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嫁新帝 第58節
后來,她再也不提找娘親,就像她一夜之間突然長大了。 但姜老夫人知道,她的鶯兒從小受盡了委屈,卻將委屈都吞進肚子里,她知道鶯兒懂事了,是擔心她的身體不好,是不想讓她擔心。 “鶯兒,如今天下大亂,榮王往北逃了,皇上和太后到處都在抓榮王逆黨,你可要當心些啊,京城是絕對不能回去了?!?/br> 姜老夫人輕嘆了一聲,“只怕很快又要打仗了?!?/br> “祖母說的對,孫兒打算帶鶯兒南下,去揚州暫避風頭?!苯獞谚崎T而入,恭敬地對姜老夫人行禮。 姜老夫人看了看自己的孫兒,又看向崔鶯,姜懷瑾自從進門,他的眼睛便再也沒從崔鶯的身上移開。 姜老夫人又如何不知道他的心事,她看向崔鶯,“鶯兒意下如何?” 崔鶯沖姜懷瑾點頭一笑,起身行了個福禮,“我不想連累表哥。我是不會同表哥一道離開的?!?/br> 姜老夫人輕嘆了一口氣,看來是襄王有情,神女無意了,看來她那傻孫兒沒了機會。 “陸家的那孩子人品相貌都不錯,只可惜和鶯兒也沒有緣分?!?/br> 崔鶯垂眸遮擋臉上的神色,不知為何,外祖母提到陸庭筠,她的心中會隱隱覺得不安。 許是在懸崖之上,親眼目睹他受了箭傷,又落入魏頤的手中,擔心他會有性命危險。 姜懷瑾覷了崔鶯一眼,見她正在為自己的杯盞中添茶,茶水已經漫出,她卻渾然不覺,甚至潑到了她的身上。 “鶯兒,小心茶水燙手?!?/br> 崔鶯這才回過神來,姜懷瑾體貼地遞上了帕子。 崔鶯接過帕子,客氣地說,“多謝表哥?!?/br> 卻避開他的觸碰,正身坐好。 而對于崔鶯唯恐避之不及的舉動,姜老夫人卻看在眼里,這男女感情之事,最是不能勉強,她那傻孫兒不能再執迷不悟下去了。 姜老夫人輕咳了一聲,看向姜懷瑾,“你們表兄妹雖說自小親近,但如今也長大了,應該避嫌才是,尤其是懷瑾,你早已過了適婚的年齡,也該考慮議親娶妻了?!?/br> 姜懷瑾看了一眼崔鶯,拱手對姜老夫人道:“祖母,孫兒已經有了心上人,孫兒會等她?!?/br> 他定會等到崔鶯回心轉意。 崔鶯卻裝作不明白他話中的弦外之音,她服侍姜老夫人用了湯藥,又在桌上的獸首香爐中添了安神香,對劉mama囑咐了幾句,這才戴上了披風兜帽,出了外祖母的屋子。 出了姜府側門,姜懷瑾便喚住了崔鶯,“鶯兒,有件事,我想了很久,覺得還是應該告訴你?!?/br> “表哥請說?!?/br> 姜懷瑾的手握成拳,像是考慮了許久,終于下定了決心,“宮里傳出消息,聽說陸相被太后娘娘關了起來,據說他受了刑,生死未卜?!?/br> 崔鶯心中震驚,卻失手將裙擺之上的一顆珍珠摳了下來,雙唇顫了顫,卻是連一句話也無法說出。 原本從她跳下山崖的那一刻便已經打算和那個人一刀兩斷了,可不知為何,得知他落在被關入獄的消息,崔鶯總覺得有一雙無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咽喉,她的胸口覺得悶悶的,心里卻很不是滋味。 “多謝表哥告訴我這些?!彼傥炊嗾f什么,便渾渾噩噩地出了姜府,坐上了馬車。 崔鶯的心里所想,姜懷瑾也看不透,但又擔心她會為了陸庭筠改變主意,不再離開。 他一把抓住崔鶯的手腕,突然將她抱在懷中,“鶯兒,既然已經出宮了,前程往事也該做個了結,不管怎樣,我都會等著你,會一直陪著你,直到你愿意回頭看我的那一天?!?