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殿下成功之后 第95節
說實話, 這位張公子除了姓張、是貞妃的娘家人之外,其余的情況于阮問穎而言再合適不過。 首先,張家在家世上曾經不錯,他二人有充分的理由和機會相識、相知并相許。 其次, 張家是在年前出的事, 而那一段時間她正好生了兩場大病,可以讓她完美貼合地解釋為第一場病是因為不想嫁給楊世醒, 第二場病是因為聽說了張家出事的消息。 最后, 張家是被楊世醒下令查封的, 雖然個中究竟是何她不知曉,但不妨礙別人以為他是得知了她和張家公子的事才這么做。 當然, 最后一點她不會主動說出口, 也不會給予暗示。因為旁人這么想是一回事,她說出來又是另一回事, 此等朝廷大事她不能隨意胡言, 給楊世醒、不,給阮家人帶來麻煩。 綜合以上幾點來看, 這位素昧平生的張家公子, 簡直是她退親的最佳人選。 要不是時間太緊,她還想去幾趟虛靜觀,同觀里清修的賢妃與合靈公主待上幾日。 說來也是唏噓,賢妃是在皇后的舉薦下入宮的,為陛下生育了四皇子與合靈公主,頗得榮寵。 只可惜四皇子早夭, 合靈公主又所嫁非人, 駙馬犯下不赦之罪, 被判問斬, 合靈公主在心灰意冷之下自請出家為國祈福,賢妃也跟著女兒一塊去了道觀,清修至今。 阮問穎和她們不算陌生,在宮中時有相處,還曾觀過合靈公主的成親禮,之后也跟著皇后去探望過母女二人幾回。 她若單獨前往虛靜觀,一來理由上站得住腳,旁人不會生疑;二來,她能用與合靈公主相似的境遇、在道觀里待久了的原因來解釋她為什么想要出家,把她喜歡張家公子一事表現得更加真實。 可嘆時間不夠,她來不及。 不過就算只有前兩點也足夠了,在聽聞她想要退親的前提下,她的長輩必定不會想那么多,把注意力放在那位張公子身上,而是會想著怎么勸服她放下這段感情,嫁給楊世醒。 而這一長串的舉動都是在鋪墊她想要退親的決心,讓長輩相信她是真的想要退親,然后她才能和他們談論具體的事宜。 要不然他們永遠不會認真聽她說話,會以為她是在犯別扭、鬧脾氣,不放在心上。 就像她的母親安平長公主,寧肯關上她大半個月也不肯好好聽她講為什么不想嫁給楊世醒,甚至沒有像鎮國公一樣同她分析退親的利弊。 這樣一來,即使她最終沒能爭取到自己想要的結果,必須要嫁給楊世醒,她也可以告訴自己,這是在沒有辦法之下的迫不得已,然后安心走上永遠保守秘密的不歸路。 阮問穎自覺這個設想非常好,既沒有不孝親長,也全了和楊世醒的情誼,要是長輩心疼她,愿意成全她的心愿,和她一起想出一個沒有后顧之憂的退親方法,就更好了。 當然,這些只是設想,也許她會在最后一步前敗給恐懼,忍不住對母親吐露實情,告知那一日在長安殿假山石里面的事情。 如此一來,安平長公主必定不會再讓她嫁給楊世醒。 可是那樣的話,楊世醒就會…… 阮問穎不知道,如果她最終不能打動長輩、順利退親,她會在自己走上不歸路與把楊世醒推上不歸路之間選擇哪一條。 這是她直到現在都不愿意面對的一個問題。 是當一名孝義兩全的君子,還是做一個茍且偷生的小人? 她不知道…… 又一日過去。 阮問穎把典文抄閱完畢,正欲按照慣例思索接下來的行事,忽然聽聞外頭傳來一陣嘈雜之聲,心中不由升起一陣疑惑。 漪蕖苑分內外兩庭,外罩一院大進,她的寢間位于內庭中苑,居閣樓之上,相遠幾重,原本就難聞異聲,她這些日子被拘在里面清修,更是與外界隔絕,沒有半聲它響,怎么今日卻有了動靜? 很快,阮問穎的疑惑就被解開了。 負責看守她的一名侍女從外走進,對她行了一禮,道是本該在此時送來的午膳被人不慎打翻,不得已要重新回去取一份,請她稍候片刻。 阮問穎不在乎午膳被打翻,不過是一頓難以下咽的飯食,早一刻用、晚一刻用都沒有什么差別。 她在意的是這份午膳怎么會被人打翻了,還是不慎,這里頭的用詞可頗有幾分深長的意味。 她于是詢問道:“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如何會被人不慎打翻?” 侍女又行一禮:“方才在外頭,姑娘的貼身侍女與送膳的丫鬟起了爭執,不慎之下將端案打翻。此刻那侍女已被帶回房中,命人好生看守,姑娘不必憂心?!?/br> 阮問穎一驚,下意識道了一聲“什么?”,心念飛轉,很快理清楚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一定是小暑見到這兩天送給她的膳食又次了一等,為她不滿著急,才與侍女起了爭執,并在氣惱之下將東西打翻,希望能以此來逼迫對方換掉。 但是怎么可能呢,一份膳食被打翻了,她們只會取來另外一份相同的,不會因為一個侍女的鬧嚷而有所更改。這是她母親安平長公主親自下的命令,沒有人敢不遵從。 更重要的是小暑現在的情況。 依侍女所言,她現在已經被帶回了房里看守,那么在那之前呢,她可有受到什么責罰? 阮問穎微有心慌,按捺著,鎮定詢問:“你們是如何處置她的?” 