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過臉后，西格的臉色反而更加差勁了。

    “抑制劑的副作用很難受？”安戈涅謹慎地沒靠太近。

    “有點，”西格努力微笑了一下，“有新消息我會立刻告訴你，現在我想進帳篷躺一會兒?！?/br>
    “那我就在外面……”

    他伸手似乎想拉住她，最后又頹然收回去，只?詢問?：“能陪我一下嗎？”

    不?等她作答，他的眸光便有些痛苦地閃動起來：“不?放心的話，你在帳篷外面就好?！?/br>
    可她根本沒想到去質疑他的居心。

    明明第三個人離開了，他們的距離卻好像拉遠許多。安戈涅默然點了點頭。

    等西格鉆進帳篷，她在松松垂落的門簾邊抱膝坐好，沉默片刻后輕聲說：“我自作主張了。抱歉?！?/br>
    薄薄的一道帷幕后，西格深吸一口氣：“你不?應該道歉。我沒資格接受?！?/br>
    “從剛才開始，你就在生?氣?！卑哺昴p聲說。雖無指摘的意?思，但這話說出口便有些控訴的意?思。

    西格的語聲果然因為慌亂而有些動搖，他急促辯解：“我沒有對你生?氣。我只?是……對自己憤怒，我竟然要依靠你做那種交換才能解決問?題。不?該是這樣……”

    “對我來說，臨時標記真的沒什?么。只?是被咬一口?！?/br>
    帳篷里沉默了半晌，西格將門簾撩開了一點，露出他有些蒼白的臉。他哂然笑了笑：“易感期的alpha對omega信息素的感知?比平時更加敏感，你無法?察覺自己身上發生?了什?么變化。但我——”

    他用目光描摹著她的五官，揪著門簾的手指不?覺收緊。

    “發現心儀的異性身上有其他alpha的氣息，這件事即便在平時也足夠讓人失去理?智，在易感期，就更加地……難以忍受?！?/br>
    西格雙眼掙扎地閃了閃，沉默地承受沒有言盡的痛楚。

    安戈涅伸手，覆蓋住了他幾乎要將帳篷布撕裂的指掌：“我不?知?道你會這么難受……你可以說出來的，那樣會好一些?！?/br>
    與她肌膚相觸的瞬間，西格劇烈顫抖了一下，像在與某種強大?的力量對抗。

    “不?是你的問?題。是alpha無法?控制的本能，我們的信息素很多時候是留給同性的訊息。

    “就比如?現在，你的身體散發著其他同性留下的信息素氣味，就好像在排斥我、拒絕我靠近。我所感覺到的，我接收到的警告信息，是你屬于其他人、我不?可以接觸你?！?/br>
    他反握住她的手，緊緊抓住。

    “可我想要觸碰你。

    “克服障礙的方?法?不?是沒有，用我的信息素蓋過他留下的標記?？赡菚δ??！?/br>
    西格稍作停頓，嗓音喑?。骸拔摇?能那么做?！?/br>
    如?果短時間內后頸腺體接受不?同alpha的臨時標記，omega的分泌系統會陷入紊亂，表現為嚴重的生?理?反應，輕則頭痛惡心，重的甚至可能會昏厥。

    安戈涅任由他握著她的手，另一手輕輕拍著他安撫：“哥利亞已經走了，我也不?屬于他?！?/br>
    西格注視她片刻，眸色顯得?幽沉：“我知?道，可你同樣不?屬于我?！?/br>
    她不?知?該如?何作答。他就笑了笑：“我甚至不?確定你是否需要我。

    “那時我沒能保護好你，這次我又把你卷進這樣的災難，更不?用說之前反抗軍的行動帶給你的苦痛……”

    他抽了口氣，自虐式地加深笑?。?/br>
    “就好像，我越希望讓你安好，就越沒法?如?愿。你善良、堅強又聰慧，我昏迷時甚至反過來護著我，想盡辦法?救我。更不?用說，除了我，你還有其他人可以借力。

    “或許你根本不?需要我保護?？沙艘酝?，我不?知?道我還能為你做什?么?！?/br>
    西格平日里有多內斂克制，現在他就有多反常地情?緒外露。他忍受著不?適抓著她的模樣執拗，卻又脆弱得?仿佛能被她的一句話、一個眼神壓垮。

    不?忍，又或是對他那份無望的感同身受在她心靈的壁障上撬開一道裂縫。安戈涅感覺到一絲陌生?的疼痛。

    至少，至少，她不?希望他露出這種表情?。

    “我說了，這次的意?外不?是你的錯。沒有你，我已經死在了主艦上。而且西格，我很多時候行動前沒有想那么多……”安戈涅試圖阻止他說下去。

    “無意?識的選擇最能體現你的想法??！?/br>
    西格聲音低下去，凝視她的表情?一瞬間顯得?有些空洞：“我一直看著你，所以你許多沒說出口的想法?，我其實很清楚?！?/br>
    他不?合時宜地微笑了一下。

    “過去只?有我記得?，那時遺留的牽絆和?憾恨都只?有我抓著不?放，對你來說那些什?么都不?是，甚至是困擾。單論陪伴的分量，在你心里艾蘭因都比我重要，這些我知?道。

    “因為我們以這種立場重逢，你在我面前，遠遠沒有在哥利亞面前放松，這我也知?道。

    “于是我好像只?能豁出這條命，用最笨的辦法?證明自己也并不?是全無用處?！?/br>
    “你需要我為你送死嗎？我不?知?道?！?/br>
    西格的眼睛里有幾近狂亂的悲慟，與她相扣的手指激烈顫抖著。

