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殿下成功之后 第69節
暗香隱隱浮動,有些熟悉,有些陌生,不知是簪在她發間的梅花還是他身上浸染的熏香,抑或是這別有洞天之地獨有的馥郁。 清甜,柔軟,惹人心醉。 阮問穎在這樣一股氛圍中閉上了雙眼。 不管了。 胭脂化了就化了,大不了等會兒去含涼殿清理一番,到時母親問起,就說是在用膳的時候不小心弄的,所以干脆重新凈了面。 反正這會兒讓她推開楊世醒、拒絕他的親吻,她是怎么也做不到的。 然而,就在二人雙唇即將相接的時刻,一聲幽幽的嘆息忽然在附近響起。 阮問穎被驚得一個激靈,后背冷意頓生,下意識偏過了臉,讓楊世醒把吻落在了她的頰邊。 她對此來不及感到半分失落,就抬手覆在他的胸前,有些張惶地小聲詢問:“你、你有沒有聽見什么聲音?” 她的本意是想讓對方安慰她,說她方才是聽錯了,莫要多想,或者是調侃她,都這么大的人了,怎么還一驚一乍的,這光天化日的難不成還能有怪奇之事,不論哪者都行。 豈料楊世醒卻噤了片刻的聲,平穩的呼吸在她耳畔緩緩息了稍許,直起身,朝她比了個“噓”的手勢,拉過她的手,帶她轉到石壁的另外一側。 阮問穎在初時還有些不解,不明白他這個舉動要做什么,懷疑他是故意想要嚇唬她,不過還是乖乖地聽了他的話,依照他的意思,躡手躡腳地隨他一起行動。 然后一道熟悉的聲線就響了起來,解開了她的疑惑,消散了她的惶然,也讓她增添了一份新的驚嚇。 “我今日已經聽你嘆了數不清多少回的氣了?!蹦锹曇舻?,“你平時在皇兄跟前也是這般的嗎?不是愁眉苦臉就是唉聲嘆氣,倘真是如此,那我可真不明白皇兄為什么會認定你了?!?/br> 聲音的主人不是別人,正是她的母親安平長公主。 而方才那聲嘆息也不是她胡思亂想的什么志怪之談,乃是她的舅母、楊世醒的母后所為。 發覺這一點,阮問穎舒了口氣,又在下一刻雙頰發燙,升起幾分緊張羞赧夾雜的心緒。 事非無常自然好,可以現下她和楊世醒的情形來看,還不如是胡思亂想呢。 她一邊這么想著,一邊放輕呼吸,竭力不露出聲色,以免對方發現他們。 同時試圖和楊世醒往里走,因為聽聲音,兩名長輩離得并不遠,只隔著一層石壁。 也是直到這時,她才用殘存的記憶想起,在這外邊是一方開闊的天地,中有一潭小巧精致的暖池,全年流水不歇,并植有花木數株,四季常開不敗,這也是她之前會覺得洞里暖和的原因。 顯然,她的母親和楊世醒的母后正在暖池邊上進行交談。 雖然她們心血來潮走進這假山洞里的可能性不大,但為了以防萬一,她還是想離得更遠一點,最好從另外一邊的出口出去,趁著二人交談的時機徹底離開長安殿,不打半分照面。 然而,在她輕輕拉扯了一下楊世醒之后,對方卻示意她不要亂動,凝神靜聽,讓她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用不滿的神情詢問他是不是想要偷聽。 對此,楊世醒朝她一笑,比了一個“碰巧”二字的口型。 阮問穎看得瞠目結舌,心想,這世上偷聽的人不少,但偷聽得這般光明正大并尋找如此厚顏借口的,她還是頭一回見。 本著對兩位長輩的敬重之心,她想直接拉他離開,她有這份自信,即使楊世醒真的想知道外頭二人在談論什么,也絕對會依從她的意思,不和她對著來。 但是好巧不巧的,皇后的聲音在這時幽幽響起,讓她手下一僵,錯失了付諸行動的最佳時機。 皇后的聲音很柔婉,和尋常一樣,沒有半點被譏嘲的惱意與辯解,如同一汪被秋風吹動的湖水,只在輕輕的嘆息聲里逸出絲絲縷縷的愁緒。 “這些年來,我一直在想,當初是不是我做錯了……” “都過去這么久了,還想那些陳年往事做什么?!卑财介L公主的聲線也和尋常一樣平穩,“還是想著怎么把眼前的這道坎跨過去才是正經?!?/br> 皇后沉默了半晌。 忽道:“不然,我去求陛下把賜婚的旨意收回吧?!?/br> 她的聲音很輕,像隨風飄落的柳絮,卻在阮問穎心里留下重達千鈞的痕跡,讓她如同被驚雷貫耳,震驚得凝滯了半晌的思緒。 