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殿下成功之后 第152節
想來徐茂淵心里也清楚,以楊世醒這么一個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子,徐妙清一旦動了她,就再難有好下場。 而他不僅有徐妙清這么一個女兒,還有徐元光一個兒子,以及他的妻子、他纏綿病榻的長子、他帶領的徐氏一族,不可能為了保住女兒犧牲其他人。 所以他不能懷有這份私心,楊世醒也不容許他懷有這份私心。 想到這,阮問穎不知道是不是該感到慶幸,慶幸他二人在這樁事上達成了共識,沒有走向她最不想看到的局面。 她嘗試著繼續說兩句識大體的話:“徐大人深明大義,是天下百姓之福。當然,如果他不舍親女,那也是可以理解的,我——” 楊世醒還是沒有讓她把話說完。 他似笑非笑著抬手點了點她的額頭,輕輕把她往后推了一推。 “你怎么樣?準備變成那個深明大義的人,讓我法外開恩,饒過他女兒一回?” 阮問穎捂住額頭,作虛弱模樣:“你別這樣碰我。頭暈?!?/br> 楊世醒立時道:“那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來看你?!?/br> 話是這么說,他的身子卻沒有挪動半分,依舊牢牢占據著榻邊,半摟半抱著她,同她說話。 “我知道你是在為我著想?!彼錆M溫情地望著她,伸手拂過一縷她垂落在頰側的長發。 “可你不需要這樣做。我害得你遭遇這樣的事,已經是我莫大的罪過,如果連罪魁禍首都不能替你懲治,那我還有什么臉面對你?” 阮問穎明白他的心思,知道他不想讓她受委屈,可她也是一樣,不希望他因為她的緣故而多遭磨難。 他的身世本已撲朔迷離,她不想再給他添上一陣不知道往哪里刮的風,把局勢變得更加復雜。 她把她的這些想法同他說了。 換來他的一記輕笑:“你太小看我了,穎穎。你以為陛下為什么會重用徐茂淵,讓我拜他為師,而我這么多年來又對他恭敬有加?” 她小聲嘀咕:“你對徐大人很恭敬有加嗎……”這連名帶姓的稱呼,可不像是正常弟子該有的。 他揚起眉:“比起其他人,我已經對他很持禮了?!?/br> 這倒是,其余人他不僅直呼其名,還會附贈蠢材、愚木等評價,就連裴良信都被他挑過食古不化的刺,唯獨徐茂淵幸免于難,被提及時只有姓名,沒有別語,對他而言的確算得上恭敬有加。 但這難道不是他本身就很高傲的緣故嗎?總不能因為他尋常待人接物的態度傲慢,就把他偶爾平易近人的一面捧到天上去吧? 阮問穎在心里這么想著。 當然,她也只是想想,沒有說出來。 放在平時她或許會和他辯上幾句,但鑒于他不久之前還在為自己的傲慢感到懊悔,未免再度勾起他的愧疚之心,她便默認了他的這個說法。 順著他的話道:“好吧,你對徐大人的確是很持禮。然后呢,這和我剛才說的話還有小看你有什么關系?” 楊世醒道:“我之所以會對他恭敬持禮,自然是因為他值得我這么做。如果他是一個會因私情動搖、為了做錯事的兒女就是非不分的人,我豈會恪守弟子之道,真心把他視為師長?” 作者有話說: 本章穎姑娘所言“人非圣賢,孰能無過?過而能改,便是善莫大焉”化用自《左傳·宣公二年》。 第189章 同床共枕和……這件事是不一樣的 阮問穎道:“可是你怎么確保他不會因為私情而動搖呢?他的親人在之前又沒有犯過錯?!?/br> 楊世醒反問她:“你知道當一名皇子, 最重要的能力是什么嗎?” 她想了想:“看清形勢?” 他沉默了一下:“行,這個答案也不算錯。那我再問你,當一名帝王,最重要的是什么?” 她道:“制衡?” 楊世醒又沉默了一下, 似乎很想對她這不同尋常的回答說些什么, 雖然她自覺這個回答很對,自古以來, 帝王之術中最重要的可不就是制衡之道么? 最終, 他選擇繼續詢問:“如何才能做到制衡?總不能隨意調兵遣將, 需得有所依憑?!?/br> 阮問穎心道,若想準確無誤地達成制衡, 自然需要看清朝堂形勢, 但很顯然,他想要的回答不是這個, 所以她在認真思索了一會兒之后, 試探道:“用人之道?” 楊世醒露出一絲微笑:“不錯?!?