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殿下成功之后 第71節
“如果太后以為醒兒是信王的孩子,那么他的安危暫且算保住了。只是……她是如何知道這件事的呢?” 安平長公主搖頭:“我問過母后,她只和我說她在宮中自有耳目,此等混淆皇室血統的事體休想瞞過她,但我總覺得不會是這樣,皇兄——” 她停頓了一下,有些生硬地接下去:“他雖然不知曉此事,但他當時對你和腹中的孩子萬分緊張,把宮里內外仔細地清理了一遍,就算是母后的人,以他的性情也不會松手饒過?!?/br> “那太后是如何知曉的呢?”皇后蹙眉疑惑,“如果不是她自己查到的,難不成是別人告訴她的?” “可是知道這件事的人只有你、我與母親三人,接生的太醫和穩婆也是母親精挑細選的,怎么會泄密給他人知曉?” “接生的太醫和穩婆可信嗎?” “母親握有他們幾家人的命脈,應是可信?!?/br> “那就奇怪了……”安平長公主皺眉思忖,想了想,沒想出答案,遂煩躁地擺了擺手,道,“算了,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br> “那個孩子長得與皇兄有五分相像,我不信他和楊家沒有關系,你最好去問清楚姑母這孩子到底是從哪來的,又是什么身份?!?/br> “如果他是皇兄的孩子,一定要弄清楚他的生母,我可不希望我的穎丫頭嫁給一個賤婢之子?!?/br> 皇后聽了先是一怔,繼而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如果醒兒是陛下的親子,他的生母又是你看得過去的身份,你就會把穎丫頭嫁給他,是不是?” 安平長公主道:“這是最好的結果,我也希望能這般皆大歡喜?!?/br> 皇后道:“可是,那些能得你滿意的女子,不是似宜山夫人般踏入了仕途,就是如你我二人一樣嫁給了門當戶對的大家公子為妻,怎么會進宮來為奴為婢?” “陛下的后宮就更不用說了,鮮有高門勛貴之女,即使在四妃中,也只有貞妃和賢妃的家世可堪一提?!?/br> 安平長公主截斷她的話:“穎丫頭絕無可能嫁給張氏之子?!?/br> 皇后平緩接續:“這是自然,我也不認為她會讓自己的孩子落入他人手中?!?/br> “賢妃也是同樣的道理。她二人位居四妃,又在當年得到過陛下的看重,倘或有孕,不可能悄無聲息地將養著,讓母親拿了來給我?!?/br> 安平長公主閑適輕笑:“賢妃與你同出一族,本就是為了給你借腹生子才被送進宮來,倘若是她的孩子,你不可能會不知道,也沒必要如此大費周章?!?/br> “不錯?!被屎筝p聲應下,“剩余的妃嬪、昭儀、美人之流,不是出身小門小戶,就是番邦進貢的女子。她們的家世,陛下尚且頗有微詞,長公主就更不會入眼了?!?/br> “掖庭倒有幾戶充宮的役女出自名門大戶,可她們都是戴罪之身,入了奴籍,才情心性或許不缺,但在身世上卻差了一著?!?/br> “且前幾年太后身體有恙,我在隨同陛下給太后祈福時,做主將這些苦命的女子放了出去,想從她們之中尋得醒兒的身世,恐怕不是一件易事?!?/br> 安平長公主瞧向她,目光銳利了幾分:“你覺得六皇子是掖庭宮女的孩子?” 皇后低聲道:“我不知曉,但這是目前最有可能的結果。我也曾問過母親,她欲拿誰家的孩子來給我,她讓我不用cao這個心,安心待產便是,定不會把事情搞砸。所以……” 安平長公主道:“原來如此?!?