為自己的擅自行為找借口,身體卻早已俯下去,親上吉羌澤仁的嘴,脫口而出一句“我愛你”。 第57章 求佛。 “?!!!?/br> 清晨,悠揚清脆的鈴聲準時響起來,那是澤仁外婆在拜佛。 我站在門外,靜靜地注視那小小的身影,在供奉著幾張神像的柜子前奔走。 她照常擦燃一根洋火,顫巍巍去點手里的香,可還沒等香燃火就滅了,就這么一個對她而言本毫無難度的動作,卻重復了五遍,而在旁邊就放著打火機,可她卻像是在和手里用來供奉神像的香較勁,泡在刺鼻的火煙味里,始終不肯放下手里的洋火。 似乎半途放棄就是對神靈的心不誠,心不誠就愿不能。 終于,淡淡的灰煙飄出來,婆婆握著香走到神像面前,將它們高舉過頂,站定身體,一拜,二拜,三拜。 三拜之后,她將香插進香爐里,然后跪在蓮花蒲團上,雙手合十,對著大紅柜上的神像不停叩拜,又啞又抖的聲音伴著焚香味在屋子里盤旋,像我在山頭,聽見的,落葉被東風吹破的聲音。 “菩薩啊菩薩,保佑啊,保佑我孫子吉羌澤仁快點醒過來……白發人差點送黑發人是什么道理啊,讓娃些少遭點罪吧,我們這些老的只剩一把骨頭了,這么多年,我們都誠心敬畏你們,沒有哪里做的不對了,也沒有哪里冒犯了,我家的娃遭這些罪又是為啥!” “閻王爺要是收命就來找我們謝謝老的啊,娃些是無辜的—” 從這個角度,我能看見婆婆的側臉,和那被皺紋圍攻的,早已渾濁不堪的眼球,在里面擠不下的眼淚也只能順著指尖往下流。 頃刻之間,就已淚流滿面。 那眼淚,落在我眼里,燙得出奇得疼。 我想,如果單憑眼淚就能讓世界沒有病痛,那么生死就不會存在??蛇@世界上真的有神嗎,他們真的能聽到如此渺小的聲音嗎?里面的他們也會仙術讓人活過來,醒過來嗎? 里面的神和外面的人又到底是一種什么關系?而我又需要拿什么去換他們的幫助? 誠心? 供品? 還是生命? 我都能給,神又會要嗎? 這世界上那么多人,他們能忙的過來嗎,能聽見......我想說的嗎? 我帶著質問的心,從猩紅的香頭往上看,只能看到神像里的神們仙衣飄飄,他們神情慈祥悲憫,高高地,遠遠地,凝視著花甲老人的乞求和跪拜。 我不知道神像到底會不會顯靈,只知道婆婆每天都會在他們面前跪很久,我也會在外頭等著,但我們還是等不到騰云駕霧而來的仙人。 人的生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誰能告訴我,我又能去問誰。 我記得婆婆說過,每家人都有自己的保護神,神會影響著一家的氣運。 我想,一位神不夠,那么一群神呢?很多很多神,應該能夠輕而易舉就讓吉羌澤仁醒來吧? 所以,我決定挨家挨戶去拜。 陳列盯著我手里的東西辨認了好一陣,才疑惑地問:“你拿著這些東西去哪兒?” 我順著他視線,看向袋子里的竹香和水果,說:“求佛?!?/br> 似乎是從我口中聽到這個陌生的字眼有些震驚,陳列張了張口沒發出聲音,怔了幾秒才“啊”了一聲,“什么—佛,佛?” 我點頭,肯定他的疑問。 “喂,小乂,你沒事吧?”陳列突然湊近,神情擔憂地拍了拍我的臉,又搖了搖我肩膀,以為我走投無路變成了迷信的瘋子,“你什么時候信這些東西了?” “這種東西怎么可能有用呢?” 我不太愿意面對這種問題,下意識后退一步,退到生銹的綠色護欄邊,然后把手伸上路去扣翹起來的漆皮,直到指甲蓋發疼才停了下來。 我沒有回答陳列的問題,或者說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我信嗎? 我不信。 但我想試試,只要有那么一絲可能,不論是什么,山也好,水也好,拜誰拜什么,我都要去試,無關信仰。 “陳列,人怨無可怨,會怨天,求無可求,會求天,說到底,誰又有錯呢?”我說完,向下走去。 陳列急切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你去求那些自己都不信的東西,真的能有用嗎?” 我站住腳,向下沖刺的山風猛地撞在背上,互相搶著擠進這具弱小的身體里,我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麻意瞬間從腳底灌到頭頂。 他問的,我又怎么會不知道呢,是啊,憑科學生存的人如何信奉神佛? 不過,自然是神秘的,不相信的我也會敬畏,不會不尊重,但我不知道這樣的我會不會被接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沒辦法,我做不到,我有所求……有所求。 不求其他,我沒有貪念,我只求吉羌澤仁能夠醒過來。 這么想著,我緩緩張開雙臂,仰頭望著天,大聲地說:“如果真的能做到我所做不到的,信不信又有什么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