雖然對方沒有具體說明是哪道旨意,可是能讓她們二人聚在一起交談的,除了陛下在昨晚下的那道賜婚圣旨,也沒有別的了。 她不知所措地看向楊世醒。 后者在幽暗的山洞里微微皺起了眉,神情似有凝思,不過還算是沉著冷靜,安撫地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繼續聽下去。 到了這會兒,阮問穎也顧不得什么禮數不禮數、尊敬不尊敬了,忐忑不安地咬著唇,懸著一顆七上八下的心,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凝神細聽起來。 回答皇后的是安平長公主的一聲冷笑。 “說得輕巧。為了這門親事,本宮在昨晚的宮宴上豁出去了全部的臉面,如今整個長安都知曉六皇子要娶我的女兒,你讓陛下收回賜婚,本宮的顏面何存?穎丫頭的顏面何存?” “而且你也聽見了剛才宮人的回稟,那兩個孩子一塊過來,又一塊離開,相處之間形影不離,很是要好。你是在宮里看著他們長大的,應當比我更清楚他們間的感情?!?/br> “所以我說,從一開始就是錯的?!被屎蟮?,她的聲音變低了,仿佛在壓抑著痛苦。 “我——我那時候一面是因為軟弱,一面是因為意冷,對于母親打的主意都聽之任之,想著,這輩子也就這么過去了——” “意冷?”長公主打斷她的話,“你因什么而意冷?是因為那個孩子,還是因為皇兄?你——阮妍,你不會一直都——” “都過去這么久了,還想那些陳年往事做什么?!被屎笥盟暗脑捵鳛榛卮?,口吻罕見地帶上了一點冷漠。 又在下一瞬變回柔婉,只是語氣怎么聽怎么奇怪,像放置多年的陳茶被猛然沖泡時逸散開來的苦澀。 “陛下想要一個嫡子,我就給他一個嫡子,母親想要一個能繼承大統的外孫,我就給她一個外孫,長公主想讓女兒當上皇后,有一個乘龍快婿,我也滿足了這份心愿?!?/br> “所有的要求,我都盡我所能地去達成實現,只希望從此可以清靜下來,不再受到任何的打擾……可為什么,麻煩事還是一件接著一件地來呢?” “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太懦弱了,毫無主見,許多時候下定的決心不能貫徹到底,就像一根隨風倒的野草,所以才會把事情弄得一團糟?!?/br> “長公主當年有一句話說得很對,我不適合嫁給陛下,更不適合當皇后,我這樣的人,嫁到你們楊家來,只會給陛下帶來痛苦,給楊家帶來災禍?!?/br> 安平長公主沉默了少頃。 再開口時,她的聲線也沾染上了幾分低沉,似有空落。 “也許當年……我就不該邀請你來我宮中做客,這樣皇兄不會遇見你,更不會喜歡上你,牽扯出這后頭的一連串事?!?/br> 皇后輕笑,口吻變得越發飄然:“過去的事情,還想那么多做什么呢?都過去了……” “好,我們不談過去?!卑财介L公主恢復了原先的冷靜,“我們來談談現在?!?/br> “——六皇子,到底是誰的孩子?” 第88章 偷梁換柱,李代桃僵 皇后靜了片刻。 她低頭注視著生長在暖池湖畔的花草, “長公主這話問得奇了?!蓖褶D的聲音里帶著一點似是而非的困惑,“這個孩子的身份,長公主不是一早就知曉了嗎?” 安平長公主瞧她一眼,含著幾許傲慢地輕哼:“本宮原先也是這么以為的。直到今天, 我從母后那里得知了一些事情……妍jiejie若有興致, 不妨來猜猜看,是什么事?” 皇后繼續看著那些花草, 輕聲慢語:“阮妍不才, 還請長公主明示?!?/br> 長公主盯著她, 一字一頓地道:“母后和我說,他是三哥的孩子?!?/br> 皇后再度靜了一會兒。 她把目光從花草上移開, 抬起衣袖, 掩唇無聲而笑。 “長公主以為,他是我與暄和的孩子?”她仿佛被逗趣了, 頗為疑惑地詢問。 安平長公主沒有笑, 她看著對面一襲莊謹宮裝的女子,眸光微黯, 聲音也變得低沉了點, 像是在嘆息。 “皇兄陪伴在你身邊這么多年,可是,能讓你脫口而出的,始終還是三哥的名字……” 皇后放下衣袖,似若漫不經心地改口:“長公主覺得我對信王還有情意?” “不是嗎?”