/br> “姑母手腕當真了得,不知從哪里弄來了這么一個孩子,容貌性情皆與皇兄有半數相似,不僅把我弄迷糊了,連帶著讓母后也生了誤會,以為他是你和三哥的孩子?!?/br> 她定下結論:“總之,你盡早將他的身世查探明白?;市帜沁呂視フf,讓他暫緩婚期,左右穎丫頭年紀不大,離出嫁還有幾年時光,這番說法合情合理,不會惹他疑竇?!?/br> 皇后詢問:“待醒兒身世查明,長公主意欲何為?” 安平長公主垂眸,凝睇池中的游弋桃魚。 微啟紅唇,緩緩道語。 “若為貴子,一切依舊。如是賤類,前塵盡棄?!?/br> 第90章 她一直都在他的忍耐限度內行事 阮問穎覺得頭暈目眩。 天地仿佛在一瞬間抽離了, 讓她心中充斥著下墜與窒息感。 她的耳邊翁然作響,安平長公主與皇后說的話,她好像全部聽清楚了,又好像什么也沒有聽見。 思緒凝滯在沉潭里緩緩攪動, 帶來寒冬中最深重的冷意。 外頭不知道何時沒了聲響, 只有北風的蒼涼呼嘯在附近回旋,顯得格外冷寂。 阮問穎做夢也沒有想到, 有朝一日, 她會聽到如此一番談話。 不, 或許她就是在做夢。 偷梁換柱、李代桃僵……這種發生在戲說里都會被嘲諷異想天開的事情,怎么可能會是真實的?想想就很荒唐。 比如皇后, 她素來通情達理、溫婉可親, 不僅與陛下多年夫妻情深,而且清心寡欲, 從不貪戀權勢, 如何會做出這等事體? 就算她是在真定大長公主的逼迫下不得已而為之的,可是想要達成這種目的并遮掩真相十數年, 不讓他人尤其是陛下生出半點疑心, 談何容易? 更不要說安平長公主,她與真定大長公主雖同為楊室公主,但她和陛下是嫡親兄妹,向來手足情深,又地位穩固,不需要冒如此大的險來進取。 就像她與皇后在談話時說的那樣, 如果她真想讓自己的女兒當皇后, 大可以慢慢等太子的人選出來, 再讓陛下賜婚, 完全沒有必要做出這樣的一樁欺瞞大事。 阮問穎想不明白。 她試圖梳理清楚其中的關節,但她的思緒似乎和這天地間的冰雪一樣被凍住了,整個人渾渾噩噩的,什么也想不出來。 她一定是在做夢。 因為這太可笑、太荒唐了。 怎么——怎么可能呢……? 正當阮問穎沉浸在這股虛幻中時,一個聲音低低地在她耳旁響了起來,嚇得她一個心悸,呼吸都停了一停。 “走?!?/br> 是楊世醒。 她方才聽長輩的談話太過入神,都忘記了還有他在,此刻聽聞他的言語,心頭便是一緊,不知道要擺出一副什么樣的神情來面對他。 好在對方沒有想和她交談的意思,只是提醒了她這么一下,就半牽半扯著她的手,領著她往假山的出口處走去,留給了她一點思考的余地。 但也只是杯水車薪,她此刻心頭一片空白,對什么都感覺迷茫,不知道要想什么、說什么、做什么。 兼之洞中光線昏暗,他垂頭行走在她的半步跟前,看不清神情,也不說話,就這樣默不作聲地走著,讓她更加覺得心慌不安。 出口處的臺階由石塊堆砌而成,并不齊整,又差不多到了正午時分,日頭高照,阮問穎受到明暗交替的影響,眼前有些犯花,腳下便打了一個趔趄。 楊世醒扶住了她,讓她站穩了,免于摔倒。 她下意識露出一個微笑,看向他,想要道謝。 但在她看清他面容的瞬間,她的心里就是一個咯噔,話尚未出,便已先止。 楊世醒的神情很平穩,沒有什么大喜大悲之色,也不是生氣時的面無表情,只有平淡,足以用波瀾不驚來形容。 他的眼底也一樣,如沉潭古井,與她四目相對時,像輕風拂過山隘,不動半分。 阮問穎從沒有在他臉上看到過這樣的神情。 平日里,他在面對她時總是含著三分笑意的,即使在真正動怒的時刻,他的表情也不曾像現在這般……冷漠,失去了七情的色彩。 她很能理解他,因為她現在的臉色也一定和他一樣,好不到哪去。 