/br> “我自拜徐茂淵為師以來十年有余,若是連他都看不明白, 那還學什么帝王之術、談什么用人之道?不如早早擺脫這個皇子之位, 去鄉下當個種田翁的好?!?/br> 阮問穎心情微妙,既覺得他這話說得不無道理,又覺得他太過篤定,讓她擔心這里頭會不會留下什么隱患。 “夏成帝當初也是像你這般信任顧敏睿,信任了將近有二十年,最后還不是被逼宮謀反?若無謝將軍力挽狂瀾, 恐怕元懿公主就要另嫁他人, 綿延不了國祚了?!?/br> 楊世醒挑眉:“你拿夏成帝來比我?你知道史公在本紀中給他的批語是什么嗎?而且顧敏睿是被他兒子給拖下水的, 他本人在一開始并無謀反之心, 真要追根究底,三子奪嫡之爭才是源頭?!?/br> 阮問穎當然知道史書里給夏成帝的批語是什么,識人不明,忠jian難辨,本身就不是一個很好用來反駁他言論的例子。 但她還是硬著頭皮道:“你不覺得那時的情形和我們現在很相似嗎?也是三子奪嫡,摻和進了重臣子女,徐大人也對你忠心耿耿,并無謀反之心——” “你確定?”他道,“儲君之爭在歷朝歷代中司空見慣,拉攏權貴之家更是屢見不鮮,不摻和進重臣子女,難不成還要讓一些布衣芒履摻和進來?” 她嘀咕:“你總是有諸般理由將我說得啞口無言……可我本意并不在此,我只是想讓你謹慎一點,莫要托大。再怎么說,徐妙清都是徐大人的女兒,父母子女之間總是血濃于水的?!?/br> “我知道?!睏钍佬殉归_一個安撫的笑,“經過這次的事,我不會再掉以輕心了。徐茂淵能做到大義滅親最好,若做不到,我替他去做?!?/br> 阮問穎凝眸瞧著他,認真道:“我只希望你們之間不要有隔閡。徐大人乃肱股之臣,朝堂民間都少不了他,他能大公無私自然最好,若不能,你也不必強求,別為了我因小失大?!?/br> 楊世醒張口欲言,卻于半途沉默,露出一個自嘲的笑,道:“也是,你因我之故險遭毒手,的確是該對我懷有憂慮?!?/br> 她連忙解釋:“我沒有——” “我知道你沒有?!彼p聲打斷她的話,“這是我自己的想法。我是該改改這種行事作風了……若我只是孤身一人,浪擲豪賭倒也無妨,但我身邊既然還有你,便需穩妥行事?!?/br> 阮問穎敏銳地察覺到他的心理變化,以往的他即使前途未卜,也從來不會說這樣的話??磥磉@次的事對他的確打擊很大,讓他的信心都有所動搖,沒了素日里的那份傲氣。 她伸出纖纖素手,溫柔撫上他的臉龐:“不是為了我,而是不管有沒有我,你都需要這么做,急躁者事不竟,徐徐圖之方為上道?!?/br> “我也不覺得你從前的行事作風有什么不好,你只是敗給了對手而已。兵家之間,勝負乃常有之事。何況你并沒有敗,是反敗為勝、轉危為安?!?/br> “但是我差點就敗了?!睏钍佬盐兆∷氖?,“如果不是我來得及時,你——” “我就跳窗逃跑了?!比顔柗f朝他漾出一個笑,故意忽略了外頭有楊士祈的人把守的可能性。 “你忘了?我一直隨身攜帶著護衛之物,昨天是金簪,那上面涂的迷藥能放倒十名男子,無論誰來都不怕?!?/br> 楊世醒配合地露出一絲微笑,看來很明白她是在故意玩笑,為了讓他放松心情。 他舒眉展目,握著她的手放至唇邊,低頭親了親。 “我的確是忘了,昨日我趕往你那里時心急如焚,生怕去晚一步。后來見你倒在我懷里,更是嚇得渾身冰冷,眼前一片空白,不知道身在何處?!?/br> “直到我發現你手里緊緊握著金簪,楊士祈躺倒在地不省人事,才感覺又活了過來……當真要感謝姑母自小教你防身之術?!?/br> 阮問穎道:“也要感謝你,若無你從前陪我多番演練,我也不可能初次出手就一擊成功,你和娘親都是我的救命恩人?!?/br> 楊世醒唇角掠過一絲苦笑:“救命恩人這四個字我擔當不起,要不是我——算了,不說這個,再說下去你就要嫌我煩了?!?/br> 他及時止住將要周而復始的話頭,“我聽你的。你既不放心徐茂淵,那我就答應你,倘若他真的無法割舍父女之情,我便以大局為重,不執著于眼前恩怨?!?/br> 阮問穎心情振奮,高興他終于聽進去了一回她的勸導,她不用再提心吊膽地為他擔憂了。 她唇角蘊笑,盈著眸光回了一句“正是如此”,傾身湊近他的唇,送上一個甜蜜的親吻。 楊世醒溫柔回應。 二人溫存片刻,阮問穎想起除楊士祈等人之外另幾件重要的事情,詢問:“對了,谷雨和小暑她們呢?