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咔嚓。

    咽下第四口蘋果時，對方終于有了動靜，他朝著林北生的方向，臉卻低著，似乎是害怕林北生看到他的表情。

    叛逆的學生周青先作答：“我會找到你削蘋果那把刀?！?/br>
    “然后呢?！?/br>
    “捅進我的心臟，讓你看著我死，然后再殺掉你?！?/br>
    林北生緩慢的咀嚼，手指上沾染了蘋果的汁液，糾纏黏膩，極其不舒適的觸感。

    他問周青先：“你這樣說，是因為真的會這么做，還是妄圖用這樣的方式讓我選擇你?！?/br>
    咔嚓、咔嚓。

    牙齒咬碎果rou的聲響，又好像快門開合，讓周青先幻覺是自己血rou都被撕裂了，所以心思才被探得一干二凈。

    他要假裝自己已經在病床里的小被窩里一聲不吭地死去，好像一條夏天被暴曬的蚯蚓，身體蜷縮成團狀，見不得半點光，臉深深藏進膝蓋里。

    在吃到只剩下果核時，林北生終于聽到周青先的答復，很小、很輕，稍不留神就能消彌得不見一絲痕跡。

    他說：“我想讓你選我?！?/br>
    我想你能愛我。

    從不許愿的小孩，終于說出自己的第一個愿望。

    但很幸運，林北生是一個耳朵很好的人，他聽見了。

    他將手指擦干凈，然后強硬但小心地抬起周青先的腦袋，果不其然發現繃帶已經被潤濕了。

    他沒嘆氣，也沒覺得煩悶，將周青先的眼淚抹去，說：“很好，很誠實?！?/br>
    非常奇怪，他大方地贊揚了有陰暗想法的怪小孩。

    “但是很遺憾，現在這個問題我不能給你答案?！彼孤实馗嬖V周青先，“這是無解的，我到目前還沒找到解決方法，我也不知道該怎么做?！?/br>
    周青先聽到一半時心臟就開始下落，他想躲起來，可是林北生抱住了他，他想捂住耳朵，可是林北生抓住了他的手。

    “但是我準備花點時間想清楚，看一看到底有沒有全都要的選項?！彼孤实馗嬖V周青先，“我會消失一段時間，嗯……我想想看，大概三個小時吧，你剛好可以睡一覺?！?/br>
    他說：“所以我需要你在這段時間做到兩件事情?！?/br>
    “第一，吃藥，剛才醫生開了藥吧，我看了下，有一定的助眠作用，所以你吃了應該能睡著?！?/br>
    “第二，請你記住，現在遇到了一個非常緊急的情況?！彼麌烂C地告訴周青先，“現在林忍冬那小子可難過了，怎么哄都哄不睡，一定要見到你?！?/br>
    “總而言之，這就是最糟糕的情況了，我十分需要你的援助，等于說是沒有你就根本不行?！彼淇淦湔?。

    “所以好好地躺下，正常地活到我回來?！彼ス戳斯粗芮嘞鹊男≈?，“可以嗎，周青先？”

    第84章 他值得被愛嗎

    林北生很有耐心，仔細地觀察著周青先的表情。

    他在受傷之前顯然不會這樣，一舉一動都狡猾得不得了，現在卻笨拙地像個無害的食草動物，慢吞吞的，思考的時候也是，呆滯地不見任何動作。

    等了挺長一段時間，總之已經完全超過了正常交涉的思考時限，林北生才看見他非常不情愿的、又非常依依不舍地，小幅度點了下頭。

    林北生用勁把他的小拇指勾緊了：“約好了啊?！?/br>
    他沒有馬上走，先是讓周青先黏黏糊糊地抱了一會兒，然后再監督他吃下藥，又確認他閉上眼睛睡著了。

    這時林北生才輕輕松一口氣邁出病房，臨走前也不忘把病房內不限于水果刀的精銳利器都揣走了。

    剛一走出，便看見林有前在前方長椅等他。

    林有前是周青先剛醒那會兒林北生叫過來的，已經在外面等了一會兒了，見他出來便合上書本，問：“周青先還好嗎？”

    “不太好?！绷直鄙寡缘?，又很重地嘆了口氣，又問她，“mama呢？”

    “把林忍冬哄睡著了，現在應該也在休息?！绷钟星按?。

    林北生點頭：“好，先走吧，有什么路上再聊?！?/br>
    他這幾天心緒很亂，守在病床邊近乎是沒睡，將自己得知到的消息一一梳理，從頭到尾地想了一遍周青先。

    周青先糟糕的不僅是身體，精神狀態也非?；靵y，有很多精神類的藥物都不能給他用，因為和他以前服用或者是正在服用的藥物是相拮抗的。

    林北生知道周青先多少是有些偏離正常人的范疇的，但這些癥狀要真正落在白紙黑字上，才能顯得有多恐怖。

    焦慮、抑郁、失眠、厭食……最嚴重的時候還有臆想癥，很難想象這么多病會集中在一個人身上，說不心疼是假的，但林北生更多的是內疚，他知道自己在其中多半是很大一部分成因。

    心中的天平又在搖擺不定，林北生理不清思緒，也清楚自己這樣的狀態極有可能會產生錯誤的決斷，于是叫上了相對公正客觀的林有前。

    而他們此次出發也有目的地——在這寶貴的三小時間，林北生開車帶著meimei前往了槐安灣緊臨的景區，正是要去圣誕節那日周青先帶他去的場所。

    山茶花海中央那塊黑色的石頭到底是什么，林北生那晚沒有聽見，心中也隱隱有了猜想，可是也不敢一個人去看。

    春天該來了，可是山上的風還是冷得刺骨。

    上山的路空曠，一路暢通無阻，十二月份開得異常燦爛的山茶，在四月份只零星地剩了幾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