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卿 第106節
“別誤會,千萬別誤會?!备≡魄涞纱箅p眸,連連擺手。 她羞赧地說:“我有些怕?!?/br> 好嚜,她這個人就是想到什么說什么,全然不顧及后果。她就是怕,怕得要命。要是不與耶律行香共乘一馬,恐怕睞見猛獸,就會花容失色,大聲尖叫。 耶律行香尷尬地撓撓后脖頸,“那你發誓,你喜歡男人?!?/br> “我發誓!”浮云卿信誓旦旦地承諾,“我絕對喜歡男人?!?/br> 她不懂,她只是想與耶律行香共乘一匹馬,為甚還要發這種誓。但既然人家說了,那自己就只能照做。 耶律行香暗自比著倆人的身高。浮云卿比她高,坐在她后面合適??筛≡魄涠兜孟駛€篩子,坐后面怕是會被嚇哭。 耶律行香下馬,“你先上去。上馬后,記得彎些腰,不要擋我的視線?!?/br> 浮云卿說好。 遼國的駿馬高大,馬腿比浮云卿整個人還要高。 耶律行香騎得飛快,浮云卿害怕地闔緊雙眸,欲哭無淚。 “你能抱住我嗎?”浮云卿說。 耶律行香猶豫不決。除了舅舅,她沒抱過旁人。 噯,她就不該提議要去東林。 可事已至此…… 耶律行香說好。 只要找到舅舅,就有人保護弱小的浮云卿了。 哼,中原人就是嬌弱。 耶律行香揚鞭策馬,直奔東林南側,那是蕭紹矩所在地。 那廂韓從朗挑選著弓箭,吩咐下屬道:“多往東林里放些從山里抓來的猛獸。聽說敬亭頤在南側林,就往那處放罷。這個時候,公主應該在西林射獵。這不就給我造了個大好的偶遇時機嗎?干脆把毒蛇大蟲之類的,都放到南側林罷。最好能咬死敬亭頤?!?/br> 下屬說是。 山里的猛獸,被他們喂了一些瘋藥,遇人就咬,不會留活口。 這下敬亭頤在劫難逃。 作者有話說: 章節重復是訂閱不夠,補全即可。下章明晚~ 第80章 八十:秋獵(四) ◎他在命令她?!?/br> 瓊林苑原本是座小御苑, 后來經三任官家不斷擴建,最終與京郊山野相連。 起初,瓊林苑平時朝外開放, 生意不絕。每遇殿試放榜,進士騎馬, 自東華門成群結伴來赴瓊林宴。后來秋獵、宴射、大小家宴,常在此舉行。 站在駱駝虹橋眄視一圈,波光粼粼的水景,看久了容易膩。于是大家遞嬗踱將東林, 這是瓊林苑里最繁密的地方。 這里樹蔭遮天蔽日, 臭椿,水杉, 圓柏,紅葉黃葉綠葉。騎在馬上看,只覺晃眼。 官家帶著幾位皇子駙馬, 慢悠悠地從南側踅至北側, 與早就守在北側的朝官會合。 南側那片劃給遼人,而國朝在北側射獵。雙方明里暗里斗,誰也不想占下風。 韓斯機警,睞眼人群,沒睞見敬亭頤的身影。趁著皇子駙馬們射獵,走到官家身旁問:“官家,需要臣派人將敬駙馬傳喚過來嗎?” 官家認認真真地擦拭弓箭,“方才大家聚在一起收拾行裝時, 朕還瞧見他上了馬, 跟在朕后面。年青人, 第一次經歷皇家秋獵, 想是在到處亂逛。不礙事,去哪射獵都行。后山就這么大點地方,他還能跑了不成?再說,他跟小六黏糊得緊。朕讓小六去西林射獵,說不定他也跟著去西林了。小輩的事,咱們做長輩的,就不多插手了罷?!?/br> 韓斯頷首說是,心里想,他還沒官家開明。 褪去一身官服,韓斯回到家,僅僅只是個望子成龍的老父親。 韓家家風甚嚴,男不興納妾,女不興二嫁。