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虐戀掰成修羅場蘇文后 第61節
攝政王不該死,他死了已經要凡間天下大亂了,可衡道子比攝政王還不能死 ——衡道子一死,六合神州所有的秩序將瞬間崩塌,那再也不只是凡間的亂相了,那將是諸界世州、妖魔道佛重新暴動廝殺爭奪的真正大亂世。 燕煜!燕他祖宗個缺德王八蛋! 珠珠咬著牙,喊阿蚌幫她抽出衣兜里藏著的桃花枝。 這是南樓侯在九重天上贈予她的桃花枝,現在桃花枝上只剩下三朵桃花,珠珠讓阿蚌遞給姜老仙君,姜老仙君像捧著寶貴的的嬰兒,小心翼翼一片一片摘下來喂給尊者,直到一朵多的花瓣喂完,他胸口的血才勉強止住。 珠珠有點怔怔看著那花枝,三朵桃花,只剩下一朵半,光禿禿開在花枝的最后,像花開過春夏過入了寒秋、將逐漸走向枯寂。 “——”她心頭忽然微微一抽,心尖像被什么揪起,卻說不出任何原因。 “少君?!苯舷删龑⑻一ㄖf還給她,幾乎老眼含淚:“少君大義,少君大義,神州百姓都該記得少君的恩情?!?/br> 珠珠回過神,搖頭把剛才莫名其妙的念頭甩飛,懶得聽那些廢話,只讓阿蚌把桃花枝接過來。 珠珠這時才感覺手背發僵,一低頭就看見男人還抓著她的手,頓時超氣。 她立刻想去掰,但在她伸手碰到衡道子手背前一刻,一只泠泠的手卻從她肩后伸來,像帶著浸霜的冷意,握住她的手指。 珠珠一愣,下意識仰頭,對上公子垂視而來的肅寒目光。 他的眼神有一種從未有過的寒意,像高峰蓮花花瓣結凍的冰棱,前所未有的冷冽而富有威嚴。 珠珠被他那目光看得一呆,嗓子像卡住,莫名沒敢擠出聲音。 裴公子一言未發,他握住珠珠的手指,想把她的手帶出來,但沒有帶出來 ——衡道子攥得太緊,男人像昏迷前用盡所有的力氣,也非得把少女死死禁錮在身邊不準離去。 珠珠第一次看見裴公子臉上浮現出那樣震恚的怒色。 他像兀然失去所有的忍耐,直接去將男人的手指往后倒著掰折,他的動作極度強硬而冷漠,儼然已不介意將男人的手或者手指折斷,珠珠甚至蒙生出一種錯覺,如果身旁地上能有一把匕首,他會直接拿起來,毫不猶豫砍斷男人所有根不省事的手指。 在男人本能因為劇痛不自覺略微松敞開手心的時候,裴玉卿抓住她的手,把她的手帶出來。 然而小鳥還在呲牙咧嘴。 因為裴公子抓她也好痛。 公子那白皙的、秀美的,玉一樣的手掌,此刻也像變成了真正的玉石,堅硬地緊緊錮住她。 公子的臉龐像玉冰雕鑄,他一眼未往后看,攥著她的手把她拉起來,便拂袖大步往外走。 珠珠被抓得一個趔趄,跌跌撞撞跟著他走,部將臣僚忙跟在身后,很快走出水榭外,嘈雜的驚呼大叫聲逐漸被無數腳步聲和潺潺水聲取代。 晚風吹過,珠珠全身早汗濕了的里衣一下變得冰涼,她不由打了個顫,手臂冒出好多雞皮疙瘩。 珠珠鼻子癢癢的,好想打噴嚏,她先沒空去揉,看著前面大步的背影,終于忍不住開口:“公子,我知道是誰刺殺的攝政王?!?/br> 珠珠揚起嗓門大聲說:“就是上次來咱們府上那個什么中南督指揮使,現在他叫厲寒,剛才他站得不遠,這么短時間他還跑不遠,我可以現在去抓——” 裴公子突然停下腳步,慢慢轉過身來,看著她。 公子的神容像漠北長城吹來的朔風,他垂望的目光下,江南最多情的春水都要在其中哀鳴著封凍。 “……” 珠珠后面的聲音莫名卡住了,呆呆看著他。 