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殿下成功之后 第37節
阮問穎對此頗為不解, 心想, 大家都是讀過書, 明白道理的,為什么不能理解這位楚家姑娘的難處呢? 她之所以會這般行事, 很顯然是為了不讓人因她容貌過盛而生出輕視之心, 尤其是在發生了兩年前那件事之后。 她不能使自己的清譽有損,更不能讓沛國公府和楚家的名聲受礙, 才會不得已出此下策。 要不然一個正值大好年華的姑娘, 吃飽了撐的天天蒙面紗戴冪籬,把一切美景事物隔絕在外? 阮淑晗對此評價道:“你能理解她, 是因為你也有傾國之貌, 并且家世尊貴,深得榮寵,楚姑娘對你造不成威脅,當然能以常理之心看待她。而旁余人不是相貌比不過,就是家世比不過,心生懣郁之下, 難免會以偏概全?!?/br> 說白了, 就是兩個字:嫉妒。 這是人之常情, 就像阮問穎會嫉妒楊世醒的天分稟賦一樣, 旁人也會嫉妒楚端敏的家世容貌,很正常。 她刻意忽略了阮淑晗的最后一句話:“——再者,你和她都是一樣的自視甚高,不把旁人放在眼里,兩朵皆為高嶺之花,自然惺惺相惜、感同身受?!?/br> 加上她與楚端敏不甚相熟,是以,對于聞思靜的酸刻嘲諷,她只當做沒有聽到,垂首專注于桌案前的花簽,細細端詳。 阮淑晗也和她一樣,還把自己的那份花簽同她交換,討論其上題詩的含義。 只有徐妙清應道:“楚家jiejie素來這番打扮,靜jiejie何須介懷?左右也礙不著我們什么?!?/br> 聞思靜討了個沒趣,訕訕回了一句:“我知道,我不過隨口一說?!睋u著扇把臉轉向一側,作為掩飾。 倒是旁邊的靖昆侯長女聞言附和:“說來,這位楚姑娘的好事,恐怕要將近了?!?/br> 聞思靜立時來了興致,詢問道:“怎么說?” 靖昆侯長女壓低了聲音:“meimei也是聽旁人說的。據說那日在宜山夫人的講會上,楚姑娘不巧被越寬王爺看見了真容,當即讓王爺傾了心,嚷嚷著要娶她做王妃?!?/br> 聞思靜大吃一驚,聲音抬高了一度,旋即壓下:“此話當真?” “有六分真。以那楚家姑娘的容貌,想要得到王侯公子的一見鐘情,可謂易如反掌……” 聞思靜一聲冷笑:“我說呢,怎么出席都是女子的宴會也要里三層外三層地把自己包裹起來,原來是因為這個?!?/br> “還真是一鳴驚人,眼看著沛國公世子即將襲爵,她自己要從國公孫女變成楚家孤女,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撿高枝了,倒是有幾分本事?!?/br> 徐妙清顯得有幾分憂慮:“若此事當真,這恐怕非楚jiejie自身的意愿。越寬王爺生性風流,尚未娶妻便已有了兒女,楚jiejie性情清冷,又豈會……對王爺中意?” 聞思靜輕打羅扇,似笑非笑道:“這你就不明白了,終身大事哪里需要中意不中意?身份和家世才是頭等重要的,這兩樣東西夠了,便是再一無是處之人也能成為如意郎君?!?/br> 她說著,隱晦地看了阮問穎一眼:“幸好這天底下最能成為如意郎君的男兒,已經被咱們長安城里的另外一朵花給牽絆住了,要不然啊,我可真是要慪死了?!?/br> 阮問穎:“……”為什么她只是安靜地解個簽文,都能被牽扯到? 徐妙清不解其意,微含疑惑地莞爾相詢:“天底下最能成為如意郎君的男兒……?是誰?” 靖昆侯長女比了個手勢:“自然是這位殿下?!蓖瑯拥?,也把目光往阮問穎身上投了投。 阮問穎全部當做沒有察覺,繼續開她的高嶺之花。 只在心里分出了一點思緒,回憶那日越寬王在閣間里的言行,想著,若其當真看中了楚端敏,想要娶為妻子,那這位楚姑娘可是倒了八輩子血霉,也不知能不能像兩年前一樣化險為夷,逃出生天。 對于兩人的暗示回答,徐妙清不知是聽明白了還是沒聽明白,微微笑了下便閉了口,沒有再繼續說話。 與此同時,楚端敏也在附近落了座,幾人都收了話音,不再談論。 宜山夫人的瓊芳宴共有七巡,每一巡呈上來的東西都新意迭出,使人驚嘆。 尤其是一道“秋景三色”湯,把紅楓、金桂、秋菊的意象集中在了一起,不僅看著賞心悅目,嘗起來也格外美味,好似把秋天匯聚在了一碗小小的湯里,雖小卻可見大。 