侍女道:“念在她是初犯,又護主心切,便沒有多加責罰,只是訓斥一二,罰她做兩天粗活,革去一個月的銀米,也就罷了。只是——” 她微微頓了頓,“長公主殿下有言,姑娘過幾日若是還想清修,不欲從這房里出來,就成全姑娘,把苑里的人都打發了,只留下奴婢幾人照顧姑娘?!?/br> 阮問穎心中一緊。 這是要拿她身邊的人開刀了。 好在她早就預想過會出現這種情況,聞言沒有多少驚慌,只是涌起一股無法抹除的緊張。 因為這意味著她必須要進行計劃的下一步,去面對那個她不愿意面對的問題。 她盡量不動聲色地緩緩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不安跳動的心。 閉眼,又睜開。 “勞煩你去回母親的話?!彼?,“就說,我有話要對她講?!?/br> 侍女頷首應是,恭敬行禮退下。 阮問穎看向桌案上攤開的一應書卷,但凡上面有著動心忍性相關的字句,都被她翻到了那一頁,使她一眼就能看到。 她就這樣一邊看著,一邊在心里默念,希望此回既能成功,也能成仁。 …… 侍女去了很久都沒有回來。 送膳的侍女也沒有過來。 阮問穎心想,許是她的母親此刻不在府中,又或是被什么事絆住了,這才沒有立即前來或召她過去。 沒有送膳過來也很好理解,眼見著她要和母親打破僵局,做下人的自然不會沒眼色,繼續把這樣難以下咽的飯菜送過來。 只是她的房中沒有滴漏,無人告訴她現下是什么時辰,如此干等著難免會讓她升起不安,索性閉上雙眼,正襟危坐于桌案前,在心中推演著等會兒的行事細節。 就這樣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一個聲音倏然響起。 “——你這般行止,是在拜懺呢,還是準備坐化成仙?” 偏冷的音色帶著略微上揚的語調,像是嘲諷,又像是調笑,難辨喜怒。 阮問穎怔然睜開雙眼。 她偏過頭,循聲看向來人。 楊世醒身著一襲藏青勁裝,正負手立在雕花木闌旁看著她。 如臨夢境。 阮問穎幾乎忘記了自己的聲音。 她的心在胸腔里跳動著,一下又一下,有力得仿佛在告訴她,這些天它其實早已陷入了沉寂,直到現在才鮮活蘇醒。 但是不應該這樣的,不能這樣的。 她明明已經心如止水了才對,應該要心如止水才對,為什么——還是—— 楊世醒打破了沉默。 他轉過頭,四下打量了一番周圍的布置,露出一個隨意的笑。 輕嗤:“你這房里的模樣倒是新鮮,幾個月不見就從繁花似錦變成了空空如也,想來是終于領悟到了這紅塵俗世的真諦?!?/br> “只是既為清修,如何不見天尊像?若想脫離輪回,斷絕因果,應當要常侍天尊才是,不然可是心不誠、意不敬,使清修成了幌子?!?/br> 絲毫不給情面的話語讓阮問穎終于清醒了一點,也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定神道:“……你來這里做什么?” 楊世醒看向她,沒有在第一時間回答。 他眸光幽深,似有審視。 阮問穎被他看得微有不安,旋即強壓下來,暗自揣摩他這樣的反應代表著什么。 是覺得她的態度不好,對他僭越無禮嗎? 那樣最好,反正他也不是皇子,論起真實身份,她還比他高呢。 假使他能察覺到她的這點想法,氣急敗壞地一走了之,那就再好不過了。 然而,楊世醒的反應卻出乎了她的全部預料。 他輕笑一聲,倚靠在木闌旁,交叉抱起雙臂,幽幽開口:“來表達對你的敬佩?!?/br> 她一怔:“……什么?” 他重復了一遍:“我說,我此行前來,是特意向你表達敬佩的?!?/br> 阮問穎還是沒有明白,怔怔地看著他,都忘記了要錯開視線。 他——這是……什么意思? 被望著的人很貼心地為她解惑:“我是在佩服你,身為鎮國公府的嫡女,自小被千嬌百寵著長大,沒有吃過半點苦,卻能為了和我退親而咬牙清修一月?!?/br> “著素服、臥硬榻,不戴釵簪環佩,吃食與山居之人等同,連你的侍女都看不下去。此等堅韌心性,豈不值得我稱贊一聲佩服?” 第119章 他怎么能這么壞呢 聽聞楊世醒的話語, 阮問穎先是心下一涼,接著就有些發懵。 他知道她想要退親的事情了?也知道她在這一個月里經歷什么了?那么他現在的這個態度——代表著什么? “你……”她干澀地張了張口,不知道該說什么。 但楊世醒明顯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在等待著她的下文, 她也只能硬著頭皮繼續說下去:“你知道……我要和你……和你——退親了?” “不錯?!彼?。 阮問穎的心猛然往下一沉。 “那你……”她說不清自己現在是什么心情, 退親一事被他得知,依照當下的情況和他的性情, 她應當是要視死如歸的, 畢竟一個處理不好就能讓她粉身碎骨。 但是很奇怪, 她既沒有惶然不安,也沒有如臨大敵, 只是覺得……很古怪, 五味雜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