/br> 是啊,她已經出宮了,前程往事也該做個了結了,陸庭筠是死是活,也與她無關了,難道她已經忘了,炎兒因他而死,她絕不會輕易便原諒他。 可不知為何,她卻覺得內心酸澀,有種想要落淚的感覺。 “好,我答應表哥,會忘掉過去,重新開始,但表哥的心意,我……” 姜懷瑾抬起手指,堵住了她的唇,“我都明白,只要鶯兒愿意給自己一個機會,也愿意再給我一個機會便好?!?/br> 一個愿意和他重新開始的機會,他不管她心里想著誰,也不管她有著怎樣的過往,只要能陪在她的身邊,遠遠地看著她,便已經足夠了。 他輕握住崔鶯的雙肩,“好了,天色已晚,鶯兒也早些歇息吧,莫要忘了明日的約定?!?/br> 崔鶯抿了抿唇,遲疑了片刻,然后點了點頭。 姜懷瑾心情很好,回府的途中哼起了歌謠,想著上元夜的約定,這是他和崔鶯的第一次單獨的約會,他便激動得難以入眠,他對自己有信心,他定能等到崔鶯回心轉意的那一天。 “哥哥方才是和誰在一起?”姜萋萋看向那女子遠去的背影,總覺得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見到姜萋萋,姜懷瑾臉上的笑瞬間消失不見了。 姜萋萋將母親的刁鉆刻薄學了個十成十,崔鶯曾在姜家時,姜萋萋便挑撥離間,處處針對陷害她,姜懷瑾很是不喜這個與他一母同胞的親meimei。 姜萋萋又總愛學崔酈,從穿著打扮到金銀首飾,總是在效仿崔酈,甚至就連言行舉止,都在模仿她。 不過這模仿也頗有成效,若是不知她根基底細的,還以為她是個端莊得體的世家千金小姐,但姜懷瑾知曉在那高貴優雅的外表下,內里藏著的心肝卻是黑的。 姜懷瑾極為了解他這個meimei,便知她其實是個天生壞種。 可偏偏最無奈的是血緣關系無法改變,他再不喜歡這個meimei,也要接受她是自己的親meimei這個事實。 姜懷瑾皺了皺眉頭,心中不悅,“沒有誰,是你看錯了!這么晚了,你一個女子獨自在外游蕩,實為不妥,還是早些回家吧!”姜懷瑾指向她的脖頸處的紅印子,“還有你脖子是怎么了?” 姜萋萋趕緊用帕子遮擋脖頸處的那抹紅痕,神色也有些不自然,“沒怎么,不過是被樹枝刮了一下,meimei也累了,就先回去了?!?/br> 姜萋萋的嘴里向來沒幾句真話,姜懷瑾見她眼神閃避,遮遮掩掩的模樣,對她的話,也并不信,“女子若是言行不端,會比男子遭到更多的非議,你還未成婚,應當時時刻刻約束自己的一言一行?!?/br> “好了,meimei知曉了?!苯螺卤凰荒钸?,神色有些不耐煩。 待姜懷瑾離開后,姜萋萋心情煩躁地扯了扯領口遮擋,又對春桃道:“那周世子也太不小心了,竟弄在了這般明顯的位置,煩死了?!?/br> 春桃小心翼翼地覷著姜萋萋的臉色開口,“明日上元燈會,世子爺約小姐去城中賞燈游玩,小姐還去嗎?” 姜萋萋得意地梳理自己鬢邊垂下的一縷發絲,纏在手心把玩,“不去,我不過是看不慣沈殊玉在我面前說她與周世子如何恩愛,這才愿意和他好幾日,你說明日她和周世子成婚,若是知道周世子同我在這酒樓中春宵一度,會不會氣歪了臉,哈哈……” 春桃不解地問道:“難道小姐瞞著沈小姐和周世子相會,不是想要嫁給周世子嗎?” “我呸,那樣的貨色,如何能入得我的眼,我要嫁的人只能是這臨安城中最好的男子?!?