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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文易的車下了高速,劉佳慧也敲開了門。邢玉知從貓眼里看見熟悉的臉,打開門就甜甜地叫:“佳慧jiejie?!?/br> 劉佳慧是邢文易的文秘,平時幫忙潤色通知之類的。她本來以為要出差,沒料到邢文易這次開會只帶周陽,丈夫都帶著孩子回奶奶家了,專心領命過來幫領導干私事,心里其實有點得閑的竊喜。 玉知以前和她見過幾次,還算熟。她找了雙新拖鞋,又拿了紙杯倒涼茶。外頭熱得厲害,劉佳慧也不客氣,接過杯子牛飲,擦擦嘴夸玉知懂事。邊問:“你爸爸去開會,你一個人在家也行?” “當然可以了?!庇裰芽蛷d的空調打開:“他在不在家都一樣?!?/br> “呀,怎么這么說?”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xyushuw u.o ne “他本來在家的時候也少?!庇裰呀洺赃^早餐,坐在客廳里看電視。她生性也不勤學,邢文易不在家看管,才不會寫作業。只是下午還要去培訓學校學新概念英語,此刻桌上攤著一個英語簿子,單詞還只抄了三行。 劉佳慧心里把握了一下管教的尺度,商量著來:“你是不是還在寫作業?先把作業寫了吧?!?/br> 邢玉知在外人面前很樂意扮乖,立刻把電視一關做機械性的抄寫。劉佳慧有個五歲的孩子,她坐在一邊看邢玉知寫作業,忍不住問:“這英語班學了有用沒?” “有吧,我們老師還可以?!毙嫌裰徽f到這個就頭痛,單詞卡片她還沒背完,老師抓得嚴,下午要是聽寫不出來還要留堂,之前有一次聽寫從頭到腳的人體部位,她死活想不起來脖子是什么,head往下接著就寫arm,neck記漏了,留到吃晚飯還沒回家。 劉佳慧說:“有小孩去沒有?四五歲那種?!?/br> “也有?!?/br> 劉佳慧中午翻了翻廚房和冰箱,里頭菜不夠,她也不清楚玉知的忌口,就帶著她去吃快餐,玩了一會兒再去上輔導班。 邢文易下午來了個電話。劉佳慧在看幼兒英語的宣傳冊子,看了一眼手機就接起來:“邢總?!?/br> “怎么樣?”邢文易聲音有點疲倦,剛剛下會到招待賓館,晚上還有招待飯局推不掉,肯定是要觥籌交錯到深夜,可他不想喝酒,只想快點回家。 “在上英語班。我在外面等她,下課了再送回去?!眲⒓鸦蹎枺骸澳裉旎氐脕韱??” “回不了,這邊要搞招待?!毙衔囊渍搜坨R揉了一下山根,他有點輕度近視,會議室大了還是需要戴著才能看清所有,只是戴得時間長了就有點視疲勞,鼻托也壓出淺痕,有點不舒服。 “我想也是,但是沒帶擋酒的人,怎么辦?”劉佳慧咬了咬下唇,邢文易身邊少一個照應的人,這時候應該要有個男秘書更好,畢竟周陽是司機,怎么可能上桌?邢文易一喝多就怕出事,他倒也不會在酒桌上說胡話,就怕一些涉及項目的問題會松動、模糊。 邢文易說:“沒事,我這邊還有張副總,我們兩個相互照應一下,畢竟自家人?!?/br> 他有點厭倦這話題,轉而問:“今天中午吃了什么?” “帶她吃了麥當勞?!眲⒓鸦鄄铧c沒接住這個突然轉向的對話,“胃口不小呢。對了,她晚上一個人在家可以嗎?要不要我帶到自己家里去?反正我老公這兩天帶著浩浩去他奶奶家了?!?/br> “無所謂,你問她想怎么樣吧,按她想法來?!毙衔囊卓戳艘谎郾恚骸拔蚁人幌?,要不然沒精力支撐到晚上?!?/br> 邢文易晚上確實喝得有點醉,被周陽扶回來后往床上一倒,猛然壓到什么,在被子里哎呦地叫了一身。