    “可是，安戈涅，我還是不?想放手?！?/br>
    第48章 融雪時分17

    抑制劑不足以壓制激動情緒催動的信息素, 琥珀與雪松纏繞的巨浪當頭打來，安戈涅有些頭暈目眩。

    但她沒有退開, 反而伸手進衣領，拽出一根金屬鏈。

    末端懸掛著西格珍藏的那枚舊式終端。

    西格驚訝過后是欣喜：“原來沒有丟?！?/br>
    “從你的衣服里掉出來的，之前一直沒有機會還?給你?！?/br>
    “里面的東西，你……”

    安戈涅干脆道：“我沒有看?！?/br>
    西格垂睫，隱藏一瞬間?的失落。

    “在我自己想起來之前，那感覺只會像窺探你和另一個陌生人的過往，我——”安戈涅緩緩地松開手指, 任由終端帶著金屬鏈從她的之間?溜走，聽從重力?滑落到西格掌心。

    她潤了潤嘴唇, 低卻清晰地說：“我不?想看?！?/br>
    西格怔住，隨即，微弱的光亮在他漆黑瞳仁的深處復燃。

    他的拇指在她掌心畫了個圈，摩挲著握緊。他忽然看上去有一些緊張：“為什?么？”

    “你也?不?用那樣貶低自己。不?是誰都愿意為了我去死?的……除了你沒別人?！?/br>
    安戈涅看著自己在他眸中映出的剪影。他專注地看著她的時候，要迷失在他深海般的雙眼?里是很容易的——

    甚至于忘記了自己是誰。

    “你說你一直看著我，可你是看著我，還?是透過我尋找你記憶里的利麗？”

    雖然安戈涅不?止一次強調過希望他先了解“安戈涅”再做決斷, 但西格似乎沒有真的思考過這個問?題。

    面對她的問?詢, 他有那么幾?秒顯得茫然, 隨即下意識就要給出答案。但看著她的神情，他緩緩地抿緊了唇線。

    “并不?是說我不?想找回失去的記憶、弄明白那時候發生了什?么, 可沒有你的那五年距離我更近，是這段時間?讓我成為現?在的我。

    “如果只是接受你對我好?，任由你為我付出, 你的初衷是什?么、對我的感情是什?么性質，我沒有必要去計較這些?！?/br>
    “但是？”西格循循善誘地追問?。

    安戈涅吸了口氣：“但你想要回應, 于情于理?，我似乎也?必須回應……那么，我就沒法不?在意?！?/br>
    “為什?么？”他再度問?。

    “我知道抓著美好?記憶遺留的幻想是什?么感覺?！?/br>
    安戈涅挪動視線看向別處，聲音變得飄渺。

    西格跟著看過去，腦海中一瞬間?也?浮現?了一道身影，他的神色不?由自主變得冷硬。

    “看著我?！彼f，傾身闖進她視野，借此擋住她凝視的不?存在的第三人，眼?睛里幽暗的火像要燒到她身上去。

    安戈涅眼?睫翻動，從遙遠的記憶深處收回視線，自嘲地笑了笑。

    “明知道對方變了，又或者他從來不?是我想象得那樣，理?性上知道必須徹底斷絕念想，可就是不?甘心。短暫地燃起希望，然后立刻就是更深的失望，一次比一次失望?！?/br>
    西格的沉默讓她心悸?；蛟S她不?該說那么多的?？墒乱阎链?。

    “我知道這過程有多煎熬，多荒謬……”她試圖抽手，西格卻發狠加大了力?氣，她便?不?再掙扎，以有些疲倦的音色輕輕說，“我不?希望借助你切斷念想，卻又讓你對我有同樣性質的幻想，最后讓你失望?！?/br>
    “但你愿意選我，由我幫你忘記他?！?/br>
    西格的說法比她的直白許多，安戈涅目光游移：“可以這么說，但你……”

    “過來點?！?/br>
    她猶豫著是否要鉆進帳篷里，他就把她拉到腿上。

    兩個人都是一僵。安戈涅感覺被包圍，西格則在與遠離她的警告對抗。

    西格輕輕撫摸她的臉，讓她看向他、直面他：“因為我與戴拉星的利麗的過往和遺憾，我才會出現?在你面前。這點我無法否認，

    “但是我沒有期望能夠回到從前。畢竟我們……說不?上擁有從前?！?/br>
    纏繞著alpha氣息的拇指指腹掃過她的嘴唇。

    “我第一次親吻過的是你，”

    仿佛擁有實質的視線從臉往別處。

    “和我經歷生死?的、在我面前的是你，”

    他拉過她的手，到與他濃郁眉眼?不?搭調的彩色船員制服衣襟后，去尋找心臟加速的震動。

    “讓它跳得那么快的也?是在我面前的你?！?/br>
    “不?會失望的，安戈涅，不?論是我還?是你?！蹦剜龅脑~句落在她唇上，西格征求同意般停了半秒，將僅剩的那點距離歸零、回撥到負。

    alpha與omega之間?，信息素有時甚至能代替言語，傳達一些更為幽邃微妙的心緒。

    吞噬的沖動經過克制依然是沖動。

    強烈到兇惡的熱意順著血管和脊椎往上沖擊，在太陽xue之間?匯合，外面的冷風與雪沒有停，只是一個吻，理?性卻如暖潮來襲的積雪，瀕臨融化。

    抑制劑似乎徹底失效了，但無人在意。

    “還?有一種蓋過他信息素的方法。不?需要在腺體標記?！?/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