她們在哪里?我怎么一整天都沒有見著她們?她們——她們不會出了什么事吧?” “你放心,她們無礙?!睏钍佬褤е?,“只是在被人偷襲時經過一番激烈的掙扎,受了點傷,我讓淡松把她們都安置好了?!?/br> “今天早上時她們醒了過來,想要向你請罪,但那時你還沒有清醒,我就沒讓她們過來見你。你現在要見嗎?” 谷雨和小暑是從小就跟隨在阮問穎身邊的侍女,此番出事她自然掛心,一聽到這話便想點頭答應,但轉念一想,她又有點遲疑:“她們……可知道在我身上發生的事?” 楊世醒道:“她們只知曉你險遭jian人傷害,被我及時救下,別的什么都不知道。你若有什么不想被她們知道的,可以告訴我,我讓山黎去同她們說,她們不會有疑問?!?/br> 這話的意思便是讓山黎編造一份謊言了,阮問穎不懷疑山黎的能力,但在一番掙扎后,她還是決定把昨天發生的事如實告知。 她道:“你讓山黎對她們有什么就說什么吧,只是——只是有一件事需要注意,她們……” 她微微羞紅了臉,小聲叮嚀:“她們都以為我早已和你圓房,你讓山黎同她們分說情況時,記得莫要泄露真相……” 楊世醒干咳一聲,神情也和她一樣變得有幾分窘迫:“這個沒事,你不用擔心。山黎她自有分寸,知道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況且她……沒什么,我記下你的話了?!?/br> 阮問穎想知道他沒有說出口的下文:“況且山黎什么?” 他目光閃躲:“沒什么,我口誤?!?/br> 阮問穎一看他這樣子就知道他不是口誤,有心想繼續追問,又怕問出來的結果讓自己更加尷尬,不由得糾結萬分,最終選擇和他說悄悄話:“山黎……她知道我們之前不曾……嗎?” 楊世醒靜了一會兒:“之前不知道,但……昨夜之后,她應當就知道了?!?/br> 她一呆,不解道:“為什么?” 若說山黎心思靈巧,或是得了他的知會,那么她在最初時就應該知道,不然只能像谷雨和小暑一樣誤會他們早有夫妻之實,怎么還能在一開始不知道,現在知道呢? 楊世醒繼續干咳,目光從她的臉龐游移到她身后的錦榻,又迅速收回,像飛舞在夏夜里的流螢,無所著落。 “同床共枕和……這件事是不一樣的,不曾經歷時不會覺得有什么不同,然則一旦經歷,便……很容易察覺分辨?!?/br> 有那么一瞬間,阮問穎還以為他指的是山黎經歷過,片刻后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他們,登時臉頰如火燒火燎,炙烤著她的一顆心,讓她手腳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怎么、怎么會不一樣呢?”她結結巴巴地道,“不都是——和你一起過夜?為什么會發覺不同?谷雨和小暑她們也會發現嗎?” “不會?!睏钍佬堰@回倒是給了一個肯定的答案,“她們和山黎不同,你在這兩天都由山黎照顧,山黎一向心細,自然能輕易察覺到……變化?!?/br> “變化?”阮問穎更加呆了,“什么——什么變化?” 楊世醒看上去很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但在她的懵懂注視下,他還是緩緩笑了笑,帶著一點既曖昧又為難的神色,低聲對她說了幾句話。 聽清他說了什么之后,阮問穎的臉一下子就紅了。 甚至下意識想按照慣常相處的方式伸手把他推遠一點,斥言他為登徒子。 想起他們之間的關系不復從前,才勉強按捺住這份因為羞澀而起的赧心,咬唇回他一句:“你、你說這話也不害臊……” 楊世醒喊冤,抬手摸了摸鼻梁,掩飾般地嘀咕:“我本來就不想同你說,是你非要逼著我說的?!?/br> “總之你不用擔心,整件事除了你我之外只有山黎和吳家兄妹三人知道,他們素來守口如瓶,沒有我的命令不會胡亂言語,你不用怕?!?/br> 阮問穎紅著臉,心道她在意的才不是這個。 她驚訝的是夫妻之事竟能導致這般變化,而她、而她一點都不知道。 莫名的,她有些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