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殿下成功之后 第74節
誰能料想得到,不久之前她還和楊世醒相笑攜行,彼此間毫無嫌隙,然而不過轉瞬之隙,就已風云變幻……世事當真無常。 她低低開口:“這是——” 皇后打斷了她的話,含笑對安平長公主道:“長公主有所不知,這是醒兒的玉佩?!?/br> “前些天瀾莊遣使過來,進貢了一批珍寶,里頭有一大一小兩塊玉石,很是神奇,能在數九寒冬里散出一股暖意,使其溫潤如春,像極了古書中提到過的暖玉?!?/br> “陛下得之大喜,命人將那塊大的玉石一分為二,仔細雕琢,小的那枚則因形貌古樸,渾圓天成,便直接給了醒兒,隨他怎么處理?!?/br> 她笑著道:“醒兒這個孩子性情素來有些古怪,對珍寶之流俱皆神色淡淡,難得歡喜。也不知是不是幼時在三清殿里待久了的緣故,隨著真人一起習得了些清靜無為的道?!?/br> “可他對這玉石卻非常的喜歡,常常握在手里把玩,連他父皇都忍不住打趣,說是不如等另外兩枚玉石雕琢好了,也一并給他,好教他歡喜個夠?!?/br> “沒想到今日他卻把這暖玉轉贈給了穎丫頭,可見他的一腔真心?!?/br> 第93章 算計得來的東西是持續不了長久的 聽聞皇后之語, 安平長公主揚起紅唇,面龐亮起一點容光,笑道:“我說呢,怎么忽然多了這么一塊玉?!?/br> 她伸手虛環玉石, 在上面輕輕撫過, 鳳眉微挑,“喲”了一聲:“果真是塊稀罕物件, 摸起來暖融融的, 難怪被當做珍寶進獻過來, 六皇子也當真舍得?!?/br> 皇后道:“醒兒對穎丫頭的感情,長公主還不知道?他縱使對玉石有千般喜歡, 也及不上穎丫頭半分。莫說是一塊暖玉, 便是再多的稀世珍寶,只要能博佳人一笑, 他也不在話下?!?/br> 安平長公主笑容更深, 似乎對此很是受用,口中道:“皇嫂這話說的, 好像我們家穎丫頭成了紅顏禍水, 專迷人心。傳出去讓外人聽了怎么想?還是別這么說了?!?/br> “且事實或非如此,許是穎丫頭見這玉石新奇,硬是纏著要了過來也說不定。她的性子呀,我是知曉的,自小被寵慣了,不給她想要的東西就會一直鬧, 讓人沒法子?!?/br> 她笑著看向女兒:“如何, 可被我說準了?” 阮問穎勉強微笑了一下。 她明白母親的意思, 是想借著她的口承認楊世醒對她“一腔真心”, 以此來彰顯出她的得寵與受偏愛。 她只消做出一副羞赧矜持的模樣,細聲回答幾句“表哥大方體貼,見女兒歡喜這枚玉石,便贈予了女兒”之類的話,就行了。 放在往常,她定會遵從對方之意,畢竟她自己也愛在這方面沾沾自喜,仿佛承認楊世醒對她好、對她特殊是一件多么引以為豪的事。 可現在,她不僅沒了這份自鳴得意的心,還很不明白母親的心。 為什么,在知曉了楊世醒并非帝后嫡子、并生起了退婚的念頭后,她的母親還能如此若無其事地打趣說笑,仿佛對他二人之事樂見其成? 還有皇后,明明在暖池畔時聲音聽起來很低落,了無意趣,為什么在這會兒又能像沒事人似的同她母親一道唱應? 縱使她二人都明曉事理利害,深諳宮闈之道,清楚該在什么時候說什么樣的話,以免招惹禍端,這樣的……收容斂色、不露端倪,也還是令人難以接受。 不是無法接受這種事情,而是無法接受這種事情發生在長輩的身上。 雖然早在數月之前,從真定大長公主處聽聞到當年的部分往事之后,她對幾位長輩所懷有的情感就不再是純粹的孺慕敬仰,而是摻雜了懷疑和失落,至今仍未全消。 但在那個時候,她的心還是有所慰懷的,知曉長輩的種種安排都是為了她好,即使用的法子有所不妥,初心卻不是壞的,并且真的助她良多,所以她在消沉了幾日后,很快就振作了起來。 可現在,在楊世醒這一件事上面,卻完完全全是長輩們的私心所致。 不管這份私心是出于誰,又是為了何種目的,給楊世醒帶來了怎樣的裨益,都不是因為他本身,不是為了他。 