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現在住的小區開到夏竹路有一段時間，季匪和程見煙收拾了一番，開車到的時候正好五點。

    拎著東西走到樓門口時，正好碰見一棟樓一個樓層的隔壁鄰居。

    程見煙是與之相熟的，立刻站下微笑著打招呼：“張嬸?！?/br>
    “小煙，你才回家啊，我看你爸中午就回來了?！睆垕鹗莻€熱心腸的女人，見到她就笑著寒暄，還關切地問：“你媽的病怎么樣了，還好么？”

    其實不太好，但這些話那能在過年的時候對外人說。

    程見煙笑笑，隨口敷衍：“還行?！?/br>
    “這是……”張嬸的目光落在外表就很引人注目的季匪身上。

    “張嬸，這是我先生?！背桃姛熁ハ嘟榻B著：“季匪，這是張嬸，我們家的鄰居，我之前沒少去張嬸家里吃飯?！?/br>
    程見煙這般介紹等于間接透露了張嬸人好，后者立刻笑的見牙不見眼，連連道：“你這孩子，真是，這么久的事還記得?！?/br>
    “張嬸，你好?！奔痉嗽谕饷嬉幌蚝苣苎b，人模人樣的點頭微笑。

    “哎呦，這孩子可真俊?！睆垕鹩牣惖卣Ａ苏Ｑ郏骸安贿^小煙，你什么時候結婚的？沒辦酒席嗎？辦酒席嬸兒得給你隨禮啊?！?/br>
    程見煙：“不著急的，我們工作比較忙，就沒著急辦?！?/br>
    “到時候辦酒席你真得給嬸兒一個信兒?！睆垕疬B連囑咐：“甭管你們家住不住這兒了，嬸兒都得去給你隨禮……”

    “張嬸?！背桃姛熞汇叮骸笆裁唇小〔蛔∵@兒’？”

    這話她怎么有點聽不懂呢。

    “??？你爸這段時間在張羅賣房子的事兒呢，好像是要籌錢給你媽看病?！睆垕鹪尞惖乜粗骸澳悴恢烂?？”

    程見煙不自覺的捏緊季匪的手，沉默片刻，勉強笑了笑。

    “知道?！彼瓜卵劬?，沒了繼續寒暄的心思：“張嬸，我們先進去了?！?/br>
    走在樓道里，季匪反握住程見煙的手。

    “一會兒別生氣?！彼吐暤溃骸昂湍惆趾煤谜f?！?/br>
    他們都是被埋在鼓里的人，但對于程見煙而言，連賣房子這件事都被程錦楠瞞在鼓里，難免會覺得憤懣和失落。

    “我不懂為什么手術還八字沒一撇，他就開始急著籌錢?！背桃姛熆粗婆f樓道里的臺階，低聲道：“連說都不說一聲，是篤定了我們不會出錢么？”

    她應該……也沒有這么不孝吧？

    把房子賣了的話，就算房青治好了病，他們兩口子又能去哪兒??？

    季匪沒說話，伸手揉了揉程見煙的肩膀，給予無聲的安慰。

    他身體傳來的溫度靠在旁邊，讓她冷的同時也覺得總有一絲溫暖陪伴著。

    程錦楠聽到敲門聲，走過來打開就看到程見煙眉目淡淡的臉。

    他臉上的笑容一僵，連忙側身讓他們進來，然后又折回廚房把身上的圍裙脫掉了。

    “小煙?！背体\楠不解地問：“是發生什么事了么？”

    要不然怎么大過年的，卻是一副不開心的樣子。

    “我剛剛在樓下遇到張嬸了，聊了幾句?！背桃姛煕]有藏著掖著，直接問：“爸，您為什么要賣房子也不和我們說一聲？”

    程錦楠面色一僵，隨后有些逃避的垂下眼睛，避開她的視線。

    “為什么？”程見煙站起來走到他面前，不依不饒地追問：“您是覺得我不會出醫療費么？”

    “程程?！奔痉穗y得做起和事佬，從后拉住程見煙的手：“和爸說話客氣點?！?/br>
    他能看出程見煙是十分尊重程錦楠的，是那種打心眼兒里的尊重。

    所以他當然不希望她在憋悶不解之下說出什么極端的話，很容易傷人傷己。

    “小煙，我怎么會這么想?！背体\楠苦笑一聲，那張向來溫和的臉上眼角皺紋明顯：“我就是怕你攔著我，或者出醫療費，才會瞞著你的?！?/br>
    程見煙微怔。

    “拜托你和阿匪幫忙問問□□的事那是我沒辦法，實在沒能力，只能麻煩你們，但是醫療費這方面，把房子賣了還是能勉強出得起的?！背体\楠微嘆，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媽對你那個樣子，我怎么好意思要你出錢為她治病?！?/br>
    程見煙全身僵硬地站在原地，聲音都有點顫：“這是兩碼事?！?/br>
    她愿意出錢為房青治病，除了那層虛無縹緲的血緣關系和責任以外，更多的是因為程錦楠。

    程錦楠喜歡房青，而她不想讓他失望。

    這么簡單的道理，他怎么不懂呢？

    “不，這是一碼事?！背体\楠盯著程見煙發紅的眼睛，笑了笑：“小煙，既然已經決定要過自己的生活，那還是心狠一點比較好?！?/br>
    “我知道你是顧慮我，可真的不要太顧慮我?！?/br>
    一直以來，他的女兒都是太心軟了。