裴公子看著她,晚風吹起他寬大的博帶衣角,剛才亭子中熏香酒熱脫了外氅,他只穿著單衣,黃大監忙遞來鶴氅,他也并沒有接。 “……” 珠珠不知為何感覺喉舌干燥,她看著美麗菩薩含怒的模樣,吞了吞干澀的唾沫,才突然驚覺到什么。 靠?。?!她剛才好像當著老婆的面對攝政王太關心了。 她明明一直都表現的不怎么認識攝政王的。 完了完了,穿幫了露陷了,跟前任牽扯不清,這可是追老婆的大忌??! 剛才過載的腦殼終于重新啟動,珠珠一個激靈,趕緊努力找補道:“我…剛才事情太突然了,攝政王往這邊倒下來,我就…我就支住他了,救人為先是吧,而且他看樣子…” 裴公子冷冷靜靜看著她半響,終于接過鶴氅,卻是披在她背上。 珠珠心里一甜,下意識想往公子懷里鉆,卻就聽見頭頂菩薩開了口。 他的聲音像噙著霜雪,緩緩道:“這是留王閣,只能有一個太宗皇帝,一段流傳千古的佳話?!?/br> “你想讓誰來做太宗?!彼溃骸澳阆胱稣l的明德昭皇后?!?/br> 珠珠:“……” 珠珠:“??!” 珠珠猝不及防,瞬間目瞪口呆,瞠目結舌。 這是什、什么—— 還不等珠珠反應,裴公子看著她,忽而喉頭上下滾,一口血毫無任何征兆猛地噴出來,整個人像死去的鶴跌落。 “——” 血濺在珠珠臉上,徹底染紅她臉上半邊黃金面具,沿著邊角,血珠滴答滴答落下來。 “……” 少女呆呆,半響,瞳孔驟然收縮! 第五十七章 我死了心,就再也不要心了 珠珠偶爾會想, 她上輩子究竟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這輩子才會這么倒霉 ——不僅她倒霉,她的倒霉好像都要傳染別人了。 那日留王閣宴席后,裴公子嘔血昏迷,被眾人慌忙送回官邸, 數個日夜不醒。 當夜時頭發花白的老神醫被匆匆接來治病, 診完脈, 直搖頭唉聲嘆氣,沒敢說太直白, 小著聲音含含糊糊說什么“郁結胸中”“氣血積而滯澀”“舊疾并起”…… 珠珠坐在床榻邊, 臉上沒什么表情,說:“反正總結起來, 就都是被我氣的唄?!?/br> 老神醫當然連連擺手說“不敢不敢”,珠珠抿了抿嘴巴, 看著靜靜躺在枕榻上闔眼昏沉的裴公子, 也什么也說不出來, 只把桃花枝拿出來, 遞給老神醫。 老神醫接過桃花枝,卻仍佝僂著身子不動。 “……” 珠珠一頓,抬起頭,看見老大夫溝壑斑斑的面容逐漸浮現欲言又止的難色。 不知為什么,珠珠的腦袋很空茫, 從留王閣回來, 她的心就像一直飄在半空、落不下地來。 直到她此刻,她看見老神醫無比為難的神色, 她突然就明白了, 自己已經預感到了什么。 “你說吧?!彼f出聲音, 聽見自己的語氣竟然還挺平靜:“我也不會真的殺人, 有什么話,你就直說吧?!?/br> 老神醫全身顫抖一下,忽然整個人撲地跪下:“姑、姑娘,老朽實不敢講…公子的舊疾本就重,如今又被牽引了出來,恐…恐…”他嘴唇哆嗦,才深深低頭吐出最后幾個字:“恐…天不假年…” 珠珠像被從腦殼頂狠狠拍了一巴掌。 “你騙我?!鄙倥従徴f:“他最近已經好了很多,他已經不吐血了,他已經可以站起來了,怎么可能…就吐一次血,就變成這樣呢?!?