阮問穎心里清楚,她的祖母和母親不會給其他人家的女兒鋪路,讓她們享受錦衣玉食,與皇家親近,同嫡皇子有總角之誼,能享受到這份殊榮的只有她自己。 但是隨便抱一個男嬰過來,真定大長公主都會拿去給皇后移花接木,讓他成為嫡皇子,讓他得到陛下的深厚寵愛,拜文師武傅,以儲君之道進行培養。 楊世醒是誰,是一個什么樣的人,都無關緊要。 陛下寵他,是因為以為他是自己的孩子,是盼望了多年的和皇后的嫡子。 皇后對他好,是因為懷有愧疚,且這份好無足輕重,就像她母親說的一樣,只是盡到了中宮嫡母該有的職責,在某些時候或許還比不上對她這么一個侄女來得親近。 真定大長公主看重他,是因為她原本就準備拿他所用,只把他當做一枚重要的棋子。 就連她的母親安平長公主,也是因為在最開始以為他是嫡皇子,才會同意她和他的這門親事,一旦得知實情并非如此,就立刻生了退婚的念頭,還用“野種”這樣的字眼來評價他。 天下世間,熙攘俱為利名。這個道理阮問穎很清楚,她在接觸經典史籍的第一天,就被宜山夫人教授了此句恒言。 但哪怕她把這話再通讀上千百遍,也依然無法面對自己親近敬愛的長輩是其中一員、且深陷于此這一事實。 可是這又如何呢?她不能面對,不能接受,難道事情就會變得不存在了嗎? 她既不能怒而身起,痛斥長輩利欲熏心、罔顧人倫,也不能哀婉凄切,詢問她們為什么要這么做。 更不能把此當作無關緊要的小事拋之腦后,不聽不聞不念,過著與之前無二的日子,和她們共同營造出一個和樂的氛圍假象。 她只能裝作什么也不知道,輕聲道:“此玉確為表哥所贈,女兒感懷心喜……相謝不盡?!?/br> 沒有肯定哪一方的說法,只確認了楊世醒送暖玉給她的這件事。 但也不妨礙安平長公主滿意頷首,笑言:“就知道是你硬纏著你表哥要來的,下回不許再這樣了,別總是仗著你表哥的忍讓就做出些恃寵而驕的事情?!?/br> 皇后也隨著一起笑:“長公主這話可說錯了,就醒兒那性子,哪里是能忍讓的主?非心甘情愿不能為之。他們倆之間的感情好著呢,長公主不必為此憂慮?!?/br> “也是?!卑财介L公主怡然莞爾,“雖說相處之道應互敬互重,不可過分驕縱,但他以后若是敢對穎丫頭不好,本宮可不會把女兒嫁給他,就算是皇兄下旨也一樣?!?/br> 阮問穎在心中苦笑。 她和楊世醒的感情是很好,但也只到今天為止。 從聽聞到暖池畔的那番談話起,他們之間就沒有以后了。 想想還真是唏噓,她和楊世醒會走到一起,是因為長輩的鋪路安排,而會分開,也是因為長輩在當年做下的舉動。 果然,算計得來的東西是持續不了長久的……身份如此,感情亦如此。 也許,從她對他刻意討好親近的那一刻起,他們之間的結局就已經注定了。 強求終消散。 …… 從宮中回到府里的第二天,阮問穎發起了燒。 她對此感到有些奇怪,因為她身上并沒有多少不適,只是覺得有點困,不想起來而已,而且她也沒有著涼受寒,怎么就生病了呢? 又因著冬日里犯懶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所以在一開始,誰也沒有覺得不對勁。 直到向長輩請安的時辰臨近,白露在簾外輕聲喚她,沒有得到她的回應,入內查看,發現她的雙頰有些潮紅,才起了幾分疑惑。 伸手輕碰她的額頭,更是低呼一聲:“姑娘的額頭怎么這么燙?姑娘,姑娘?你還好嗎?能聽到我說的話嗎?” 其時,阮問穎正睡得昏昏沉沉,聞言略略抬了抬眼,道:“怎么了,可是請安的時辰到了……?” 她迷迷糊糊地呢喃說話:“今日我不想去,你去向祖母他們道聲罪,就說我昨夜貪玩,睡晚了,今兒個一早便起不來了……” 白露道:“請安的時辰是快到了,可現下——姑娘可否覺得身體有何不適?額頭燒得這么燙,這——小滿!小滿!” 她急步走到簾前,迭聲把人喚進來:“姑娘的額頭發著燙,不知是不是染了風寒。你快去把后街的吳大夫請過來,再把谷雨和小暑叫來,問問她們,是如何把姑娘照顧成了這副模樣的?” 小滿聽了,也和她一樣又是驚訝又是擔憂,詢問:“怎么會這樣?