一掀開,居然是個女的,只穿了一套香艷的三點式內衣。邢文易太陽xue都猛一跳,立刻打電話給周陽,讓他折返回來,把那含苞待放的裸女用床單一包立刻架走,他并不是曾經沒遇見過這種事,但習慣了片葉不沾身,潔身自好得很小眾。 不同流合污有時候會不會變成一種錯?邢文易打電話讓人來換床單,沒想到床單沒送上來,警察倒是先來了。邢文易敞開門讓他們搜,里頭當然沒人。邢文易狀似無意地遞煙,問:“同志,今天是掃黃?” “下頭才抓了一屋子搞情色直播的?!币粋€年輕警察忍不住當漏勺,但沒接他的煙:“順便就都排查一下,好,沒事了,打擾您休息了?!?/br> 這一層風風火火地查完,沒想到真抓出一對,不是別人,正是副總張家隆,邢文易和他對上視線,看見他一臉難堪懊悔。他們彼此都知道這事有鬼,區別在于張副總沒能坐懷不亂,褲子都是開的。 周陽半個小時以后氣喘吁吁地從安全通道上來:“哥,運氣真的好?!?/br> 邢文易打開煙盒抽了一支給周陽,兩個人在窗邊吸煙,居然有劫后余生之感。周陽機靈,沒帶那女的搭電梯而是從消防通道下樓,警察大概也沒看監控,要不然邢文易也要被銬走。邢文易覺得這事情來得太巧合,明顯就是有人要構陷。再說,這上頭兩層都是這次的參會人員,公安怎么會這時候來掃黃?精神文明建設也不能不挑時間場合,要知道里頭還住著投資人,招商引資要是被攪黃,怕是紙包不住火,天一亮就要上達天聽。 周陽把煙在煙灰缸里輕輕摁掉:“好像是有人舉報色情直播,這會不會是有人……?” 邢文易不置可否,他心里大概也知道是誰要害人,只是這樣的啞巴虧不能搬到明面上講。他讓周陽去休息,自己找了找關系,打了電話給轄區的派出所、公安分局,商量著低調處理,這事說起來也齷齪,千萬不要影響擴大化。 身心俱疲地往床上一倒,床單還沒換,上頭有陌生的香水味,他很不喜歡。這時手機又響了,他以為是公安或者廠內其他高層,接起來才發現是家里打來的。 “爸爸,你在干嘛?”玉知帶著笑的聲音從那頭傳來,聽得他郁結頓消,全然放松柔軟下來。 “我剛剛吃完飯,才到酒店休息,你呢?在干什么?” “在看電視,等下就睡覺了?!庇裰獜谋淅锊鸪鲆槐]厮崮?,咬開封口、把蓋舔掉:“今天佳慧姐帶我去吃了麥當勞,晚上在永和豆漿吃的?!?/br> “吃了什么?” “冰鎮甜豆漿,還有涼菜、包子什么的?!庇裰劬Χ⒅娨暀C:“那你吃酒,菜好吃嗎?” “一般般吧,沒吃多少?!毙衔囊装蜒坨R拋到一邊,閉著眼睛說:“我等下再下去吃點別的?!?/br> “好吧,那你吃飽了再睡?!?/br> “好,你也早點睡,要刷牙?!?/br> 玉知掛掉電話接著看電視,她覺得邢文易聲音聽起來特別累,也不多聊了。 晚上她一個人待在家里還是有點害怕,不僅留了玄關的燈,自己的房間也亮著臺燈,縮在被子里一動不動,可就是睡不著。她看了看手機,已經十點半了,登錄QQ卻發現章正霖在線。 小玉:你沒睡?/疑問 007:no 幾乎是秒回。邢玉知翻了個身,趴著和他聊天:“我爸出差,家里沒人?!?/br> 007:你怕? 小玉:有點。 她又問:“你要不要來我家玩?還是我明天去找你玩?” 007:我來吧,我還沒去過你家 玉知把地址發給他,她搬家以后就離章正霖家近了,搭車就三站路,也很容易找。和朋友約好明天上午十點見,心里踏實不少,鬼也不怕了,睡得四仰八叉。 章正霖提前了一點到,等了一會兒才看見玉知從小區里往門口走,腳步悠悠的,一點也不著急,直到抬眼看見樹蔭下的章正霖才心虛地快走兩步:“這里!” 