每過一巡,宜山夫人還會主持行一輪花令,在座的貴女需以秋物來吟詩作對,不論作得好與不好,都能得到她的提點評價,讓眾人興致高漲,不想錯過這難得的機會。 徐妙清的才情在此展露,獲得了三次頭籌,余下阮問穎與阮淑晗各一次,顧婧柔一次。 最后一巡,宜山夫人放開了規矩,各人可以隨意來往走動,呈上來的除了應景的酒水茶點還有慣常的食例,以及三種樣式不同但噴香四溢的大紅螃蟹,把宴會推向熱鬧的頂點。 眾人一邊享用美食,一邊說笑閑話。 不知是誰起頭,提到了那天在山莊里出現的二丫,諸女便都議論了起來。 有稱贊宜山夫人心善的,有說二丫幸運的,也有認為二丫就是個騙子,專門博取她們這些富貴人家的同情憐憫,借此斂財的。 阮問穎和阮淑晗身為知情人,沒有參與進這場討論,只在私下里小聲交談。 阮淑晗發出感嘆:“不知道那丫頭現在過得怎么樣了,有沒有好一點?!?/br> 阮問穎先是寬慰:“jiejie放心,夫人贈了那么多銀錢,足夠他們家吃飽穿暖一輩子,再也不怕挨餓受凍?!?/br> 然后是嘆息:“如今,她也算是苦盡甘來,不用再受罪了。就是不知道其他人有沒有她這樣的運氣,能夠碰到夫人這般的貴人出手相助?!?/br> 阮淑晗不解:“其他人?你是又遇上了什么旁的人嗎?” “這倒沒有,我只是——”阮問穎本想把之前和楊世醒談論的話道出一二,但思忖了一會兒,覺得在大庭廣眾之下的說這些不合適,遂改了話語,道,“我只是覺得,像二丫這樣的百姓人家,每天都要起早貪黑地努力干活,換來的卻僅僅只是溫飽,有時甚至無法果腹,就……怎么說呢,心里有點難過?!?/br> 她輕撫著腕間的簪花手鐲。自從楊世醒向她挑明了這枚鐲子的含義之后,她就再也沒有摘下來過。 這鐲子不知是什么質地,似銀非銀,似玉非玉,于溫潤中透著絲絲清涼,戴著格外舒適,不顯半分膈澀。 但也從另外一個方面說明了,她和二丫的生活有多么的不同。 二丫只需要一兩銀子,就能夠她全家人一年的花用,節省點還能再堅持一年。 而她這枚手鐲,恐怕尋遍天下也找不到第二件重樣的,是真真正正的千金不換。 所謂的云泥之別,也不過如此了。 想著這些,阮問穎的心情一陣沉重。 她輕聲道:“反觀我和jiejie你,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錦衣玉食、高枕無憂,你不覺得這樣……有失公道嗎?明明我們與她沒什么不同?!?/br> “怎么會?”阮淑晗有些驚詫,“我和你能夠像現在這般悠然自得,是因為阮家的先祖們披荊斬棘,掙下了一份基業,這才有了尺名寸地,惠及我們這些后人?!?/br> “而那些窮苦百姓,日子過得的是很艱難,可誰讓他們沒有一個好祖宗呢?為今之計,只有發奮圖強,期盼將來能給兒孫一個好生活。所謂的封妻蔭子,指的不就是這個道理?” 聞言,阮問穎微微一怔,心里有些遲疑。 道理是這樣沒錯,可為什么她總覺得有哪里說得不對呢? 不等她對此思索出個所以然來,旁邊不知道什么時候在聽、又聽去了多少的楚端敏忽然開口。 “此言極是,古有九流三分,王侯將相、士農工商,如今雖已禮制不顯,但該遵守的規矩還是要守的,沒的把我們這些公侯姑娘比作平民丫頭的道理,自降身價?!?/br> 對方說話的聲音很冷,清冽若冰溪,卻依然帶著幾分去不掉的婉轉柔美,似翠鳥輕鳴,使人如聞仙樂,再配上她取下冪籬、僅覆面紗后露出來的一雙含情水目,更是令人心馳沉醉。 不過還是那句老話,這樣的音容聲色太過媚骨,更偏向于招得男子的喜歡,大部分姑娘家只會覺得她故作清高,心生不喜。 阮問穎原本不在上述二者之列,除了對其兩年前的遭遇抱以同情之外沒有什么喜惡,偶爾還會生起幾分惻隱之心,覺得對方都是被這么一張招惹麻煩的臉給拖累了。 但在現下,聞聽這番言語,她的心里就有點不虞了。 她沒有把這份情緒表現出來,盈巧一笑,道:“楚jiejie甚是有理。不過,這九流三分的規矩體統是公子懷提出的,為此還得了齊晉公的大贊,世人稱道?!?/br> “然而,他在二十年后又說出了另外一番話,使得承襲齊晉公王位的齊哀公為此勃然大怒,欲誅公子懷全族。我記得,他說的是……” 徐妙清抿嘴一笑,低聲道:“成敗是非本無定,王侯將相草履出,天命不及人命,縱使位尊奉厚,倘若無功無勞,也必化龍為鯉、后繼無續,由人取而代之,望公三思?!?