韓斯謹慎,謹遵家訓。他與夫人養了三個兒子,兩個女兒,都是人中龍鳳。偏偏某夜醉酒,與婢女茍合,生下一子。韓斯臉上蒙羞,暗地處死那個婢女,對小兒子卻下不去手。 小兒韓從朗性情乖戾孤僻,韓斯怕他惹事,常打壓責罵他。今下聽及官家這番開明話,不由得一番感慨。 韓斯說道:“臣的兒子韓從朗,要是能具有太子的半點美德,那臣這輩子就無悔了?!?/br> 言訖,倆人一起遠眺太子浮寧。 只見浮寧拉滿弓箭,蟄伏在半人高的草叢里,“嗖”地射出箭矢,正中麋鹿的腰腹。 麋鹿撲通倒地,沉悶的聲音像是把棒槌,在官家心里砸了兩下。 官家抬眸,看浮寧輕車熟路地收拾獵物,擦拭弓箭,頗感欣慰。 若非時機不對,他真想當著文武百官的面,把這位才德兼備的太子,好好烜耀一番。 然而今下,他只能隱去這番心思,開口問韓從朗的去處。 “年青一輩,應該都會對射獵這事感興趣呀。韓卿,怎么都沒見過你家孩子上獵場呢?” 韓斯赧然回:“臣的幾個兒子,都是只能掂筆桿的人,提個刀劍都怕得發抖,哪里還敢上獵場?就說臣的小兒子,脾性雌懦,跟個小娘子似的。他搬到永寧巷住,天天窩在府邸里,不知在搗鼓什么物件。他要是敢上獵場,哼,那肯定是被不干凈的東西奪舍了!” 官家想,當真有父親在外面不給孩子留一點臉面嗎?韓斯做宰相,憂國憂民。為甚一回到家,就成了不受待見的長輩了呢? 親生父親,竟說韓從朗此人雌懦。官家冷笑,這個父親當得稀里糊涂,連孩子脾性究竟如何,都不清楚。 韓從朗是個找事茬,是個收斂鋒芒的刺頭,這點官家比誰都清楚。 韓從朗不僅覬覦他的寶貝閨女,還想搶走他老浮家的大好河山,想得倒挺美! 官家心里糾結,射獵心不在焉。 年青人滿懷蓬勃朝氣,而他滄桑老態。坐在馬背上,腰桿不自覺間就佝僂下去。馬蹄越踏越慢,不迭有年青郎,越過他的馬。箭矢一陣陣地射向獵物,恍似流星砸地,將官家的心也砸得兀突突的。 未幾,官家竟成了隊尾的老末。 陪伴他的,是同樣蒼老的通嘉。 通嘉本能地堆出一個諂媚的笑容,“官家,小底剛才派內侍去問了一圈,您射中的獵物,是東林里最兇猛的??刹皇切〉自诳浯笃湓~,您射中了一頭吊睛白額大蟲。官家,您寶刀未老,威風依舊?!?/br> 官家擺擺手,“可別再折煞朕了。朕如今的射術如何,朕自己心里清楚。通嘉,你這大監諂媚勁太足。先皇吃你這套,朕可不吃。把你這心勁用到培養新任大監上去罷。明吉不甘困囿禁中,想另尋出路,正好給蒼巴空出一個位子。這不是你這做干爹的,夢寐以求的事情嗎?” 通嘉硬著頭皮,附和說好。 其實像官家這個年紀的男人,都愛說教。 給這個說說道理,給那個教教為人處世。上有老下有小的男人,總是覺得自己做事老道熟稔,年青人都要聽他們的話。畢竟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嚜。 官家尚且如此,何況尋常男人。 通嘉跟在官家身后,心力交瘁地暗吁口氣。 官家偷懶,他也想偷懶。叵奈內侍大監后繼無人,他只得把全部精力都放到蒼巴身上。但愿屆時太子繼位,蒼巴能得新君信賴罷。 這廂官家散漫地踅近年青人身旁,見兩位皇子,正起勁地分著那頭大蟲。 秋獵不能較真,較真起來,誰都射不中一頭獵物。大家樂呵呵地笑,說官家射術又精進不少。