/br> 珠珠袖子下的手指在輕微發顫,她把手指蜷握起來,指向老神醫手里的桃花枝,像迫不及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而且,而且就算再不濟,還有這個呢!” “這…這花確實神物,但…但只剩一朵,照之前的效果看,公子天生對此物過于耐受,療效遠不如預期…” 老神醫顫聲哀道:“公子生來胎里帶一段熱毒、幼年更顛沛波折沒能好生將養,以致那毒早早就深入骨髓,原本就難過三十大關,后來有幸得姑娘此神花相救,得以大大緩解熱毒、增了許多壽數,但這神花治病也需講究療程,任何一段療程內病人最忌諱大喜大悲,情緒大恫則功虧一簣!如今療程將盡、公子卻生生嘔血昏迷,可謂前功盡棄!如今這枝頭僅剩下一朵多的花,也不足以從頭再來,就算將這剩下的花瓣全用了,也只能解一時危急…” 老神醫落下淚來,深深低頭哽咽:“也只…只能治病,救不得命了?!?/br> 屋中一片死寂。 “嘩啦!” 一直鎮靜的少女猛地踹開身旁小幾,上面所有東西霹靂乓啷全跌在地上,碎了一地。 “你騙我,我不信?!鄙倥畵u頭:“我不信?!?/br> “姑娘…姑娘…” 黃大監再忍不住老淚橫流,全身癱軟在地,伏地嚎啕悲哭:“公子啊——” 珠珠僵硬呆坐在那里,扭過頭去,看著裴玉卿,他闔著眼,面龐蒼白而憔悴,曾經豐盈柔潤的唇瓣變得干澀,像荒年干涸的大地,皸裂出無數細細唇紋。 珠珠呆呆看著他,半響,顫抖抬起手,小心翼翼摸了摸他的臉龐。 你怎么會死呢,珠珠想,我明明已經把你救回來了,你怎么又還是會死呢? “我不許你死?!鄙倥吐晸u頭,自言自語:“我第一次看見你,就說了不許你死?!?/br> “姑娘…請姑娘…早做準備?!崩仙襻t看過無數生死離別,看著這幕也覺得不忍直視,低頭哽咽:“照脈象所看,便是把所有的藥都用上…壽數也少、少則三月,多則…則還能有兩三年無憂?!?/br> “不?!鄙倥牭弥苯訐u頭:“我不要?!?/br> “他還不到三十歲,憑什么只剩下兩三年?!敝橹檎f:“你們知道他跟我說過什么,他居然說他想當太宗皇帝,可你們的太宗皇帝還活了六十多歲、和皇后恩恩愛愛過了三十年,可我才認識他不到十三個月?!?/br> “這樣算,他還欠我好多好多年?!鄙倥灶欁哉f:“這可不是我說的,這明明是他先說的,他自己說的話、他怎么能說話不算話,沒有這樣的道理?!?/br> 屋中沒有人說話,只有此起彼伏的低低啜泣嗚咽聲。 “別哭了?!敝橹檎f:“都別哭了?!?/br> 整個屋中,只有少女沒有掉眼淚,她坐在那里,臉上沒有什么表情,月光照在她眼睛,她眼瞳中像有一座漂亮冷靜的山、一條在沙漠中荒涸的河。 “給他喂藥吧?!鄙倥畬ι襻t說道:“讓他盡快醒過來吧?!?/br> 老神醫顫顫應了聲,叫弟子端來熬好的湯藥,佐著花瓣慢慢喂給裴公子。 桃花枝還剩一朵多大半的桃花,珠珠看著老神醫連摘了四片,小心翼翼喂進裴公子嘴唇里,她終于看見裴公子蒼白面龐浮現一點點血色。 老神醫把剩下的花枝遞還給她,珠珠低頭一看,倒數第二朵桃花只剩兩片了、除此之外,只剩下最后一朵完整的桃花,含苞靜靜蜷在花枝尾端,始終沒有綻開。 “姑娘…”老神醫不忍含糊地說:“照上次公子昏迷的情形…這次公子再醒來,恐怕…又會忘卻些舊事…” 珠珠知道,老神醫是不忍直言,裴公子忘卻不是舊事,他忘記的是感情和情愛。 他不會忘記任何事,他甚至都仍記得有多愛她…可他的情緒會被逐漸剝奪,他只能記得愛,卻淡泊得感受不到、也無法明白 ——那是上蒼給他的劫,催促他斷絕情愛、渡劫化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