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女兒嫁都嫁了，還生了吳家唯一的孫子出來，除了留在那里謹慎過日子外也沒有別的辦法了，就只能捏著鼻子忍下這事。

    可是沒想到現在他們竟然打起了謀財害命的主意，還讓自己配合！

    老賈當然不答應了。

    可是對方用女兒來威脅他，他就是不答應也只能答應。

    不過雖然答應了，對方大概還是對他不信任，所以起初的時候他們是直接上船隨行的。

    “一開始只有他們兄弟上船，他們爹娘沒來，可是試了幾次后就發現這招不好使。因為他們兄弟長的就不像是好人，有很多獨行的女子或者是膽小的客人看到他們的樣子后就會直接換船離開。后來沒辦法，他們就讓他們爹娘也上了船配合演戲，果然這樣一來就好使了?！?/br>
    好處還不僅僅是如此。

    因為坐船還要帶行李，為了不擁擠，一條船上最多只能坐十個人。

    如果他們兄弟只有兩人，別的乘船客人有八人，那哪怕加上老賈也是很難控制局面的。

    可是加上吳家二老后就不一樣了，屬于他們的人直接有了五人，這樣一來哪怕客人有五人也不怕。

    況且他們下手也不可能傻乎乎的選在人齊時下手，而是會等船上的客人走了幾個之后再下手，這樣只要對方實力不高就是很可能成事的。

    畢竟他們是要搞偷襲，完全能占得先機。

    “一共成功過幾次？”江楚又問。

    “動手過四次，成過三次，沒成的那次對方靠著法器跳船跑掉了，我們沒能追上?！崩腺Z說。

    “其中女子有幾人？”江楚問，“你知道我問的是什么?！?/br>
    老賈沉默片刻才開口，“五人?！?/br>
    五人。

    這些女子不僅是被搶的，被害的，同時也是……被糟蹋欺辱的。

    江楚聽到后已經握起了拳。

    “你這叫助紂為虐！”

    聽故事過程中一直沒有出聲的木靈此時忍不住開口指責起來，“為了保護你的女兒孫子，你就幫他們害了這么多人，你就不怕良心難安嗎！”

    僅女子便五人，那總數可就不止五人了。

    為了救兩人，便害這么多人，怎么能不讓人生氣？

    “不然呢？他們是我的親人??！”老賈激動吼道，他錘著自己的胸口怒道，“我也知道我做的不對，可是難道我要為了無關緊要的陌生人而親手害死我的親人嗎？如果是你，你能嗎！”

    木靈張張嘴，沒有說出話。

    如果全都是陌生人，一邊是兩人，一邊是五人，那她肯定會選擇救五人。

    可如果兩人那邊是親人，五人那邊是陌生人……

    怎么選擇，似乎已經是明擺著的了。

    第552章

    這事的確是不好怪老賈，因為好像換成自己也沒有什么更好的辦法。

    木靈啞然，代入了一下自己之后就覺得，她好像確實沒有沒辦法給出另一種回答。

    “其實?！?/br>
    江楚淡淡開口，“有一件事你們可能不知道?！?/br>
    老賈還有無憂木靈都朝她看了過來，眼帶詢問。

    “這個yin毒一旦中了，就有一項功能永久喪失了，不管有沒有解藥都是如此，那就是……他們會無后?！?/br>
    男人的功能是有，但是卻永遠不會再有孩子。

    老賈先是愕然，然后不解，再然后就又成了愕然。

    “也就是說，對于吳家來說，你女兒賈柔的兒子，將會是他們唯一的香火?！苯?。

    “既是唯一的香火，他們巴不得像眼珠子一樣保護著，又怎么可能會對他不利呢？”木靈怔然之后就嘆道，“他們只是?；Ｄ惆?！”