/br> 第45章 這就是你帶著點心來見我的理由? 阮問穎原本沒想把話說得這么明白, 畢竟大家都是念過書的,不會不知道如此出名的言句,所以她特意截住了話尾,給楚端敏留下三分余地, 也避免自己鋒芒太過, 招惹事端。 沒想到徐妙清替她把話說了出來,還莞爾沖她笑了一下, 似要和她來場心領神會。 她也只能在一怔之后鎮定微笑, 看向楚端敏道:“楚jiejie以為如何呢?” 楚端敏沒有以為如何。 她輕輕哼了一聲, 起身離開席位,轉往別處。 聞思靜望著她的窈窕背影, 一扯唇角, 露出一個含酸帶刺的譏笑。 “穎meimei何等身份,尚不敢托大說這些話, 她不過一介國公之女, 還馬上就要保不住這個頭銜了,是怎么敢這么說的?可真是令人迷惑?!?/br> 阮問穎:“……”其實她也很迷惑, 為什么這位聞二姑娘每次都要把她拉出來說道一番, 雖然聽上去是在恭維奉承,可她總覺得這行為是在給她樹敵結怨。 而且她和阮淑晗只是私底下談話,聲音也不高,怎么一個個的都參與進來了? 她一邊在心里這么想著,一邊開口:“meimei并無此意,jiejie千萬別這么說, 免得讓人生出誤會, 反成了jiejie的不是?!?/br> 音柔婉轉, 乍聽之下像是徐妙清會說的話, 但只要仔細聽就會發現意思一點也不婉轉,尤其是最后一句,幾乎是在明晃晃地警告。 阮淑晗說得很對,她和楚端敏一樣,都是高嶺之花。 不過楚端敏在面對事端時回應的方法是不理會,不屑一顧,就像剛才一樣直接走人,不管他人背后言語。 她則不同,她不會主動對人使手段,但別人也休想把手段使在她身上,哪怕是無心的也不行。 且她也不相信聞思靜是無心的,若真是無心,就不會在先前把齊芯竹擠兌得啞口無言了。 所以她毫不客氣地把話說了出來,同時綻開一個如夏花春露的笑,看上去像在說什么親近謙和的話。 聞思靜的臉有些漲紅了,仿佛和宴會前的齊芯竹交換了妝面。 然而,面對如此直白的話語,她卻不能像之前對待齊芯竹和楚端敏一樣不給面子地譏嘲回去,因為阮問穎既不像前者那樣家世不如她,也不像后者那樣對她的話都當耳旁風。 她不敢也不能輕慢對方,更無法回擊或當作沒有聽到,只能硬生生地受著,憋出一句:“meimei誤會了……” 聽得附近的齊芯竹在心底冷笑,暗想,你也有這種時候。 仗著自己是禮部尚書之女就貼上去對人家討好湊近乎,存的什么心思昭然若揭,也不看看和這位阮家大姑娘在一起的都是什么人。 徐妙清身為徐公嫡女,在阮問穎跟前也不敢說半分重話,甚至要當她的書童丫鬟,接她的下半句言語,何況你聞思靜? 這般不知身份、不明尊卑、不懂禮數,活該被詰問責難。 當然,這些話齊芯竹也就放在心里想想,沒有說出來。她可不愿和那聞思靜一般,被阮家大姑娘當眾下臉,顏面盡失。 畢竟阮問穎的身份在整個長安里都是獨一份的,只要阮家一天不倒,六皇子對她一天傾心,就不會有變。 諸女不說以她為首,也會有意無意地看其臉色,一旦遭到她的不喜,還是放到明面上的,相當于被哂恥示眾,以后都不用出來酬酢與宴了。 倒是徐妙清看上去有些悔意,咬唇局促不安:“楚jiejie是不是生氣了?我——我方才著實不該開口的……這多嘴多舌的毛病怎么就改不掉呢……” 她對阮問穎和聞思靜道:“穎jiejie、靜jiejie,你們消消氣。咱們姐妹之間,何必要為了一個不認識的陌生人而傷了和氣?這本是宜山夫人結下的一樁善緣,若為此起了爭執,反是不美?!?/br> 她知道一點二丫的事,那日在山莊里,阮淑晗把山林中的遭遇告訴了她和徐元光,方才阮家姐妹倆悄聲談話,雖然被壓得很輕,但她坐得離她們近,也還是聽到了不少,對那丫頭的事更多了一點了解。 但她仍舊用了“陌生人”這么一個稱呼。 一來作勸慰之用,二來,在她的心里,一個小小的鄉野丫頭,縱使得到過阮問穎她們的饋贈溫言,也是個不入流的農女,連“萍水相逢”、“一面之緣”這兩個詞都夠不上。 說到底,她在方才以公子懷之言相噎楚端敏,只是為了順阮問穎的話,可能還要加上一點自己的好勝心,一遇到和學識相關的事就忍不住賣弄才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