/br> 她雖然什么都學崔酈,但她定要比崔酈嫁的更好。 “難道小姐要嫁的人是臨安四公子之一的盧大才子?” 今日,盧大才子折了一支海棠花并作詩一首,贈給了姜萋萋,姜萋萋收下了這首詩,便回贈了手帕給了盧照。 “急什么,盧照才華倒是不錯,只可惜他長得卻不盡人意,實在擔不起才貌雙絕四個字,再說嫁人不必急于一時?!?/br> 但她總覺得同兄長說話之人的背影太過熟悉,也并非是她看花了眼。她心里很是懷疑,便對春桃吩咐道:“選幾個身手還不錯的,跟著哥哥,我倒是要瞧瞧,哥哥到底偷藏了一個怎樣的女人,你不知道我這個哥哥滿心滿眼都是崔鶯那個賤人,我但要看看這女人比起崔鶯,到底是哪一處吸引了哥哥?!?/br> 還有這次兄長在京城當差當得好好的,卻突然回了臨安,她總覺得兄長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 又是一年一度的上元佳節,仙女湖上飄蕩著各色許愿的花燈,紅綢裝點橋頭,橋上掛著各色形狀的燈籠。 臨安街頭被那些璀璨如星辰的花燈照得亮如白晝,沿街攤販剛出鍋的小吃冒著升騰的熱氣,糖人和面人的攤位上擠滿了哄搶的孩童。 臨安街頭人潮如織,車馬如龍。 手藝人剛捏出了一個面人,便被孩子們一搶而空。 當然上元夜生意最好的要數賣面具的攤位,上元節當天,上街看燈的男男女女人人手里都有一個面具,用面具遮擋真容,揭開面具的那一刻既好玩又新奇刺激。 這也算是臨安城上元燈會的一大特色了。 姜萋萋從賣面具的攤位上隨手取下一個黑色面具,擋住自己的臉,眼睛卻一動不動地盯著前方的那對并肩同行的男女。 “你可看清楚了,同兄長幽會的到底是何人?” 春桃搖了搖頭,“派出去的人怕被公子發現,只能遠遠地跟在公子身后,并未看清那女子相貌,只知公子很是在乎那女子,那女子就住在清水巷歸在公子名下的那處宅院中,公子還親自采買日常所需用品,更重要的是公子挑了親信護衛,裝扮成普通的家丁護衛時刻保護,不讓旁人靠近那處宅院?!?/br> “那女子到底為何如此重要?”姜萋萋很是不解,兄長并不是沉溺美色之人,相反這些年卻執著于崔鶯一人,到底這女子有多大的能耐,能讓兄長竟如此重視她,在姜萋萋看來,兄長的舉動實在太過反常了。 她定要見到那女子的真面目,看看那女子是如何神通廣大,竟將兄長迷得團團轉,尤其是她身上的那種熟悉感,讓姜萋萋放下和盧公子詩會的邀約,也要偷偷跟蹤姜懷瑾,監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那女子帶著銀色的孩童笑臉的面具,雖看不不清長相,但她的一舉一動,卻格外熟悉,兄長自從下了馬車,便護著那女子,不讓路人的行人碰到撞到了她。 他們并肩同行,走上了仙女橋,姜懷瑾突然轉身,往后望去,姜萋萋趕緊戴上了面具遮擋。 姜懷瑾實在警覺,又是習武之身,她方才嚇了一跳,她差點被兄長發現了。 好在有這面具遮擋,并未叫兄長發現。姜萋萋跟在他們的身后,裝作沿路賞花燈,也走上了那座仙女橋。 姜懷瑾則蒙著崔鶯的眼睛,拉著她走上了那座石橋,突然松開了手,“鶯兒,到了?!?/br> 就在崔鶯站在橋上的那一刻,幾支煙花沖上了天空,無數煙花在那一瞬間盡數綻放,火樹銀花綻出最耀眼的光芒,如祥云如怒放的花蕊,妝點漆黑的夜空。 