    老賈眼神呆滯起來。

    他有很久很久沒有見過女兒和外孫了。

    吳家兄弟拿他們來威脅自己，自己百般堅持，他們才讓自己遠遠見了二人一面。

    “看完就該把他們送走了，放心，不會對他們不利的，但前提是要你聽命行事……不然，我就只能讓你替他們收尸了?！眳怯抡f。

    老賈聽了就信了。

    怎么可能不信呢？這兩兄弟是禽獸啊，他們連換七（妻）的事都敢做，說殺愛妾便殺愛妾，人命在他們眼里就如草芥一般。

    他們又喜怒無常，便是女兒嫁過來幾年了也都沒有完全摸清吳勇的脾性。

    所以老賈是真的以為他們會殺掉女兒和外孫，哪怕心里厭惡，也只能咬著牙幫他們做事。

    當看到一個個鮮活的生命死在他這條船上，血一次次染臟船板時，他只能拼命去回想女兒和外孫的樣子，以此來說服自己他沒有做錯。

    為了家人，沒有做錯。

    但現在呢？

    如果說吳家兄弟不可能有后，那他們肯定不敢動外孫的一根毫毛，又怎么可能會對他們不利？

    所以，自己所做的這一切，都是錯的？？

    老賈跌坐在地，雙手揪住自己的頭發，把臉埋在臂彎之中，悶聲哭泣起來。

    他只是一個普通人。

    和妻子一樣，老實巴交，每天想的事情都是怎么賺點錢，怎么把小日子過好。

    在霧隱島的時候，他賣苦力，跟著人深入泥潭去割生長在泥潭里的脆節泥果。

    哪怕裹著材質特別的布料，但是待在那微帶毒性的泥潭時間太久，每次回去后胳膊還有腿都是大片大片的紅腫，連晚上睡覺時被子摩擦到都會疼的一抽一抽的。

    霧隱島的濕氣重，更別說像他這樣整日待在泥潭里的人了，還在年輕時就已經感覺到了膝蓋酸疼，成夜睡不著覺。

    這個活兒不能再干了，那就得再去干別的活。

    于是留下妻女在島上，他自己則是出了島繼續找活做。

    當過木工，在海邊搬過貨物，還當過說書先生……干了一圈后最終還是定下了跑船。

    這是他擅長的東西，雖然需要風吹日曬，但是銀錢相對穩定，而且身體上也是比較吃得消的。

    他靠自己養活了妻女，妻女沒有受過什么苦，女兒長的水靈漂亮，嬌滴滴的，每次看到他都撒嬌，會說些好聽的話逗的他笑不攏嘴。

    再然后，就是有一次帶著妻女去渺月城采買的時候正巧碰到了吳勇。

    ……

    他只是個普通人。

    一家三口，都是再普通不過的人。

    以前他們最多只殺殺魚，別說殺人了，就是跟人起爭執動手都從來沒有過。

    原本以為自己做這一切是為了女兒，也是這個想法才支撐他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可如果連這個都是錯的，那什么是對的？

    老賈停下哭泣，抬起頭，眼睛落到了這條飄動的小船上，然后，挪到翻滾著的波濤中。

    它們一晃一晃的，在陽光下泛著金亮色，好像是在對他招手。

    老賈手腳并用的爬到船沿，就想要跳進海里去。

    “這是做什么？”

    江楚持劍，劍尖擋在他的身前，“現在要尋短見？那你不牽掛你女兒外孫了？”

    “吳家人已死絕，吳家只有一些下人，我女兒和外孫才是身份最高的人?！?/br>
    老賈眼神木然，說。

    但凡吳家還留一人，他都不會放心這樣離去。

    可是吳家四人都死了，而吳府中又沒有別的什么人。

    姚圓死了，葉嫣跑了，只留下一些粗使奴仆們。

    偌大的一個吳家，以后就可以歸女兒所用了，至少不會缺了吃喝。

    既然這樣，那就罷了。

    “我罪孽深重，現在死了，就不會有人知道我做的這些事了，我女兒也不用感到于心不安……她是個很心軟善良的人?！崩腺Z露出了一個微笑。

    “死不死的，還得問過我的意思?！?/br>
    江楚用劍身拍拍他的肩，“起來了，帶我們去黑蒙島，還有莫風島?！?/br>
    老賈一怔，抬起有些混沌的眼看向江楚。

    “你說的不錯，你確實是罪孽深重，傷害過不少人?！?/br>
    江楚俯視著他，“我沒有權利替那些死去的人原諒你，但是事已至此，你還可以做些別的來彌補贖罪?！?/br>
    “我能做什么？”老賈怔怔的問。

    “劃船，運貨，造福四洲?！?/br>
    江楚笑著說道。

    她從上船后一直都懶洋洋，連表情都懶得做出更大的幅度，這才顯得現在的神情難得一見。

    她站在船頭，青絲披在腦后，一身灰衣被風吹動，衣袂飄飛，裙裾輕揚，灑脫又逍遙。

    老賈這里正好看到的是她完好無損的那半邊臉，年輕的女孩子皮膚光潔飽滿，一雙眼睛宛如點漆一般，長睫遮掩其上，使其思緒都變得不可捉摸了。

    老賈沒能死成，終究是茍活了下來。

    尋死的時候是真想死，但是一旦平靜下來了卻又生出些慶幸來——

    老伴還在，女兒和外孫也還在，如果尚未見過他們就這樣去了，那得有多少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