安平長公主反問,“但凡母后換一個人選, 我都不會相信, 可是, 你與三哥——我實在是……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去想?!?/br> 說到這里, 她靜了一會兒,緩和幾許神色,詢問:“妍jiejie,你若是還認我這個姐妹,就告訴我,母后說的是不是真的?六皇子……醒兒他,到底是誰的孩子?” 皇后隱了笑,逸出一聲長長的嘆息。 “你讓我把你當做meimei,對你據實以告,可是,你又何曾給予我這個當jiejie的哪怕零星半點的信任呢?” “我阮妍雖算不得什么人物,但我說過的話、做過的承諾還是能踐行到底的。我說過,我與信王之間情緣已斷,不會對不起陛下,便是再無瓜葛,不可能藕斷絲連?!?/br> 安平長公主著急追問:“那這個孩子又作何解釋?他、他長得那么像三哥,如果不是三哥的孩子,那——難道他當真是皇兄的親生子?” “……他不是?!被屎蟮穆曇纛j然降低,像溪水停止了奔流,干涸在山谷的淺塘中,神情也變得一片蕭瑟,猶如秋天里凋零的綠葉。 “當年,母親帶了好幾個大夫給我把脈,都說……那孩子胎里有疾,生不下來,即使生下來也立不住?!?/br> “我不信命,掙扎著懷到八月。結果,大夫和我說,胎息沒了,我的孩子死了……” 她的臉色變得蒼白,聲音里也帶上了顫抖。 “我當時萬念俱灰,簡直想和孩子一起去了,但是母親不許,她說,她有辦法……” 安平長公主接過她的話:“以偷梁換柱之計,保百年富貴平安,是不是?” “不錯……”她喃喃道,“你應當知曉個中究竟?!?/br> “我的確知曉?!遍L公主道,“因為你那時來找了我,原原本本地把這個計劃告訴了我?!?/br> 皇后點點頭:“說來,也許你不會相信,我當時之所以會找你,除了只有你能讓我傾吐真言之外,還存著讓你去告訴陛下……告訴他的心思?!?/br> “你們兄妹之間,你與他的關系一向最好,要不然當初他也不會知道我要離開長安的消息,將我攔截在半途……” 她低聲絮語,像是在和長公主說話,又像是在和自己說話。 “偷梁換柱,李代桃僵……如此驚世駭俗的消息,我以為,你一定會告訴他,然后他就會過來阻止我,或許會勸慰我,或許會勃然大怒,把我的皇后之位廢黜,這樣我就可以解脫了……” “我不怕牽連到阮家,有你和大哥在,阮家不會出什么大事,他也不是一個會遷怒臣子的昏君……可是,他沒有來,也沒有知曉這件事情……” 安平長公主息了聲。 她的臉色有些古怪,少頃才道:“所以,那個孩子既不是皇兄的,也不是三哥的?” 皇后搖搖頭:“我不知道……我只能說,那個孩子不是我的。至于誰是他的父親,這個問題的答案,或許只有母親才知曉?!?/br> 安平長公主一怔,詫異道:“這么多年,你瞧著那孩子的長相,難道就沒有一點疑惑?我還以為——” 她停頓了一下,神情再度變得有些奇怪,旋即恢復原狀,繼續把話說下去:“我還以為,他是你和皇兄的親生子,畢竟他和皇兄長得有五分相像,在眉眼之間也有一點像你……” “是啊,有時候我也會以為他是我的孩子?!被屎笪⑽⑿α艘幌?,容色恍惚,清麗的眸子里含著空茫,“可是很快我就會想起來,我的孩子早已不在了……這個孩子……他的父親是陛下也好,是信王也罷,他的母親都不會是我……” “你——”安平長公主遲疑詢問,“你沒有去問過姑母嗎?”她口中的姑母是真定大長公主,從阮家的關系論,她二人是婆媳,但若以楊家來排資論輩,她們實際上是姑侄。 “我不想去問?!被屎蟮男θ莸?,聲音里也染上了幾分冷漠。 “問了又如何?左不過是陛下的血脈或哪個楊室宗親的孩子。在她的心里,只要這個孩子能在將來繼承大統,而我是記在玉牒上的生母,就足夠了?!?/br> “至于這個孩子的身世如何,我想她是不會有半點在意的,除非他是貞妃的孩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