章正霖額角豆大的汗往下巴滑,玉知看他熱得不行,在商店里買了一瓶冰可樂,沒想到他在后頭幽幽道:“芬達?!?/br> “請你喝還挑嘴?!庇裰粋€白眼,換了一罐芬達,自己拿一罐七喜,兩個人咬著吸管往家走,一路上還得小心翼翼踩著樹蔭,不愿意讓太陽照到一點。 章正霖沒話找話問:“到你家玩什么?” “電腦?我爸的臺式你不能動,那是他上班用的,我們可以用筆記本玩?!?/br> 玉知摁開指紋鎖,有些郁悶地想,這兩天都接待了兩個人了,次次都要找新拖鞋。邢文易的拖鞋大得像條船,可是玉知的鞋又小了,章正霖只得趿拉著叔叔的大拖鞋。 玉知拿了一片濕巾給他擦汗,她今天早上自作主張從柜子里拿了一床涼席拖到客廳里,鋪在地上,這樣就可以和章正霖坐在地上搞“空調房野餐”,章正霖也不是空手來的,他提了半邊西瓜、兩桶薯片,兩個人先看了一會兒倉鼠,再坐在地上看著電視分食西瓜、拿出電腦玩了一會兒小游戲。 章正霖剛開始孩哼哼唧唧地說這些游戲太幼稚,最后玩涂指甲油小游戲玩得津津有味,玉知擠都擠不開他,有些慪氣:“這么喜歡涂指甲油,你幫我涂一個吧!” “可以啊,你有沒有?”章正霖玩得投入,沒想到玉知真從房間里拿出一瓶淡粉色帶閃粉的指甲油,是她昨天新買的。 章正霖自以為玩游戲cao作得不錯,上手也能成功,沒想到給玉知涂第一個大拇指就涂出去,只能拿紙巾擦掉重來。玉知嫌他技術不行,兩個人攀比起來,玉知扯過他的手開始涂:“我給你展示真正的技術!” 章正霖都要尖叫了,男子漢大丈夫!怎么能涂粉色的指甲油! 兩個人你不讓我我不讓你,胡鬧了大半個小時。邢文易一推開門就聞到一股淡淡的、刺鼻的指甲油味道,稍稍皺了皺眉,進了門才看到一地狼藉和……一個陌生的小男孩。 他心里清楚這就是玉知的同桌好友章正霖,此刻章正霖站起來看似落落大方實則慌亂非常地叫他:“叔叔好!我是章正霖,是邢玉知的同桌?!?/br> 邢文易在地上柜子里都沒見拖鞋,赤腳走進來才發現那鞋子正散在地上的涼席邊。再一看,怎么兩個孩子手上、腳上都涂了指甲油? 邢文易只覺得太陽xue突突猛跳,那頭張家隆還在派出所里拘著,這頭的熊孩子也不省心。他忍不住問:“你們……怎么都涂指甲油了?” “比誰技術好?!庇裰庾?,那不就是涂完手了又涂腳,四十個指甲蓋子涂完了還難分伯仲,她甚至連邢文易的手都想涂滿,但她還不至于膽大包天到如此程度,表情悻悻的。 邢文易其實不太放心她把男同學弄到家里來獨處一室,不過這時候也不好開口,只能客客氣氣地做東道主家長,問:“你們兩個還沒吃中飯?想吃什么?” 天氣熱,玉知哪兒也不想去,說:“我想喝冰豆漿,但是不想出門,可不可以送過來?” 邢文易:“沒有電話,這樣吧,我叫一個粵華餐廳的外送好不好?正霖你吃不吃廣東菜?” 章正霖對菜系沒什么概念,說都可以,叔叔我隨便吃點就行,不要破費。這話講得很是客氣,他在邢玉知面前作威作福,可不敢對人家爸爸亂講話,況且他覺得邢文易身上有種很強的……用最近在網絡小說里看到的詞就是……“威壓”,很厲害的感覺,他調皮不起來。 邢玉知對著他擠眉弄眼,她倚仗家長的勢頭,就像是仗勢的小貓似的昂頭擺尾,章正霖覺得她好笑又可愛。 邢文易三十生日在粵華做東請過客,那餐廳里有品茗室、棋牌包間,應酬聚會都很合適,他也算老客,對菜品比較了解。他問了章正霖有沒有什么忌口和不愛吃的,就打電話給餐廳點了個粥煲,還有幾種小點,小孩都喜歡吃這些五花八門的。 他不想讓章正霖覺得大人在場就拘束尷尬,自己進了書房和上門,電腦語音開了個短會,主要還是商討這次的風波要怎么大事化無。 