安平長公主與皇后的談話就像一道驚雷,擊碎了一片春日向好的湖面,不管是誰聽了都不可能如常接受。 但理解是一回事,真正面對這樣的他又是另外一回事。 安平長公主說他們形影不離,親密無間,這話很對。 然而正是因為如此,她才更加覺得無措。 因為楊世醒此刻的表情,對她全然沒了往日的親近。 縱使他一直陪伴在她的左右,帶著她行過彎彎繞繞的曲徑,并在剛才扶了她一把,直到現在也沒有松開手,她依舊覺得他很疏遠,看不穿他心中所想。 好不容易,才勉強壓下心頭的胡思亂想,沖他露出一個略顯局促的微笑,輕聲道:“……多謝?!?/br> 楊世醒沒有回答,帶她離開假山,往回廊上行去。 這是一個很大膽的舉動,安平長公主和皇后只是離開了暖池畔,尚不確定去了哪里,要是他們在中途遇上就糟糕了。 但這會兒的阮問穎已經沒精力去想這些,只顧跟著身旁人行走,心想,就算是天塌下來,她也管不著這么多了。 好在不知道是幸運還是楊世醒心有成算,他們一路順利地離開了長安殿,沒有碰上任何一名宮侍。 到了外面,三益上前見禮,回稟情況,道皇后與安平長公主才帶著人離開,看方向是往長生殿而去,原先輪值的宮侍還沒回來,應是去用午食了。 對此,楊世醒沒有多言,微微頷了頷首,示意對方退下。 倒是阮問穎心中一動,回攏了兩分思緒,低聲和他道:“差不多到了午膳的時辰,我……我先回母親那里了,你也——回去吧……” “你準備回哪里?”楊世醒看她一眼,終于開口說了第一句話。 他的聲音和他的神情一樣,無風無浪,平淡無波?!案一睾瑳龅??!?/br> 她張了張口,想要說話,但最終沒有說什么,沉默地表示了同意,和他一起回了含涼殿。 許是在先時得到過吩咐,山黎早早備齊了一切,候在殿中,一見他二人回來,便即命人上菜,很快,曲泉閣里就擺滿了一桌子熱騰騰的午膳。 多是常見的冬日膳食,只有一道熱湯未曾見過,飄著微微的辛辣味,不知是張御廚新研制的菜式還是新傳入宮里的民間偏食,抑或是哪個臣屬小國進貢的特產。 含涼殿冬暖夏涼,哪怕外頭的湖水結了一層厚厚的冰,穿廊過榭時泛著汩汩的冷氣,殿里也依舊暖烘烘的。 尤其是這曲泉閣中,窗掛明簾,地鋪毛氈,無論行走坐臥皆無半分聲響與冷意,熱騰騰的飯菜更是給室內增添了一分溫暖。 可惜不管是阮問穎還是楊世醒都沒有用膳之意,沉默地相對而坐,任由膳食慢慢冷下,直至湯凝羹固,也沒有誰動筷出聲。 如果說,阮問穎之前在假山那里還有一點震驚之下的恍惚,如墜云霧,那么現在,她就是徹底清醒了,雖然依舊覺得難以置信,但已經能正視整件事情,在心里慢慢推想著全盤的真相。 其實也沒什么好推想的,安平長公主和皇后說得明白,她也聽得明白,整件事完全可以用一句話來概括:楊世醒不是帝后二人的嫡子。 很不可思議,但事實就是這樣。 并且仔細想想,這也不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議的事情。 世事無常,宮里的事情更無常,什么都有可能發生。為了權勢地位、江山天下,父子反目、手足相殘的戲碼在古往今來唱了無數遍,如今只不過是演了一出調包計,根本算不得什么。 如果這出戲的戲眼不是楊世醒,她頂多只會有點震驚,然后把這事當成一個與他共享的秘密,和他一道關注后續。 偏偏是楊世醒。 偏偏是他。 阮問穎的手心有些發冷。 她想起安平長公主的話。 ——他行效皆全,手眼齊備,心性如此之高,勢必不會容忍隱患的存在,但凡得知實情,我們所有人都會危在旦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