    程見煙胸口上下的起伏，半晌后拍開程錦楠的手，轉身跑了出去。

    她難得這般直白的任性一次，連飯都不打算吃了。

    屋內的兩個男人都愣了一下，但季匪反應極快，立刻追了上去，還不忘留下一句：“爸，您稍等一會兒，我去把人帶回來?！?/br>
    季匪追著程見煙一路跑到小區外面。

    “程程，程見煙！”他三步并作兩步，有些氣急敗壞的從后面拉住她：“你這是……”

    然而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

    因為季匪發現程見煙在哭。

    認識這么久了，這是他第一次在床上以外的場合看見她哭。

    無論是十年前的冰天雪地她被母親攆出來，還是十年后她和房青徹底決裂，程見煙都沒有哭過。

    可女孩兒的悲傷也是潤物細無聲的。

    并不歇斯底里，只是一張白皙的臉上眼眶紅紅，淚水一滴一滴的流下來。

    這種隱忍的哭泣，更是讓季匪覺得心疼。

    “別哭了?！彼讶藫г趹牙?，說話時白色的哈氣飄散在冷空氣里：“程程，別哭了好不好？”

    “他把房子賣了?！背桃姛熓种缸プ∷囊路?，聲音哽咽：“他以后怎么辦？”

    她口中的‘他’，指的自然是程錦楠。

    “乖，他有你，他還有你呢?！奔痉擞H她紅紅的眼睛，聲音溫柔：“你又不會不管他了是不是？這么傷心干嘛呢？”

    “季匪，你不懂，我爸不想讓我再管他了?！背桃姛熥ブ路氖种赣l的緊，骨節發白：“他寧可賣房子都不想讓我出錢，就是真的想讓我和他們斷絕關系，不想讓我被他和我媽…房青拖累?！?/br>
    “這幾個月我把我的工資給他打過去，他都退回來了?！?/br>
    可是她想擺脫的人只有房青，是不包括程錦楠的。

    季匪看著程見煙著急的一雙眼睛——里面仿佛凝聚著一團急躁的火苗，一不小心，就容易蔓延至全身。

    “程程?！彼桃姛熥诹肆质a路旁的長椅上：“你父親對你很重要么？”

    “很重要?！背桃姛熣f的毫不猶豫，唇角的笑意苦澀：“房青懷孕的時候有好幾次都想把我打掉，是我爸攔下來的?！?/br>
    “她體質特殊，一輩子只會有這么一次懷孕的機會，她想當mama，可不想要我?！?/br>
    “我爸一再保證，會把我當成親生的養，這一輩子他們只會有這么一個孩子，房青才勉強把我生下來的?！?/br>
    而這些，她是怎么知道的呢？

    都是程見煙偷聽到的。

    大人們總以為自己有很多事情可以瞞過小孩子，但殊不知，小孩子的記憶也很深刻。

    “我不是我爸親生的這件事，其實沒有人刻意告訴我?！背桃姛熆粗约航焕p在一起的手指，輕聲道：“也是我不小心偷聽到的，他們總是吵架?！?/br>
    而大人吵架的時候，是什么都說的。

    “在我的記憶力，我爸無數次的請求過房青不要在家里吵架，說過去的那些事，也不要在精神上虐待我……”程見煙微微出神：“他真的對我很好很好，比大部分親生家長對孩子都好?！?/br>
    所以，程見煙真的不想因為房青的緣故讓他賣房子。

    程錦楠只是一個普通的退休教師，收入什么的她心里是門兒清的。

    她真的很怕程錦楠因為房青的緣故抗拒自己，付出一切后落得個晚景凄涼。

    因為房青這個人，是沒有心的。

    作者有話說：

    努努力晚上再更一章吧，大拼手速中！

    第56章 敢染

    ◎大概是因為程見煙喝過的原因，這奶茶甜到有些齁?！?/br>
    因為程錦楠的事情, 程見煙這個年的心情并不算好，甚至可以說是急轉直下。

    但在季釗上門前來拜訪時, 她還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和季匪一起應對了。

    畢竟季匪‘家中’的情況也并不算好, ‘豺狼虎豹’多的很。

    季匪開門，看見是西裝革履的季釗，皺了皺眉還是捏著鼻子請他進來了。

    “阿匪, 大年初二了?！奔踞撨M來坐了坐，也沒過多寒暄就單刀直入：“帶著弟妹回家一趟吧?！?/br>
    頓了頓, 他又說：“爺爺年紀也大了, 他還等著你回去, 大家一起吃個飯?！?/br>
    季老爺子過了這個年就是八十五高壽，虛歲。

    耋耄之年的老人都算是家里的寶, 但說句難聽的，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嘎嘣’一下，實在難以預料還有幾年好活。

    季釗用這個理由勸他回去, 就連季匪這種不服□□管的性子, 一時間也很難直接說出拒絕的話。

    沉默片刻，季匪抬眸看向站在沙發后面的程見煙。

    后者沒說什么，只是點了點頭，表示同意他的一切決定, 無論是同意吃這頓飯還是不同意。

    “成吧?！奔痉说降走€是妥協了：“我晚上過去?！?/br>
    除了心軟, 季匪也有點受到昨天程錦楠那件事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