外頭章正霖忍不住對玉知說:“你爸看上去真不一般?!?/br> “怎么不一般?”玉知覺得他今天很難看,因為要去開會,穿得很老成,邢文易還是穿襯衫或者普通的短袖比較好,這種正式一點的短袖襯衫或者Polo衫,真是官味十足,輩分都要翻一番。 章正霖斟酌著用詞:“看上去事業有成?!?/br> “還可以吧,反正挺忙的?!庇裰榱艘黄砥舆M嘴里嚼嚼,又回頭問章正霖:“你mama忙不忙?” “還好吧,沒事做的時候挺清閑的,還可以早點回來,反正她只要往前走一棟樓就到辦公室了,很方便的?!?/br> “你mama,”玉知的手輕輕往掌心里蜷縮,她的下巴擱在膝蓋上,整個人變成離章正霖不近不遠的一小團,她好像沒有停頓多久,就問出了那個壓在心里很久的問題:“她對你是不是很好?” 不小心落水那次后,邢玉知又去過一次章正霖的家,不過是周末和朋友一起去玩的。到他家的時候,是他mama開的門,笑瞇瞇的很和善的樣子,玉知和王怡婷跟在陳晨后面叫她“孫阿姨”,桌上擺著切好了的果盤、零食,玉知把蜜瓜塞進嘴里,一邊嚼一邊偷偷看孫阿姨在廚房忙碌的背影,看兩秒,眼睛又低下去,不敢再看。 玉知的視線落在薯片包裝上,沒在看他。她好像一下變得很遙遠,讓章正霖覺得陌生、不知道如何是好。此時他聽見邢文易在房里發出的聲音,是餐廳給他打電話,好像是點心沒有了要更換一下樣式,章正霖雙手撐著地往玉知靠得更近了點,他總喜歡這樣,用有一點點仰視的角度去看邢玉知,又悄悄話似的:“就像你爸爸對你一樣好?!?/br> 他大條的神經偶爾也能電光火石似的細膩一回,這句話把邢玉知安慰到,她抿著嘴唇笑了一下,就不再說這個話題了。 章正霖吃完午飯呆到下午兩點,他晚上還要去外婆家就不多久留,玉知頂著太陽送他到小區門口。 走出一段回頭看,梧桐樹下已經空空蕩蕩,章正霖心里又有點難言的失落。他竟隱隱地在期待回頭能看見她目送他……他腳猛一踢路上的小石子,看見手腳上的粉色指甲油又哭笑不得。 邢文易本來不想掃了孩子的興致,但等玉知送走章正霖還是忍不住說:“下次請同學來,要等我在家的時候……” “我不知道你哪天在家?!庇裰脑捖犉饋碛悬c冷冷的,她進了自己的房間,顯然不想和他繼續交流下去。 邢文易有點莫名其妙,剛剛吃飯的時候還好好的,這是有什么意見?嫌他陪得太少了?他跟著走進去,其實這兩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他又全攬在自己身上,這會兒只想休息。但是他不想對孩子冷處理,讓情緒問題發酵。 “是不是我太忙了,你不高興了?”邢文易挨著她坐在床邊,玉知把臉別過去不想看他。 她是很不滿意爸爸不經常在家,昨天劉文慧帶著她,人家對她親熱一點都是客套,轉頭給自己的小孩打電話流露出來的才是真母愛。玉知看到她給兒子打電話的神情就像被潑了一盆涼水,她面對這樣的成年女性總是不自覺的親近討好,劉文慧帶著她玩了一天,她還沉浸在開心里,好像突然一個夢醒了,她只是借了別人的mama,分到了一點點眼光。 昨天晚上她怕鬼,和朋友聊了一會兒天才敢開著燈睡覺,夢里亂七八糟,可能是受到白天的影響,她好像夢見有個女人帶著她出去玩,接她下補習班,臉是模糊的,怎么也看不清。她的靈魂被困在夢的軀殼里,拍打著囚籠怎么也叫不出那一聲“mama”,她追著夢的殘影,醒來一枕頭都是淚,她在大口喘息,跑下床去翻柜子里mama的舊照片。那還是她出生前,吳青茵在海南旅游留下的紀念照片,被做成一個懷表式樣的掛件,已經有點模糊了。 