崔鶯欣喜地看著那些美麗怒放的煙火,憑欄立在橋上,銀色的面具遮擋絕美的容顏,僅露出一雙清亮若琉璃的眼眸,眸中燈火四溢,流光瀲滟。 衣袂翩遷,如風雪流光,她手里提著一支蓮花燈,于燈下看美人,如夢似幻,如同那霧靄仙境中走出的仙子。 “真的好美??!” 崔鶯發出一聲驚呼,眼中綻出興奮的光芒,她被鎖在深宮里,許久未見過這般熱鬧人間美景,一掃她連日心里的陰霾。又見姜懷瑾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眼中流露出的溫柔和繾綣的愛意是藏都藏不住。 她暗自捏緊了手里的帕子,暗自思量,有些話,她還需點破才行,不能讓姜懷瑾再執迷下去。 她正醞釀著該如何開口,突然姜懷瑾握住她的手腕,在她的掌心放了一對明珠耳鐺,“這耳鐺跟了我三年,我始終沒有勇氣送出去,在幽州,好幾次命懸一線時,我便是握著它,才讓我撐下去,我那時在想,不能死在戰場上,總會有和鶯兒重逢的那一日,是它陪伴了我幾百個日日夜夜,我死里逃生,便暗暗立下誓言,要是我能活著,能回到你的身邊,便將這對耳鐺送給鶯兒,鶯兒能接受我的心意嗎?” 小小的明珠晶瑩剔透,像是透明的淚滴,小巧而精致,泛著淡淡的綠光,很襯今日崔鶯今日這身淡雅的綠色裙裝。 崔鶯剛要拒絕,姜懷瑾一把將她擁入懷中,輕柔地替她撥弄被風吹拂在臉頰上的發絲,于她的臉頰上落下一吻,“鶯兒,給我一個機會,也給自己一個機會好嗎?” “可我的身份……” “你想的那些我都不在乎,我可以等,等到你愿意重新開始,愿意接受我的那一天,我對鶯兒的感情,這些年從未變過,當年得知鶯兒要入京履行婚約,我卻沖動出走,我每一日都在后悔,后悔當初沒能對鶯兒表明心意,沒能將鶯兒留在身邊,若是當初我開口挽留,表明心意,這樣鶯兒便不會入宮,更不會受了這么多苦?!?/br> “表哥,便是當初我沒有進宮,即便和他沒有婚約在身,我也不會答應。這耳鐺,我不能收?!苯獞谚p描淡寫,但崔鶯卻知曉戰場極為兇險,表哥定是九死一生。 “早知道鶯兒會如此說,不過我不會后悔說出這些話,我知道若是這些話此時不說,將來便更沒有機會說出去了。不過,我是不會放棄的?!?/br> 崔鶯想要說幾句話安慰,卻被姜懷瑾抬手阻止,“這對耳鐺原本是我打算贈給鶯兒的生辰禮,卻一直沒能送出,而這些年,我也沒為鶯兒準備生辰禮物,鶯兒不要再推辭了,好嗎?” 崔鶯還待要拒絕,姜懷瑾卻揭開她臉上的面具,撥開她臉側的長發,替她戴上那枚小小的耳鐺。 但難免會碰到她的耳垂,她的耳垂小小的很柔軟,細膩如羊脂白玉,觸感極好,尤其是她發間的清香,很是好聞,香氣縈繞在鼻尖,實在令人著迷。 崔鶯見姜懷瑾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不由得臉一紅,“表哥為何這般盯著我看,還是說我的臉上有東西?” “不,不是?!苯獞谚t著臉,眼睛從崔鶯的臉上移開。 煙花燦爛,在燃盡光熱的那一瞬間,只??罩辛粝氯紵^的余燼。 就在那煙花燃燒的盡頭,那一瞬間,她好像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她嚇得趕緊戴上了面具遮擋。 難道會是他嗎?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