官家也只是笑,搬來一條杌子,聽年青人聊天南海北,借此消磨時光。 浮路想念他的妹婿敬亭頤,因問:“爹爹,妹婿他去哪兒了?都快晌午頭了,兒都沒見過他的人影?!?/br> 浮俫附和說是。他這次肯出相國寺,是給敬亭頤一個面子。 妹婿盛情邀請,他怎能不去?就想趁著秋獵的大好時機,與敬亭頤暢聊一番。哪知如今別說攀談,就是個人影都沒看見! 浮俫嘆,這分明是詐騙。他口不擇言地說:“早知如此,兒還不如與賽紅娘一道策馬快活?!?/br> 官家眉頭緊皺,斥責道:“你還沒跟那江湖女子分開?朕告訴你,朕的皇媳,絕不能出身江湖!要么,你把朕早就選好的貴女給娶了。宗室里,就你沒個家室,天天窩在寺廟里,不像話。想做和尚,好,朕不攔你。朕褫奪你的爵位,收回你的食邑封地,讓你做一無所有的白身。不是想做和尚么,那就去做唄?!?/br> 浮俫可不怕官家的威脅。早在他第一次進寺廟時,官家就氣急敗壞地摔東西,拿命威脅他,嫌他丟浮家祖宗的臉。后來官家百般利誘,都沒能讓他回頭。 浮路與王曾之見狀,趕忙把這倆互看不順眼的父子拉開。 這頭浮寧撒開了歡,平時他遭王西語嚴加管束,在東宮當受氣綿羊。眼下耳邊沒了王西語的絮叨,浮寧恍覺自己像一頭餓狼,而他的箭矢是獠牙,一口一口撕咬著獵物。 比及折回官家身邊,大家早已生了厭倦心思。 就等官家開口說一句話。 “欸,既然都累了,那就回去罷?!?/br> 浮俫浮路兄弟倆握拳說好。浮寧沉穩一些,貼心地說:“爹爹,您也辛苦?!?/br> 官家嘖一聲,指著兄弟倆,感慨道:“能不能學學大哥。倆長不大的小孩,朕都挖不出個長處夸你倆!” 當然,說是這么說?;始业淖优?,或品行不端,或放浪形骸,但臉總是美的俊的。 官家偷摸覷眼他的兒子們。真俊吶,他想,光是這張臉就能迷倒一片貴女。不過老浮家的扎眼,不在兒子,而在個性鮮明的女兒。 尤其是他的女兒浮云卿。噯,他是詞窮的老父親,當真找不出個合適的詞來夸贊她的美好。 既然浮云卿受盡舐犢之情,那她理應為國朝貢獻付出。 想及此處,官家起身,撣落衣袍下擺沾著的白茅草。 “咱們先回苑里的側殿歇息,朕有些事要與你們這群年青人交代?!?/br> 爛漫山野上的天空,總是離人格外遙遠。官家信馬由韁,抬眸睇著湛藍的天。 看得久了,總覺這片天空少了點什么裝飾。 細細想,無時無刻地想,終于想了出來。 “少云。湛藍的天空沒云,看起來很奇怪?!备≡魄浒贌o聊賴地揪著狗尾草,嘟囔說。 半刻鐘前,耶律行香見了蕭紹矩,二話不說地跟在他身旁,反把浮云卿留在了林里。 起初浮云卿扯著耶律行香的衣袖,說:“你陪陪我,好嗎?我一個人害怕,總感覺這林里陰森森的,恍若背后有無數只大蟲盯著我?!?/br> 耶律行香難得沒嗤笑她,耐心安慰一番?!捌仗熘?,莫非王土。這處是定朝土地,你是定朝人。來這里射獵,分明得心應手,像在家那般親切。有什么好怕的?” 言訖便一溜煙地竄沒影兒。 人家說得對。每年秋獵,浮云卿都會悄摸溜進東林,瞎踅摸一圈,沒找到好玩的,再灰溜溜地折返回去。 可今年不一樣。她的確感到危險步步緊逼,腦里上演著刺客刺殺她的恐怖畫面,差點把自個兒嚇破膽。 耶律行香找蕭紹矩,那她找遼國使節總可以罷! 結果使節亦步亦趨地跟著蕭紹矩,不知竄到了哪里去。