她擦干眼淚去接章正霖,章正霖提來的西瓜薯片都是受他mama的指點,上別人家不能空手。 邢玉知坐在床邊越想越難受氣悶,眼淚突然就啪地一滴順著下巴砸在腿上,邢文易束手無策,把她攬著抱進懷里,任她哭得越來越大聲,只是一下下順著她的背,他不想逼問了。 到最后斷斷續續的字湊成一句話,他聽出來玉知是說,想mama了。 邢文易一咬牙,明天還有半天假,廠里雞毛蒜皮一地,他還是說:“明天帶你去外公家看他,好不好?” 吳青茵的父親吳常松雖然多年纏綿病榻,但走在前頭的反倒是一直硬朗的邢家老兩口。吳常松在邢志堅追悼會大喊報應,他恨毒了邢家,對這個孫女卻依然很牽掛,總從南橋郵寄特產送給玉知,比如她喜歡吃的橙子糖、rou丸子。 玉知哭了一會兒累了,抬起腦袋才看見邢文易的襯衫上全是眼淚鼻涕。她扯了紙擦了兩下,也不再“懂事”地推脫邢文易遞過來的選項。她想mama了,想外公了,但是眼前這個人呢?他好像根本不能為了她改變什么,以前是現在也是。她想要的關心、陪伴是不可兼得的奢望。 “那你就不用陪我嗎?” 邢文易的手掌搭在她的頭頂上,他居然無法給出一個回答——既然知道無法兌現,那么虛假的承諾也失去了價值。 他不知道玉知用了多大的勇氣來問出那個問題,卻知道自己的懦弱與膽怯。他的沉默不再是慣用的保護色,反成了一種難堪。 玉知就連晚飯也不想吃,推開他鉆進被子里蒙住頭。她能感覺到他的目光仍然停留在自己身上,片刻后才起身,為她合上房門。 邢文易走到陽臺去,打火機里沒油了,咔了幾次才把煙點著。他站在窗邊把煙往外呼,抽了兩口又掐掉。手機接到一條信息,是銷售打過來的。 這套房子剛剛辦好,那頭省城就傳來風聲,限購政策預計年底就要開始施行。他打算在江州再買一套,前陣子開會已經去看過房,熟人介紹的樓盤,說等到小區外新的地鐵線路一通,附近商圈發育起來,就很有升值空間。他心里價格是四百萬以下,總不能把這些年的存款、父母的遺產都投進房里,他對投資的態度始終保守,股票也買得不多。 傳統觀念里的父愛常被塑造成無聲模式,或許是為了混淆有與無。邢文易在存錢、買房的時候,卻真沒為自己考慮多少,心里總是無意識把孩子的需求往前放。等到玉知讀完初中,如果成績理想,最好是能在省里的重點高中讀,不要留在小地方,邢文易自己吃過教育資源不平衡的虧,就不愿意讓孩子再走一次彎路。 他過了一會兒才拿出手機撥通岳父的電話,等了很久才接通。那頭的聲音還算精神,問什么事。 邢文易還是客客氣氣叫他“爸爸”,又說:“明天我開車帶小玉過來?!?/br> “住多久?” “看她吧,都可以?!?/br> “好?!蹦穷^電話掛斷,邢文易聽出來吳常松還是高興的,心里又松了松??墒怯裰恢卑炎约宏P在房里,到晚上也沒出來,他想著明天一早還要開車到南橋去,還是打開了她的房門。玉知已經醒了,縮在床左邊。 “起來吧,外面煮了粥,吃完收好暑假作業,明天到外公家去?!?/br> 玉知一骨碌爬起來,開口居然先問:“那英語班呢?” “下次課是下個星期三吧?!毙衔囊啄X子里算了一下:“請一次假,到星期六我再接你回來?!?/br> 玉知哦了一聲,手指抓了幾下睡亂的、重新剪短的頭發,走到門邊又轉過頭來:“爸?!?/br> 邢文易看著她。 “我剛剛……”她似乎覺得這話有點難說出口,好久才說完:“我沒怨你?!?/br> “怨也是應該的?!毙衔囊讖乃磉呑叱鋈?,到廚房盛了碗粥,又從冰箱里拿出來一碟酸豆角,從瓶子里夾出一塊紅油腐乳,這兩樣都是玉知喜歡吃的。玉知跟在他身后,接過那碟小菜放在餐桌上。