姑娘還好嗎?馬上就要到請安的時辰了,要不要去兩位殿下那里說一聲?” 白露思忖片刻,搖搖頭:“先別說,若是虛驚一場,姑娘定不愿意驚動長輩,倘若真的病了,我們再去報信也不遲。你先把大夫請來,再讓外面的小丫頭打盆溫水進來,我給姑娘擦擦臉?!?/br> 小滿應聲離去,很快有丫鬟端盆而入,白露把巾帕在里頭過了一遍,擰得半干,細細給阮問穎擦起臉來。 擦到一半,谷雨和小暑過來了。 她二人因為昨日進了宮,晚上便沒有當值,自回了耳房休息,聽聞小滿之言,都行色匆匆地趕了過來。 三人一起查看了情況,有七八成確定,自家姑娘是發燒了。 白露收回巾帕,給阮問穎仔細地掖了掖被角,不讓外頭的一絲寒氣入內。然后起身下榻,繞至屏風旁,一邊把巾帕掛回架子上,一邊詢問二人。 “你們是怎么照顧的姑娘?昨日雪都開始化了,還有艷陽高照,遠沒有前幾日那么凍人,怎么就讓姑娘染上風寒了呢?” 谷雨也很奇怪:“姑娘昨日回府時還好端端的,晚上就寢前也沒發現什么不對,為何現下卻……” 白露道:“卻也不奇,病勢總要有個慢慢發出來的過程。我只是不明白為什么姑娘會生病,你們真的有好好照看姑娘嗎?” 小暑半是著急半是不滿:“怎么沒有?我們在宮里都是前腳后腳地跟著姑娘的,生怕姑娘離我們遠上半步,我要是對姑娘有半分不上心,就讓我——就讓我凍死在這大雪天里!” 白露連忙安撫:“你別著急,我不是懷疑你們,只是想不明白姑娘怎么會變成這般。要知道,姑娘可是從小習武,鮮少生病的,身子骨好得很,不似世子夫人那般弱不禁風?!?/br> “先時在寒風里等國公大人和長公主殿下歸來等了那么久,姑娘都沒有一星半點的不適,怎么進了一趟宮回來就發燙了?姑娘等國公大人他們那會兒,天上可還下著鵝毛大雪呢?!?/br> 小暑愁眉抿嘴:“我也覺得奇怪,姑娘的身體底子這么好,又有我們服侍左右,昨天也沒下什么雪、刮什么風,按理來說不該過了寒氣,怎么卻——我真是想不明白?!?/br> 白露問道:“你確定你們昨天一直跟隨在姑娘的左右?” 小暑點點頭:“確定?!?/br> 谷雨卻道:“倒也不是,姑娘昨日有一大半的時辰都在和六殿下同游,我們不好近前,尤其是在綻紅園和長安殿里的時候,更是把我們留在了外頭?!?/br> 小暑恍然一拍腦門:“對對,我把這個忘了?!?/br> 又補充道:“除了這兩個地方之外,還有含涼殿。六殿下同姑娘在一塊時,是從來不允許我們上前的。也許是在這些時候,姑娘染了風寒?” 未免驚擾到阮問穎,三人的這番討論皆是避在一旁低語,她們的話聽在阮問穎耳中輕若飄絮,不泛漣漪,只在提及長安、含涼二殿時陡然變得清晰,讓她從昏沉中掙扎出聲:“谷雨……” 谷雨快步上前,俯身應話:“姑娘有什么吩咐?” 她沒什么力氣地道:“昨日,我和……六皇子進了長安殿后,你和小暑都在哪兒?” 谷雨有些不解,不過還是回答道:“在附近的長亭中?!?/br> “長亭?” “是。我和小暑原本想就近等著姑娘,但是三益說六殿下吩咐了,讓我們退避三舍,不可上前,只留下他一人,便沒有過去?!?/br> “只有他一個人嗎?你們都在亭子里等著?” “不是,六殿下的護衛分散開了,只有我和小暑在?!?/br> 阮問穎一聽,就知道楊世醒縝密地安排過了。 她有些昏昏沉沉地想著,他還真是行事周全,把什么都考慮了進去……包括他們離殿的時機,也只有他的心腹能夠知曉,避免旁人發覺不對。 要不是她確信他們前往長安殿是臨時起意,她都要以為他早就知曉個中究竟了,是故意帶她進去的。 也不知道他是有所預感,還是素來如此謹慎。 當然,不管是哪一者,他都比常人要強上數十倍就是了。 雖然已經與她無關…… 不過為了以防萬一,她還是詢問道:“你們在亭子里等的時候,可曾看見附近有什么人經過?” 谷雨想了一想,搖搖頭道:“不曾?!?/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