大理石餐桌和瓷盤輕輕碰著響了一聲,她卻覺得被這聲音驚了一跳。 不知為何,她在面對邢文易的時候總有點小心翼翼的意味,以前她可能是怕父親、怕一個成年男性在家庭里的權威,可是最近她才意識到,這種小心并不是她面對爺爺時的那一種。她不害怕他生氣,而是害怕他難過。 就像她思念親人,難道爸爸就不想嗎?他身邊一個至親都沒有了,只有一個還很幼稚的小女孩。她總覺得邢文易很孤獨。 在她說了那樣的話以后,難道爸爸的心里會好過嗎? 她對他說了傷心的話,可是邢文易還是叫她來吃飯。她很受不了這樣的場面,心里一發酸,眼淚又滴進粥里。 “吃飯的時候不要哭,不要用眼淚拌飯?!?/br> 邢文易手邊沒有餐巾紙,蹲下來用手給她擦了一下。他覺得自己做父親是很失職的,因為女兒總是在哭,一哭就止不住。他自己小時候從沒這樣哭過,大概前半生的眼淚都被她繼承去了。 玉知一點也沒錯,因為她總算說出了她的真實想法,在這之前其實誰也沒直白說出來過。孩子都是討債鬼。他要用很長的時間來償還她的眼淚,用更多的付出來填補前十年的虧欠。 邢文易的手指輕輕擦過玉知發紅的眼角,對她說:“以前爸爸不知道是為了什么在忙,因為我也是走一步看一步,在哪個位置,就要做好該做的事。但是現在突然發現,好像從一開始就錯了。你mama……我經常想,寧愿死的那個人是我。你奶奶死了以后,我才知道很多事情,當時我好氣啊,和你爺爺大吵一架,說要帶你去改姓,讓你跟你mama姓吳?!?/br> “我打電話告訴你外公,你外公從南橋坐火車過來用拐杖打我、說我是個混賬,邢家一屋子都是……”邢文易也覺得自己講話顛三倒四,他手里輕輕握著玉知的手無意識摩挲:“他說我,人活著不知道為她撐腰,到了只有這個女兒的時候還不上心。改姓?作秀給誰看?” “你外公說了,就是要你跟我姓,讓我這看見這個姓就想起欠他們的債要一輩子來還,要把你當成頂梁柱一樣全心全意養大。爸爸欠你mama很多,欠你很多……這么多年賺回來的錢,買了這一套房子,爸爸再在江州給你買一套。等你高中了還可以去江州讀書,而且房子越來越貴,也是給你以后的保障?!?/br> 玉知突然抱住他的脖子,她的眼淚落在邢文易頸側,順著皮膚滑進領子里。她說:“我不要……房子,都沒事?!?/br> 邢文易拍撫著她的背:“我有沒有告訴過你,其實我自己怎么樣都無所謂,但是我想讓你過得更好。人到這個位置上已經不能回頭,我寧愿多掙一點東西給你傍身?!?/br> 他的下巴擱在玉知窄窄的肩上,輕輕的,一點壓力也不想施加:“爸爸愿意給你?!?/br> _ 字超級多但是我不想分章節了,我也不想修改,我好累,謝謝評論區一直等更新的寶貝 (愛上一個不更新的人.jpg) 邢總的老本都扔給不動產了,他甚至都沒想過給自己換輛車,我笑死。不過廠里有車,無所謂。 接下來寫初中!然后高中!就可以住更大的!大房子了! 哎你說這個小孩沒爹可以沒媽真的不行。玉知的思母之情將w1反復碾壓,居然讓w1變成了一枚美味松軟的鰥父。 最近太冷了,一直是凍雨,隔壁那棟收養的懷孕流浪狗生了3只小狗,我轉頭發現我們家投喂的小金居然也懷了……天殺的到底是…… 現在也沒有辦法,肚子已經超級大了,估摸著一周內必生??赡苁侵雷约簾o依無靠,她以前戒心很重,但現在已經愿意睡在我車庫里,希望她能在車庫里把孩子生下來……我已經準備好奶瓶什么的,不會讓小狗凍著餓著。 年末了真是截稿地獄,我快死了。 以及我的畢業論文一筆未動,我又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